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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章宿怨


傍晚五点钟的太阳依然明晃晃地刺得人眼酸,柳依和小邱跟着村长踏进了陈孝义的石灰屋。

        两开间的泥瓦石灰屋黑黢黢的,从屋外走进屋内,在明暗交汇间,柳依的眼前闪现着光晕,待适应了屋内的灰暗,这才发现这陈家老屋已经破败不堪,灭了火的土灶冰冷而孤独的杵在墙角,灶周围除了一团团被灶火熏黑的无规则图案外,还若隐若现着年代久远的彩绘喜鹊图,枯木似的八仙桌周围已经没有了长凳,只有两只不同深浅的方凳胡乱地挤在一边。放眼望去,“家徒四壁”四个字跳进了柳依的脑际。

        跟着村长走进里屋,柳依发现那个黑色的人影依坐在炕下搓着什么。

        “哎呦,我说孝义老哥啊,你怎么又在搓烟叶啊!”村长快步走了过去,将陈孝义扶了起来,慢慢接过对方手中枯黄色的烟叶,“咱不是说好不抽这烟叶了嘛!有毒……知道不?”

        “有毒……”陈孝义缓缓抬起那张狰狞的脸,木讷地看向村长。

        由于有了之前的照面和村长的关照,尽管还是觉着那张脸丑陋,但柳依心里的恐惧却平复了不少。

        “啊……来了……”如同呓语一般,陈孝义与村长似是而非地打了个招呼。

        “那,以后就抽这个,我不是给你备着了嘛!”村长熟练地从炕头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包开着的“好猫”烟塞进了陈孝义手里,“咱以后就抽这个……啊!?”

        “抽这个……”陈孝义手攥着香烟如孩童般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两位是省里的同志,他们来看看你!”村长简单介绍柳依和小邱。

        陈孝义并没有因为村长的介绍而看向柳依他们,而是盯着手中的香烟,“倏”地一串口水从斜着的嘴角滑了下来。

        “他们要来了……我们是躲不过的……”没等柳依开口,陈孝义又重复起村路上的那句话来。

        机敏的柳依顺势问了起来,“谁要来了,是谁,官府还是满洲鞑子?!”

        村长没料到柳依会违反约定突然发问,脸色一下子变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陈孝义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柳依的问话,“对,满洲鞑子!”

        声音传来,明显是南方江北口音!

        柳依一惊不小,顿时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哪个满洲鞑子?多铎还是多尔衮?!”柳依迅速反应,依势追问。

        “豫亲王多铎!”

        “多铎意欲何为?”

        “红衣大炮困围扬州,屠戮扬州百姓!”

        “我辈应对何如?”

        “誓死抵抗,顽守扬州,留发不留头!”

        “阁部大人呢?”

        “在城楼,与多铎对峙!”

        “刘肇基,今夕何夕?”

        “弘光元年四月二十四!”

        眼见着柳依和陈孝义一来一回、一问一答严丝合缝,小邱和村长都惊呆了,两人定定地站着不敢挪动半步。

        此刻,柳依也似被灵魂附体,心中虽有万般惊诧,却追着陈孝义步步紧逼,“刘肇基,北兵试炮,满城惶悚,汝遁若何?”

        “苟且偷生,一身事二主,非义士所为,臣头可断,身不可辱,誓与扬州共存亡!”

        听闻此言,柳依惊讶地发现在西斜的阳光下,陈孝义原先丑陋的脸孔、扭曲的五官突然变得明朗、端正起来,如土包般弓起的背部也笔直地挺了起来。

        “汝尚有幼子乎?”柳依执着着心中的猜想,大声说道:“鞑子至,汝子难逃!”

        “幼儿冲龄,断不可落入北兵之手,吾欲杀之,以全忠义!”

        柳依心中的疑问如石头般落了下来,看来,陈孝全与陈孝义果然是有前世因缘的。

        “汝可听闻松锦之战?”柳依快速动着脑筋,调动起所有关于明末清初的历史事件试探起陈孝义。

        “锦州城破,九边精锐损失殆尽,洪承畴罔顾先帝重托,身为蓟辽总督假意自尽,实则委身北兵,欺君罔上,杀头之罪也!”此时,陈孝义的眼里似是燃烧着火光,“吾虽为洪贼旧部,亦为之不耻,此等不忠不义之人,不提也罢!”

        按照历史常识,柳依知道当时在攻下锦州时,为了给逐鹿中原寻找足智多谋的向导,皇太极甚是器重明朝蓟辽总督洪承畴,在洪承畴准备自尽的紧要关头拦下了他,并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使用各种战术进行劝降,终于动摇了洪承畴以身殉国的决心。而在京城中的崇祯帝只当是洪承畴为国捐躯,竟为其进行了举国的哀悼,直到洪承畴作为大清的大学士给多尔衮入主中原出谋划策以后,大明皇帝才发现上了这该死的洪经略的当。柳依暗自思忖,若是按照弘光元年计的话,刘肇基应该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骗局,而明显的,陈孝义的回答恰是印证了柳依的猜想。果然,此刻的陈孝义该是当年的刘肇基不错!

        为保万一,柳依又灵机一动,“刘总兵,汝可记得秦淮河畔董小宛?”

        陈孝义的思路明显被柳依突如其来而又不着边际的问话给打断了,不过他仅楞了一会儿,不久脸上的线条就渐渐柔和起来,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董姑娘,聪慧灵秀,但对吾辈武夫不甚入眼,吾慕而不得啊,终是冒辟疆冒公子才高八斗抱得佳人归啊!”

        听到此处,柳依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眼看着如被催眠般的陈孝义,柳依想起了他的第二段前世。

        “蔡宝荣,谭嗣同可是你先生?”

        明显地,陈孝义脸上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刚才还柔和的脸部线条突然狰狞起来,铜铃般大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而从喉咙深处颤抖地传来的却是地道的湖南腔,“你……你是谁?!”

        柳依心下一惊,知是陈孝义已转换到下一世,便急中生智,“我是宫里出来的,皇上有消息带给康大人和谭大人!”

        “康大人……和梁大人不是已经出逃?”说着,陈孝义突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对,你们不是宫里的,你们是朝廷的人……你们终于来了,我知道我是躲不过的!”

        对历史颇有研究的柳依自然明白宫里和朝廷的区别,“宫里”指的是光绪帝,而“朝廷”便是慈禧把持的大清朝,同时,柳依也意会到陈孝义口中时常挂着的那句“他们要来了,我们是躲不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柳依正思忖着,陈孝义又忽然面色大改,转惧为泣,并“突”地跪倒在柳依面前,双手合十,惊慌失措,“我不是全说了嘛,其他的人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里了……谭大人已经被你们斩首于菜市口,在京的谭大人的学生我都说了啊,你们就饶过我吧!”随后,陈孝义便向柳依等不住地磕起头来。

        见此举动,柳依又怔住了,她急速调动起所有脑细胞应对陈孝义的反应,“是你,是你出卖了谭大人和他的学生?!”

        “不是,不是我!是袁世凯泄密于荣禄……是皇上密谋政变,老佛爷这才动的怒,谭大人,谭大人是他自己要为革命就义,被捕于法源寺,我……我只不过在牢里扛不住……我尚有妻儿老小,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说着,陈孝义迅速起身,作势要夺门而出。

        “老哥,孝义老哥!”村长看不下去,急忙去拉陈孝义。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陈孝义如发疯般挣扎着。

        小邱见势不妙,也扔下手上的东西,过来拽住陈孝义。

        “孝义老哥,孝义老哥,你醒醒,你醒醒啊!”村长在小邱的帮衬下,终于捉住了陈孝义的手臂,焦急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来来来,咱们搓烟叶,搓烟叶……”

        说着,两人把陈孝义拖到了炕边,村长赶紧往陈孝义的手上塞进了枯黄的烟叶。

        “还是逃不掉的……那是逃不掉的……”陈孝义握着烟叶,慢慢蹲下身,开始喃喃自语。

        “什么逃不掉?”柳依不顾村长的脸色,固执地追问。

        “斩首……斩首……斩首……”越来越弱的声音里,陈孝义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恢复了眼神里的空洞,手上也搓起了烟叶。

        柳依低头看着陈孝义,顺着刚才手掌的方向,她看到一条深红色的胎记横亘在陈孝义的脖颈后,顿时,一阵阴冷之气窜上了柳依的脊背……

        走出陈孝义的黑屋已经是晚间七点有余,然而西边的残阳却把天际映地血红血红的。鉴于不可能再回省城,柳依和小邱提出了在村里过夜的想法。

        “那就住孝全家吧,回头我带你们过去。”村长见陈孝义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有为难柳依他们,同时还好心地解决了两人的燃眉之急,“孝全过世,他爹妈做主,让最小的姑娘留在了家里,后来家里招了个养儿子作了上门女婿,现在老姑娘的男人和儿子都在外打工,平时家里也没人,正好你们可以住。”

        陈孝全最小的妹妹秀兰今年约莫50岁,话多热情,但是模样却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老了许多,自从长一辈人过世以后,为了替自家儿子、媳妇带好孙子孙女,便长年留在了村里。

        柳依和小邱在秀兰家随便吃了两口,便被安排住进了老宅的偏房。

        “姐,今晚你睡床,我就在这排凳子上将就一夜好了。”一进屋,小邱就知趣地替两人安排好了。

        “谢谢,今天辛苦你了。”由于常年在外跑新闻,柳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临时搭伙、睡觉。

        “客气了姐!”待一切安顿完毕,小邱献宝似地打开了包里的dv,递给柳依,“姐,你看!”

        柳依探身接过dv看了起来,只见刚才陈孝义被追问的情景全都呈现在了液晶屏上。

        “什么呀,你都偷录下来了呀?村长知道可要生气的!”

        “幸亏我录了,不然单采访村长的那些话,谁信呢!”

        “以后果真要用的话,还是要知会一下村长的。”柳依对自己违反承诺,贸然向陈孝义发问已经心下愧疚,所以认定以后一定要尊重村长的意见。

        “嗯,那也行,横竖片子是你的,你爱用不用。”小邱耸了耸肩。

        看着小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柳依不禁放下了手中的dv,习惯性的从包里拿出“爱喜”和一个小巧的zippo女士窄机,深沉地说:“其实看着陈孝义回想前两世的样子,我觉得刘肇基和蔡宝荣根本就是两个矛盾体,刘肇基那么忠君爱国,可蔡宝荣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所以我能想象陈孝义为什么会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极端性格里,估计时而会慷慨激昂、时而会畏首畏尾,有时两种性格更会互相打架,第一世会不耻第二世,第二世又会觉得第一世不值得,两种根本对立的价值观和性格最终导致了他的精神分裂。”

        “我觉得他确实有精神分裂,两个极端性格里还交杂着这一世陈孝义的性格,所以在接近疯魔的状态下,他还能抑制住自己,不致于彻底癫狂。”小邱也点头分析了起来。

        “哎,你有没有拍到他脖子后面那条横着的胎记?”柳依点上了“爱喜”,突然问道。

        “没有啊,有胎记吗?我没留意到啊!”

        “嗯,就是在脖子后面这个位置。”柳依用夹着“爱喜”的手比划了一下后颈,认真地说:“就像把头颅和身体一分为二……难道这就是前世蔡宝荣被斩首留下的印记?!”

        “哎呦,姐呀,这天也不早了,你把我说得汗毛凛凛的,让我晚上怎么睡呀!”小邱故意开玩笑,转念又说:“不对啊,当年陈孝全就是在这祖屋里上吊的吧,阿弥陀佛,千万不要让我们撞上什么呀!”

        “胡说八道……”依着射手座的性格,喜欢冒险的柳依对于小邱的玩笑,绝对嗤之以鼻。

        小邱嬉皮笑脸地说完,从包里翻出手机,准备浏览下当天的新闻和朋友圈。

        “咦,这里竟没有信号呢!”看着手机上信号提示连一格也没有,小邱纳闷不已。

        “怎么可能呢,这里又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要不你出去试试。”

        柳依打发小邱出去,抽着“爱喜”,随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咦,竟然也没有信号。柳依不甘心地点触着屏幕,却发现了早间被自己忽略的电话和短信。

        电话是“巴宝莉”专柜打过来的,估计没有接听,专柜那边又特意追发了一条短信:柳小姐,您好!您的手表已归还至本柜,经本品牌专业人员鉴定,您的手表不存在任何质量问题,同时电池也基本充足,目前走时精确。请您及早到本专柜取回您的手表,谢谢!h商城巴宝莉专柜

        呆呆地看着这条短信,柳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反复读了两遍,终于确认,自己的手表没问题!那么问题在哪里?柳依不由将腕上的旧表和手机时间对比了一下,“又快了整整半小时啊!”——也就是说,戴上旧表的那天到此时此刻,这十天时间里,和巴宝莉表一样,这表也每天走快3分钟!想到此处,柳依的眉越皱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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