第4章 一曲酒狂
二楼走廊尽头,杨逍循着琴声来到了这个所谓的容姑娘的房门外,待靠近门口,室内琴声戛然而止,显然屋里的人有所察觉,杨逍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房间只觉得这房间格外古怪,它在走廊的最尽头,外部装饰仔细修饰过了,格外低调,不仔细去看,几乎就会错过去了,很难被人发觉,此刻他就站在门口,以他的武功修为,他可不相信一个普通的青楼姑娘会发现他靠近,更何况还隔着门,可是显然对方就是发现了。
“门外是谁?”
杨逍只听房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杨逍邹了邹眉头,那声音竟如此熟悉,心中一动,一个身影划过脑海。
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杨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阵冷香扑面而来,带着丝丝的清冽悠长,不似其他青楼姑娘惯爱用的浓郁诱人的熏香,这香气旷远清新,如茶一般带着淡淡的苦涩和甘香。
杨逍信步跨入房间,但是却在这房间全貌映入眼帘的瞬间戒心和警惕就提到了最高,这房间,果然有古怪,倒不是房内有什么不妥,而是太妥当了,妥当的不像是一个委身青楼的姑娘该有的房间,天香楼头牌花魁的房间他也进过,却没有此处的一半。
房内摆设分外雅致,与外面的喧嚣热闹、红尘买醉对比鲜明,没有铺天盖地的胭脂红粉、锦绣成堆、靡靡歌舞,只有清雅,简洁至极的素静。
这一扇门仿佛把天香楼隔开成两个世界,推开门,外面醉生梦死、放浪形骸,而走进来,这里清雅素净、不食人间烟火,如此的格格不入,又仿佛如此世界最初的两个极端,黑与白互相追逐与相容,黑的更黑,白的更白,黑的仿佛触手可及得到光明,白的轻而易举就会蒙上尘埃。
杨逍看到米白色半透明的鲛绡帘子后面有个绰约的人影,有个人跪坐在那儿,杨逍知道这就是那个弹琴的人。她面前摆着一张琴案,隐约可见动人轮廓,面覆白纱,素静的广袖拂过那张琴,她好像没有看到杨逍进来一样,兀自弄着弦,几个零散的琴音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流泄出来。
杨逍又环视四周,房内的家具是用上好黑檀所制,但那些桌椅上几乎不见花纹,不像寻常女孩用的器物都是繁复精美的纹路,天青色的瓷瓶插着数枝桃花开的正灿烂,黄铜香炉里正焚着香,白色烟雾丝丝缕缕的升腾起来,香气晕开,袅袅的清香萦绕在房间里。
然后,杨逍走到桌子边上,只见几张宣纸被黄铜镇纸压着,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雪下青竹,背景能看的出是江南哪个青砖绿瓦的园子,笔法虽细腻,却难掩画中肃杀之感,本来一副静谧的风景,硬是让她画出一种悲凉苍茫的气氛,扑面而来刺骨杀意喧嚣纸上,杨逍唇角浅笑,摇了摇头,放下了画,她倒是想江南婉约、闲情雅致,可是画意心生,这心境,怕是不稳。
“公子摇头是何意?是我这画太过粗陋,不堪入公子的眼么?”
“姑娘丹青妙笔,笔下景致皆栩栩如生,只是姑娘心事重重,怎么可能画的出雪下青竹的潇洒。”
“哦?公子何以见得。”
杨逍淡笑不语,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到那声音,杨逍心中对这位神神秘秘的姑娘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走近了纱帘,抬起手作势要掀起帘子。
“这位公子已是不请自来,还请自重。”
“姑娘一曲酒狂,尽得魏晋风流,杨逍心中十分仰慕,故冒昧来访,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姑娘海量汪涵……”杨逍嘴里客气,语气彬彬、谦若君子,可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猛地一把掀开了帘子,一低头便对上了那双寒星般的眼睛,虽然蒙着面纱,可是,这双眼睛,这神采,这般执着和倔强的眼神,杨逍突然觉得那一路猜测尘埃落定时候,心中突然定了,甚至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又见面了,姑娘。”
杨逍慢慢蹲下,和她平视,她跪坐在琴案前,素静的广袖拂过那张琴,杨逍伸手按住琴弦,她的手不经意也拂过他的手指,冰冷的触觉,让杨逍的心跟着一跳,她也没想到杨逍会突然伸手按在她的琴上,指尖碰触,受惊似的想要收了回去,杨逍却快她一步,一把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他没有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手指还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在挑逗了,凤宁脸颊迅速的染过绯红,又羞又恼,没想到杨逍竟然敢这样大胆放肆。
她速度奇快的用另一只手抓起琴案另一侧的洞箫攻向杨逍,却被他再次轻易挡住,箫也被杨逍紧紧抓住,她用力抽了几次都没抽回来,冷下脸焦急喝道,“放手,你快放开我!”
杨逍轻笑一声,瞥了一眼竹箫,倒是上好的材料,只是上面还纹路还隐隐沁着暗色痕迹,杨逍邹眉,这是她之前受伤的血迹吗。之前在官道上就见她持着这箫对抗金兵,以箫代剑为兵器,她倒是风雅。
凤宁没想到杨逍那么轻易的松了手,倒是因为她一直在向后用力,在杨逍突然松手后,收力不住,她整个人向后仰去。杨逍见状长臂一捞,轻而易举的又给人代入了自己怀里,凤宁被他一拉,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杨逍一手还扶在她的腰上,她的小手被杨逍捉着抵在他胸口上,比刚才还要亲密无间,抬起头,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落在他眼中,她只见他微微挑眉一笑,眉眼间极尽风流自在的样子,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里满是调笑,凤宁瞬间明了这人刚才是故意的,凤宁一时间羞愧难当。
“你……你,放开!”凤宁从他怀中狼狈的爬起来,可是杨逍始终不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凤宁又气又恼,她自幼天资聪颖,学什么武功都比同龄人快,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加上她在天鹰教又是地位超然,纵横江南地界向来无人敢惹,何时受过这等欺辱。这次北上她狠狠栽了跟头,此刻内力全无,又被杨逍仗着武功高这么欺负自己,一时间更是恨得咬碎银牙。
杨逍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这是天香楼,青楼,只要他想要,女人多的是,可是他此刻却想一个登徒子一样在纠缠这个明显有问题的神秘女人,他早先还在官道上见过她,她那时被人追杀、伤痕累累,他出手相救却反遭她使毒暗算,谜一样,惊鸿一瞥,让他难以忘怀,一向自诩从不用强的杨左使第一次接二连三的破了戒。
她的手细软柔滑,保养的像精美的艺术品而不是武人的手,握在手里说不出的舒适,冰冰冷冷,惹人心疼的很,挣扎间她突然“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长袖滑下,露出小臂上裹着的半截白纱,果然,她受伤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袖子放下来盖住手腕,但是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这一过程中始终疼惜的小心攥着她的手,用了巧劲儿让她挣脱不能又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这手纤细优美,却冷的和冰一样,没由来的让杨逍居然有了一种想要一直把这只手牵在手中温暖她的冲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小心的摩挲着她的手,杨逍顺势与她并排席地而坐,和她贴的极近。
杨逍的存在感太强,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太重,靠的那么近,让凤宁下意识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挣了几次完全没有办法挣脱,也只能任由他牵着手。最后的反抗也只能是扭过脸不理他。
凤宁此刻的感受古怪极了,这个名为杨逍,曾经只是在脑海里幻想过的形象,此刻正活生生的以一种有血有肉的真实姿态出现在她的眼前,而且还是以那个人的样貌姿态,就这么突然的闯入了她的生命中,比起描写和传说,他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就像那个人一样,吊儿郎当,坐在她的身边,弄乱她的东西,又毫无诚意的说着抱歉,可是他却是杨逍,幻想杂糅现实,现实又似乎真实的虚幻。
命运真是玄妙,她没有想过她的人生居然那么戏剧性,她曾经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再睁开眼睛她重生了。这个故事本来没有她,可是,当她重生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真实的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没有办法再把一切置身事外当成观看一场故事的表演,这一切好像又变得理所当然了。她相识的,她憎恨的,她和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交集,真实和虚幻的界限那么容易就被打破了。
现在,她就是故事,她存在在这个世界中,活生生的,这不是别人的世界别人的故事,这也是她的,她的世界,她的人生,所以当这张熟悉的面孔跨过那个界限,以杨逍为名,真实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的时候,她觉得好像再做一场荒诞的梦,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熟悉他,熟悉他的一切,却又陌生之极,就像她不知道宝玉的一切,却在数月的朝夕相对中,对他的容貌、性情刻入骨髓的熟悉。
今天的一切都诡异的让她不知所措,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十六年,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复杂又矛盾的心情,那个深藏在自己两世记忆内心深处的人,在遇到杨逍这一刻,所有的界限仿佛模糊了,他和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犀利和傲骨,眉眼上调,语气微扬,嬉皮笑脸的坐在她身边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让她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那感觉越来越错乱疑惑。
她本身性情就孤僻冷漠,极少与外人接触,除了阿野和宝玉,还是第一次有男人与她如此近距离如此的亲密,心跳的飞快,脸上热辣辣的,甚至不敢呼吸,完全不知所措。
她没有想到杨逍会来到她的房间,她亲眼看到的杨逍和众多美女进了雅间,叫了一桌酒菜,此时他本应该在和那些姑娘寻欢作乐才是,谁知他竟听到了她的琴声。那本就是郁郁之音,加上青楼里人声鼎沸嘈杂,该是盖得过去这琴声才是,没想到他居然听到了,不仅听到了,更听懂了她琴声中的满心不得抒发的抑郁疏狂。
在认出踏入房内的人是杨逍的时候,她就心中焦急,想赶他离开,可是私心里,却又想多挽留他一会儿,她在心里不断的跟自己说那个人不是宝玉不是宝玉,是杨逍,只是杨逍,可是潜意识里却完全无法阻止的两个人的形象在交错,最终她呵斥之言,也没有说出口,反而静静的看着他打量她的房间,又拿起了她未完成的画作,突然间凤宁本来焦虑紧张的心就好像平静了下来。她的房间本就清雅,而那个人优雅的站在那里,拿着她的画作浅笑着摇了摇头,此情此景,让她无端的生出了许多仿佛时间凝滞、岁月静好的静谧之感。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对异性都有一种最爱的样子,这种理想型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凤宁前世,就喜欢过两个人。
第一个,是一个叫做郭宝玉的卧底,她去泰国度假的时候,遇到了毒枭枪战,她救了一个中枪奄奄一息的人,那个人就是宝玉,他们在一起逃亡,相处月余,期间他们互相吸引,不清不楚的暧昧,可是最终两人还是无疾而终,宝玉在阿野找到她来接她的前一晚,把她扔在了酒店客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从此她到死都没有再见过他。
第二个,就是杨逍,前世看书看电视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杨逍,明明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可是说不出她到底喜欢上了他哪一点,书里说他外表英俊潇洒、头脑聪明绝顶,可是哪部书又没有几个英俊潇洒的男主男配呢。狂逸深情有桃花岛主黄药师,性格叛逆有神雕大侠杨过,这些都是邪魅而富有魅力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凤宁就是喜欢杨逍,严格算起来,杨逍还是正正经经的“坏男人”,半生浪迹,纵横花丛,不知虏获了多少女人,又伤了多少颗心,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杨逍既追求落拓不羁的风度,又无法放弃对明教的责任感,其结果最后是两方面都无法彻底,两方面都有损害,他有他的自负清高,也有他的寸步不让,他既不像黄岛主等可以离经叛道的彻底,逍遥江湖过他潇洒的日子,也不像乔峰那样纯粹的大义至上,他简直就是一个重重矛盾的结合体,可是凤宁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的杨逍。
所以,当杨逍,活生生的杨逍,有着一张郭宝玉的脸的杨逍,此刻和郭宝玉一样,耍着无赖,嬉皮笑脸,坐在她的身边,强拉着她的手,她感觉这一切仿佛微妙的不真实,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很熟悉他,熟悉他的语气语调行为模式,但是又好像刚刚认识他,实际来说她跟他只见过一面,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内心深处似乎又有隐隐期待时间就这么停下来,时光交错,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人还在她的身边的时候,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心底百味杂陈,再看那张脸,一抹苦涩涌上心头,那苦涩中,似乎还沿着血脉泛着丝丝的甜。
“你到底叫什么?难道真的叫容姑娘?”杨逍显然没有适可而止的打算,另一只手执起凤宁一缕青丝把玩,“不说?早晚我都会知道的。”
“早些我们还在官道上见过,怎么一下子你就成了天香楼的姑娘,追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哎呦,鹿大爷,这边请,我们容姑娘就在这里面。”丽娘夸张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隐隐传来,她正和什么人往这里来。
听到那声音,杨逍正奇怪的当口却见凤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整个人贴了上来靠在了他的怀里,杨逍挑眉,投怀送抱?最难消受美人恩,只听耳边轻轻传来她的声音,“听闻杨公子才艺无双,不如你我合奏一曲凤求凰吧。”
说着没被杨逍拉着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拨弄琴弦,杨逍诧异,她这一转变太突然了,杨逍从未遇到如此有趣的女子,倒要看看她玩些什么,也当真配合的与她合奏。
未曾想两人第一次合奏,居然和谐无比,仿佛心意相通一般的配合默契,这让两人都有些吃惊,下意识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对方,这一眼竟似是有些一眼万年的感觉,从对方的眼中,看着自己的倒影,两个人一时间竟有些怔仲。
指尖拨弄琴弦,杨逍轻声合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杨逍觉得此情此景真的应了诗中那辗转反侧的心境,他好像魔障了,心突然间就空了,忘记了所有,只有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她隔着面纱在浅笑,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轻捻慢拢,他能体察到她每一丝细微的动作情绪,琴弦波动每一下似乎都撩动在他的心上。
她一笑,杨逍就有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美好。
花开花落,风起风停,云卷云舒,四季流转,不知道时间是变快了还是拉长了,就只觉得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美好,所有的,都像流光一样,就会在她对他微笑的那一瞬间,全都破碎了,全世界就剩下她在对他笑,她的笑,比陈年佳酿还要醉人,他未饮已经先醉了,不知东西,不知日月。只有她才是美好,才是未来,这种感觉,日月流转,时空变换,光影交错,都不重要,都不知道,只愿博她一笑,那一刻,美妙的仿佛天旋地转,杨逍从来不知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种感觉,即使是一场梦,沉醉其中也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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