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暨临认出了黎妙妙就是当日害他被神水山庄弟子抓住的女修，他将黎妙妙视作仇敌，让黎妙妙很是烦扰。

        于是她干脆一剑鞘将他抽晕过去，站起身来，不耐烦地对叶停道：

        “……算了，你随便治治他，死不了就可以了。”

        叶停自然说好，又问：“师父是如何认识这妖物的？”

        “偶然相遇罢了。”黎妙妙不欲多言，见叶停止住了暨临伤口流出的血，便道，“好了，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去隔壁厢房歇息吧。”

        她时时刻刻都记着叶停是个男修。

        叶停却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闻言，对黎妙妙哀怨道：

        “师父总是有事要处理，才想得起弟子，如今事毕，又要将弟子弃之不顾。”

        黎妙妙敷衍冷笑，一边随手从桌上拎起烛火，一边掐诀清理地上血迹，漫不经心答道：

        “不然呢？没事我寻你做什么？”

        叶停提起裙摆起身，跨过昏迷的暨临，羞涩微笑，跪坐到黎妙妙身边，试着靠到她身上，柔声道：

        “师父若是闲来无事，自然也可以寻弟子谈谈心，说说话……”

        黎妙妙十分冷漠地将叶停推开了些，语气坚决地道：

        “你若真有这功夫，不如好好闭关修炼一番，我遇见你时，你便是筑基后期，这么几年过去了，怎的境界分毫未进？方真初至妙音宗时只略胜于你，如今却也臻近金丹，连我都快压不住他了。”

        猝不及防被敲打了一番修行，叶停的笑一下僵在唇边。

        看一贯油嘴滑舌的叶停此刻接不住话，黎妙妙心情便愉快了些，于是紧接着又哄他道：

        “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等这次从长生门回去，我就亲自督促你练功修行，十年之内，你再不突破，我就将你逐出妙音宗，将方真提拔为首席大弟子。”

        听了这话，叶停果然失态，又是不满又是委屈地睁大了眼，控诉地看着黎妙妙：

        “师父！”

        “嗯？”黎妙妙挑了挑眉，得意地看着叶停。

        叶停神色憋屈，这回是真有些委屈。

        他在妙音宗待了好几年，一心缠着黎妙妙，都没空去哄骗别的女修，他修的又是合欢道，修为这才一直没有上去，而现在黎妙妙竟然以他修为停滞为由，要逐他出妙音宗。

        叶停越想越委屈。

        “弟子每日晨起，都要为师父收集晨露，等着师父出关，为师父烹制新茶；平日里仙门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弟子也时刻记着告知师父，好叫师父高兴。”他道，“师父闭关不出的日子，弟子也日日到门外拜访，为师父扫去门前枯枝飞雪……方真在您面前做足了表面功夫，可他照顾师父哪有弟子用心？师父如今却只记着方真，不记着弟子。”

        黎妙妙得意的神色也渐渐滞住，她愕然想起往日出关时叶停恭敬递上的香茶，还有自己洞府前永远干干净净的三尺地……

        在叶停来妙音宗之前，她似乎确实还要隔三岔五地亲自洒扫门前积雪落叶。黎星虽然也会照顾她，但从来都是黎妙妙开了口，黎星再百依百顺。

        “那茶……”她喃喃开了口，面色讪讪，心底一时有些触动，又有些愧疚尴尬，“还有那些地，都是你扫的？”

        她从来没仔细去想过叶停讨好她的举动背后都切实付出了多少。

        他的照顾太过熨帖周全而隐蔽，黎妙妙已经习惯了叶停无微不至的打点，忘记了原本自己的生活该是如何模样。

        叶停也没想到黎妙妙到此时才惊醒他付出多少，一时胸闷，竟然难得地生出了脾气，抿住了唇，低下了头，不言不语了。

        房内忽然陷入一片寂然。

        半晌，黎妙妙才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烫，用上了往日和叶停还亲近时的称呼，不大好意思地对叶停道：

        “对不起，婷婷，师父平日心思都不在这些生活琐事上，所以没怎么注意到你……”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笃笃”两声。

        黎妙妙止了口，茫然转头，慢慢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门外修士敲了门，没得到回应，于是又敲了两下，朗声问道：

        “房中道友可在？”

        叶停还在气闷中，自然不愿吭声，黎妙妙开了口，提高了声音，应道：

        “在。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对方则礼貌答道：

        “在下乃凌霄剑宗弟子。我们剑宗大师姐难得出门一趟，念着与诸位修士相逢不易，想要邀请诸位到大厅一聚，在大会之前论一论道，也交个朋友。”

        凌霄剑宗？

        周凌雪？她要邀请大家去大厅聚会？

        黎妙妙分明记得原著中的周凌雪性子颇为娴静冷傲，怎么也不像这般热情好客。

        她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偷了一件周凌雪外袍，扮着人家的模样堂而皇之地骗了长生门弟子，不由得就因为做贼心虚而紧张起来。

        黎妙妙一边飞快又将暨临藏起来，一边扬声推拒道：

        “不好意思，我们师徒二人一路赶到长生门，已经疲乏至极，恐怕没有精力再去参加凌雪仙子的聚会。多谢阁下以及凌雪仙子的好意了。”

        门外的凌霄剑宗弟子沉吟了片刻，惋惜地说了句遗憾，便和黎妙妙告辞离去了。

        黎妙妙屏息，等了稍顷，待到门外彻底没了动静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到一半，她一回头，望见面色冷凝的叶停，又梗在了喉间。

        “婷婷……”黎妙妙不知道该说什么，讪讪笑道，“你……这几年，实在是多谢你了。”

        虽然原著告诉了她，叶停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可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对叶停的冷落，和叶停之前为自己默默的点滴付出，黎妙妙就莫名觉得自己对叶停的冷待有些过分。

        “我也不是不记着你的好，也没有看重方真、看轻你的意思，”黎妙妙有些头疼地和叶停道，“只是，你……我……”

        她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缓了片刻，轻咳一声，才决定和叶停摊牌道：

        “我已经知道你是个男修了……我也知道，你到现在修的都不是我妙音宗功法。”

        叶停气息一滞，面上原本的隐约怨气与委屈都被怔愣取代。

        他这才终于回过脸来，看了一眼黎妙妙。

        烛火幽幽，黎妙妙眼底光芒也摇曳闪烁，面色同样变幻莫测。

        叶停紧了紧拳，忽而一起身，拂袖离去。

        留下黎妙妙怔愣在原地。

        叶停站到了门边，在合上门的前一刻，他又回头望了望黎妙妙，黎妙妙还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只疑惑淡淡抬起眼来，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了，”他语气不再柔软多情，“觉得我可笑卑劣？所以才这么轻视嘲弄我？”

        “……倒也没有。”黎妙妙越发莫名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似乎伤了叶停的心，可明明一开始打坏主意的是他，恶人也是他。

        叶停嗤笑一声，笑声中悲喜哀怒难辨。

        他关上了门，木门相撞，清脆一声。

        叶停纤细瘦弱的身影由夜幕中淡淡月光描摹投射到门板上，黎妙妙木木看着那抹黑影从自己门前走过，渐渐不见。

        ……不对呀。

        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拧着眉头想道：

        修炼合欢道，以女装示人，哄骗女修……明明错的就是叶停。

        可怎么今日叶停这番控诉下来，她却觉得恶人反而是她自己；她辜负了叶停真心，对他不住？

        黎妙妙理不清、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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