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丰寿宴
转眼已到四月初八，前一日武当六个师兄弟就分别督率人工道人、众道童在紫霄宫四处打扫布置，厅堂上都贴了凤宁所书的寿联，前前后后，一片喜气。
说起这寿联，往常都是“铁画银钩”张翠山的任务，但是因着他的失踪，这两年张三丰过寿是他们兄弟几个合写寿联儿，宋远桥等人的字儿也是不差的，但是和专精此道的张翠山比起来还是相去甚远，加之莫声谷年纪小，本就性子跳脱，最不耐这等文字事务，今年恰好凤宁上山了，俞岱岩等在江南和他们相交便知凤宁才情，这写字的活儿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本以为女子的字更是偏向柔和秀美，谁知凤宁下笔气韵流畅、入木三分，一笔行书龙飞凤舞，甚是大气，见字如人，见到她这笔字，莫声谷又想起来了那天她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她这内里的性情，和这笔字倒是相符的很。
就这样，今年厅堂上前前后后都贴了凤宁的墨宝。
清晨，宋远桥等换上了新缝的布袍，同向师父拜寿，众兄弟服侍师父梳洗漱沐，换过衣巾，张三丰看着簇拥在眼前的弟子，心中一片欣喜，他和这七个弟子情若父子，心想今日必有一番热闹，却又想起张翠山失踪，这美中不足，让他又深感缺憾，想起那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五弟子，心下唏嘘长叹一声。
“张真人不必忧心，五哥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的。”凤宁见他叹气，转念一想便知为何，想了想，便轻声安慰了一句。
当然逢凶化吉啊，不仅逢凶化吉还春风得意了呢，可是后面的话凤宁却是不能说了。
听她说话，大家才想起来那一场祸事，不止张翠山一个，还有他们天鹰教的殷素素也跟着一起失踪在茫茫海上。
武当七侠情同手足，见师父叹气，也都明白其中缘故，也都跟着不说话，原本欢乐的气氛也有些冷却，直到凤宁说了话，气氛才重新活跃开了。
俞岱岩感激的看了凤宁一眼，同样的话，他们当然都也说过，可是虽说这边安慰着师父，但他们内心深处何尝不焦虑，说出来的话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但是凤宁，虽然殷素素也失踪了，那是殷野王的亲妹妹，他们的感情毋庸置疑，可凤宁说出来这话语气却是异常笃定，好像就是十分肯定张翠山和殷素素仍在人世。
“好，好。”张三丰知道自己一时失态让几个弟子都跟着难过，听了凤宁的话，虽不明白她何来的底气如此肯定，只当她是在安慰他了，却也依然心中感慨，转了话题不再提及“听说堂上今年挂了你的字？”
“是，凤宁献丑了。”
“呵呵，那咱们都去看看吧，岱岩说你是有名的才女。”
说着张真人便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厅去，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殷野王的寿礼早就送到了，此刻正在厅里悠闲的喝着茶水，宋远桥一早上拿到他的礼单的时候也惊了一跳，十余张泥金笺上，一共写了二百款礼品，第一款是“碧玉狮子成双”，第二款是“翡翠凤凰成双”，皆是奇珍异宝，就这样殷野王还不断推说“一点薄礼”，尽显财大气粗。
凤宁见了他，和武当众人告罪一声，便过去和殷野王一起坐了。
期间不断有道童来通报，今年因为不是张三丰整寿，寿宴并未办的宏大，加上张三丰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褥节，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所以真正至交好友大多没来。
但即使武当并未特意张扬，宾客依然络绎不绝来了不少，但是大多是五湖四海一些闲散小门小派，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江湖人大多怀着凑热闹的心态，以亲眼见到张真人为荣，毕竟武当山平日里也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张真人更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人物，这位武林中近乎传说级别的泰山北斗，真正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最近甚至江湖上已经有了张真人乃仙人转世等等鬼神传言。
让武当七侠颇有疑惑的是，这些人里很多都是生面孔，也就是说从前基本不怎么和武当打交道的，但是却送的礼都颇为贵重，口径也统一的很，只说张真人乃武林前辈，他们这些晚辈只是略表心意之类的官话。
七侠心中虽有疑惑，可是人来了也不能给人拒之门外。
好在武当早有安排在外面摆了流水席，这些人大都是很自觉的也并不要求进这紫霄殿亲自拜见，只在门口拜上一拜，再有由接引道人领着，武当七侠携各自弟子接待一番，又恭敬的请到席上，也算是一尽地主之谊。
张三丰及武当七侠本意也就是师徒关起门来热闹一下尽一日之欢，而真正相熟和张三丰交好的老朋友也知道他这脾性，根本也没有上山添乱，只是送了贺礼聊表心意，如此倒是正合意，却没想到又冒出来如此多的小门小派，一时间殿外广场上热闹极了。
可这份热闹没有扰到殿内，此时张三丰他老人家正饶有兴趣的听着殷野王讲组织抗元过程中一些事情，凤宁在一边偶尔应和几句，这殷野王要是真想哄起谁来那可真是容易的很，张三丰听着殷野王娓娓道来，倒是对他和天鹰教观感又上了一个层次，有如此处事手腕又能力超群的少主，天鹰教坐大可期，假以时日，怕是会比明教声望更盛，心中又感慨虽然殷天正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可是他这一子一女倒是一身坦荡（被殷野王假象糊了眼的张真人），又一心一力的驱除鞑子，倒是让他从心底有些佩服。
聊了一会儿一小道童跑进来报道：“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率同五位弟子来向师祖拜寿。”
武当众人听了俱是微微一笑望向了身旁正自满脸通红的殷梨亭。
张三丰道“灭绝师太来了，老道去迎迎贵宾，殷少主略坐坐。”当下起身，率六位弟子迎了出去。
灭绝师太说是师太其实年纪并不算老，此时她不过是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中年样子。容貌算得甚美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不过那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诡异还真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她年纪轻轻便能执掌峨眉，武功不可谓不厉害，只是这副未老先衰的苦相让人见了就觉得不舒服。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威猛的尼姑，这便是静玄师太了，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半个头，外貌特征好认得很，另一个文文静静的，凤宁猜是静虚师太，然后便是三个年轻姑娘。
其中一个，赫然是凤宁少有的闺中好友，纪晓芙。
纪晓芙身边另外两位姑娘，其中一个个子高挑，虽非美女，却也颇有姿容，面目俊俏，颇有楚楚之致，然而她双目细长上挑，颧骨微高，嘴稍显大，她抬着头，颇有些眼高于顶的高傲样子，生出一副刻薄像来，而另一个，看着年龄最小，微笑憨态可人，小脸圆润，带着些婴儿肥，双目灵动不断好奇的左顾右盼，神采间让凤宁倒是觉得和包倩倩那小丫头有些相似。
纪晓芙见到武当一群人里的殷梨亭，似乎有些害羞一般不停低头弄着衣角。
而殷梨亭只看了一眼便满脸通红、神态扭捏，再也不敢多瞧。行到廊下见众人均在前面才忍不住向纪晓芙望去。而这时候正巧纪晓芙低着头也刚好斜了他一眼两人终得目光相触。
当先的那个可爱小姑娘纪晓芙的师妹贝锦仪一眼瞟到故意咳嗽了一声直把正在相视的两人羞得满面通红一齐转头。贝锦仪见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凑到纪晓芙的耳边低声道：“师姐这位殷师哥比你还会害臊呢。”
“就你胡说八道！”纪晓芙被贝锦仪这样一说，更是难掩羞意，嗔着作势要打她，贝锦仪赶紧讨饶，两个姑娘低声笑作一团。
走在前面那个姑娘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正笑闹的二人一眼，张口便教训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是，师姐。”二人被丁敏君训了，立时收敛了脸上微笑，默默的跟在后头。
殷梨亭见到这一幕，微微邹了邹眉头，似是心疼未婚妻被人说教，不仅是他，其他众人也对于丁敏君这一番在别人家里耍大师姐风范很是不快，今日都是来为张真人祝寿，哪里就显得她了呢，只是这是别人家的事儿不好去管罢了。
待她转了身去，贝锦仪冲着丁敏君背影翻了个白眼，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显然也是对这个所谓大师姐的管教极其不耐的，纪晓芙连忙拉了拉她，她才收敛了，默默的跟着一起往前走。
殷梨亭故意落后走在最后，担忧的看着纪晓芙，有这样一个刻薄的师姐，满眼都是对纪晓芙的心疼，纪晓芙似有所感，回身报以羞窘的微笑，迫于外人太多，二人不能交流，只能目光交汇，仅如此也颇有些情意绵绵。
凤宁把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倚天原来的故事线完全没有交代这个张三丰不是整寿的生辰是怎么过的，但是按时间推断那个时候杨逍该是和纪晓芙相遇了才对，可是因为她的出现，纪晓芙和杨逍并未遇上，殷纪二人顺利定亲，并且目前看着感情稳定，是不是其实杨逍也……凤宁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一丝期待吓了一跳，连忙垂下眼端起了茶碗，假意抿了一口，多少次事件她已经见识了原著的强大，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期待，那个人……她手指不自觉的收紧，还是找个机会把铁焰令还给他吧……心里突然颇为纠结……
凤宁想的出神，直到殷野王拍了拍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迎着峨眉派众人进殿了。
两派掌门客套几句，然后峨眉派送上礼物，十六色珍贵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各不相同的“寿”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灭绝师太向张三丰言道：“这是峨嵋门下十个女弟子合力绣成的。”张三丰心下甚喜，笑道：“峨嵋女侠拳剑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却来给老道绣了这件寿袍，那真是贵重之极了。”
说着由宋远桥等接引灭绝师太及其他峨嵋弟子入座奉茶。
灭绝师太抬头，见她对面正是天鹰教的殷野王和凤宁，不由得面色一冷，又抬头看了看俞岱岩，想来那江湖传言是真的了，没想到武当俞三侠竟真的和魔教妖女结拜，心中不由冷嗤，但是到底记起这是张三丰寿宴，没带到言语上来，只当他们不存在便罢了。
凤宁和纪晓芙倒是熟识，可是这两拨人互不搭理，师父不开口，她也不能贸然上前打招呼，只能颇为歉意的看了一眼凤宁，凤宁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并不在意，只是低头喝茶。
峨眉抵达之后，陆续又有崆峒五老带着弟子进来，接着又有华山派、神拳门、快刀堂、巫山派等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短短时间原本空旷的紫霄殿便被人塞得满满当当，椅子险些不够用。
他们当然都看到了被武当奉为上宾的殷野王和凤宁，神色间各有异常。心下无不称奇，只道是武当俞三侠果然是与天鹰教紫微堂堂主结拜了兄妹，投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好奇、诧异、惊惧、愤怒、厌恶、嫉妒等等情绪，但也都知道这殷野王可不是个好惹的善茬，又兼之这是在武当的地盘上，好歹还记得这二人是武当请的客人，打量的还算克制收敛。
凤宁今日因给张真人祝寿带着面纱也不礼貌便真容示人，她这般样貌，只坐在那里便是满堂生辉，看得人颇为赏心悦目，能进的来这紫霄殿的也都是武林叫得上名号的门派首领，也都算得上有见识的，但是看到她无不震动，只觉传闻那貌美若仙不够形容她的姿容，大抵当年光明顶上那位武林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的吧。
大厅之上众宾客用罢便饭火工道人收拾了碗筷。
宋远桥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前辈，各位朋友，今日家师寿诞，承众位光降，敝派上下尽感荣宠，只是招待简慢之极，还请原谅。”
众人连道不敢，直到撤了碗筷，日头已经西斜，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正当她略微放心，忽听观前门外突地传来一声：“阿弥陀佛！”这声佛号压下嘈杂之声清清楚楚的传进众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从远处传至但听来又像自身旁。
凤宁听到这声佛号，心中一凛，转头看向身边的殷野王，发现殷野王也脸色凝重正在看她，再抬头看向张松溪那边，武当七侠那六个人脸色都骤沉下来，担心了一天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原来张三丰并不知道三家镖局上门的事情，宋远桥等还未来得及回禀，可是那天之事，作为几个亲历者，殷野王当场点出他们三家上门乃是少林从背后撑腰之事，本以为同为武林泰山北斗，起码今日他们不会上门滋事，看来还是想左了，一见是少林的人到了，师兄弟几个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张三丰笑道：“原来是少林派空闻禅师到了，快快迎接。”门外那声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闻，率同师弟空智、空性，暨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千秋长乐。”
空闻、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见大师已死，三位神僧竟尽数到来。
紫霄殿内一片哗然，这倒奇了，既不是整寿，怎的连少林主持方丈都亲自登了门，若是峨眉灭绝师太倒还好说，毕竟峨眉自创派祖师郭襄和张三丰的渊源和武当一向交好，又因灭绝师太门下最得意弟子纪晓芙今年与武当殷六侠今年定了亲事，所以以示两派亲近今年亲至，这少林寺可是和武当同为武林泰山北斗，断没有张真人过个不是整寿的生辰少林方丈便要亲至道贺的缘由。
门外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说道：“张真人，老衲等拜寿来迟，实是不恭。”张三丰道：“今日武当山上嘉宾云集，老道只不过虚活了这些岁数，敢劳三位神僧玉趾？”
他两人隔着数道门户，各运内力互相对答，便如对面晤谈一般。峨嵋派灭绝师太，崆峒派的关能、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余各帮各派的人物更是心下骇然，自傀不如。
殷野王就着低头喝茶的功夫掩饰着眼中不屑，祝寿就祝寿，这番做派，隔着门内力传音还带着暗暗较劲的意思，来示威吗？要知道真的论起来，张三丰出身少林，从他师父觉远大师行辈叙班，那么他比空闻等也要高上两辈，但这可是武当山，又不是少室山，明摆着上山找麻烦，摆什么臭架子。
张三丰率领弟子迎出，只见一位神僧率领着九名僧人，缓步走到紫霄宫前。
那空闻大师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长眉罗汉一般；空性大师身躯雄伟，貌相威武；空智大师却是一脸的苦相，嘴角下垂。宋远桥暗暗奇怪，他颇精于凤鉴相人之学，心道：“常人生了空智大师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横祸，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寿，还成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师？看来我这相人之学，所知实在有限。”
张三丰和空闻等虽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师，但从未见过面。论起年纪，张三丰比他们大上三四十岁。他出身少林，若从他师父觉远大师行辈叙班，那么他比空闻等也要高上两辈。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为僧，又没正式跟少林僧人学过武艺，当下各以平辈之礼相见。宋远桥等反而矮了一辈。
张三丰迎着空闻等进入大殿。灭绝师太、崆峒五老和其他几派人物等上前相见，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闻大师极是谦抑，对每一派每一帮的后辈弟子都要合十为礼，招呼几句，乱了好一阵才引见完毕。
空闻、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了一杯清茶。空闻说道：“张真人，贫僧依年纪班辈说，都是你的后辈。今日除了拜寿，原是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同时又受人之托，这件事情，又事涉俞三侠的结义姊妹，思前想后，总觉得私下了结不太妥当，还想请张真人给评判评判，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
张三丰向来豪爽便道：“高僧请讲。”
空闻点了点头，反而转向殷野王，道：“我们有件事情，要请教天鹰教殷堂主。殷堂主和凤堂主杀了我少林派的龙门镖局十余人口，又重伤了少林僧人六人，该当如何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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