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二）
上都城皇宫外城，御林军军营。
九月天里，秋风寂寥，吹黄了翠绿的树叶，御林军军营大门口，一排高耸挺拔的杨树，皆已变得满树金黄，本来还能在树枝上多看两天好风景的黄叶，下一刻，就被纷纷震落下来，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地上，瞬间变成了一堆枯枝败叶。
慕容峥猛然出拳，拳拳带风，砸到了每一棵杨树的身上，落下满地的金黄。这样子他还是不能解气，他的双眼血红，仰天长啸一声，惊得天上的飞鸟连忙用力振翅，快速飞去。
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杨树林，慕容峥纵然心中有万般苦楚，但是却手足无措，甚至于只有绝望。
突然，辘辘的马车声传来，马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下车放好了踩脚凳，却迟迟没有人下来。
慕容峥并不认识那马车的主人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赶车的那个车夫。
一只手从马车的车窗伸了出来，掀开了车窗的布帘子，
“左中郎好大的怨气。”
说话的是昱王，李玄琼。
“末将参见昱王殿下。”慕容峥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李玄琼，慕容峥猜不透李玄琼的来意，听李玄琼话中的含义，应该是早就看见了自己在这里发泄满腔的怒火，慕容峥心中不安，于是不敢多说些什么，先拜见了李玄琼。
“哎，你也算和本王同窗读书之人，同窗情谊本王怎能不顾？不必如此见外，来，上车来，本王有事想要和你商量商量。”李玄琼对着跪在地上的慕容峥说道。
慕容峥迟疑片刻，还是听了李玄琼的话，上了马车。
李玄琼坐在马车后座的正中间，他抬了抬手，示意慕容峥做到另一边的座位上去，随即一笑，对慕容峥说道：“认识你也有几个年头了，本王却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慕容峥被李玄琼这没头没脑的疑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得如实回答他道：“家中只有末将一人，并无兄弟姐妹。”
“好啊！独子多好！”李玄琼说。
李玄琼随即话锋一转，眼神看向远处，又说道：“四公主李云瑶，本是草原的一个和亲公主所生，她母妃去得早，于是云瑶就被送给了我母妃抚养，名义上，云瑶就算是我一母所出的亲妹妹。你是独子，可能体会不深，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一心希望自己的妹妹一世安好，寻到个如意郎君呢！那个格里摩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本王的妹妹？”
李玄琼视线转回到了慕容峥身上，上下打量了慕容峥一番，眯起了眼睛，对慕容峥一笑，说道：“在本王眼里，能配得上四公主的，唯你左中郎，慕容峥一人而已。”
话音刚落，慕容峥登时瞪大了双眼，他并不知道李玄琼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忙跪在了马车里，不敢言语。
“年少有为，仪表堂堂，自然是乘龙快婿的上佳人选，最难得的是，你们二人情投意合，本王又一向疼爱妹妹，你说，本王哪里有理由放自己的妹妹去那种蛮荒之地和亲去呢？”李玄琼坐在原地，并没有移动，一只手放在膝上，手指随意敲打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容峥，心里盘算个不停。
“昱王殿下，我……您都知道？”慕容峥抬头问道。
“那是自然，云瑶一得闲就缠着你，本王看在眼里，一来二去的，岂有不知道的道理？”李玄琼淡淡的说道。
“本王还知道，你去求了李玄玥，对不对。”李玄琼忽然发问。
慕容峥默然，算是承认了。
李玄琼叹了一口气，说道：“慕容峥啊，你这可是找错人了，你想想，他李玄琼是太子，未来大梁的皇帝，自然事事都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舍掉一个李云瑶，换来边境的安稳，他能有多大的损失？倒是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白白的为他的皇位当了垫脚石……”
听了李玄琼的一番话，慕容峥顿时醒悟了，原来他在东宫求了李玄玥那么久，竟然从一开始，李玄玥就不可能答应自己！
可笑，真是可笑！
慕容峥心里默默自嘲着，摇了摇头。
“不过，本王既然来找你，就说明本王一定有办法。”李玄琼说。
慕容峥如临大赦，满眼期待的看着李玄琼。
“但是，本王需要你，从今往后跟随本王，只听从本王的调遣，你放心，本王一定保你从此平步青云，加官进爵，成为大梁最风光的驸马爷。”李玄琼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慕容峥的反应。
慕容峥心中挣扎了许久，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李云瑶莞尔一笑的面容。
慕容峥一直攥紧的双拳，还是缓缓松开了。
勤政殿。
顺和帝眉头紧锁，看着手中大臣早朝时刚递上来的折子，脸上的神情阴雨密布，桌上的那盏茶早就凉透了，进敏站在一边瞧了好久，皇帝神色有异，于是进敏拦住了想要上前换掉冷茶的茶水太监，并狠狠地剜了那个不长眼色的茶水太监一眼。
勤政殿的大门被门口的侍卫从外边打开了，阳光照进了大殿，随即又消失不见。
皇帝放下来了手中的折子，抬头看了看大殿门口的方向，见到了来人，脸上的神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
“玄玥，你来了。”
来人正是李玄玥。
“儿臣参见父皇。”李玄玥一拜。
“云瑶的事情，若是朕不召见你，你就不肯和朕说了吗？”皇帝问道。
李玄玥知道，这件事情对皇帝来说很是棘手，自己虽然心中着急，但是却并不能直截了当的和皇帝说明，于是李玄玥回答道：“云瑶的事情，自然有父皇定夺，父皇若有能用得上儿臣的地方，儿臣定然在所不辞！”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本刚刚放下的折子递给了站在一边候着的进敏，进敏赶忙接过来，走下台阶，双手捧到了李玄玥眼前。
“这是今日北疆大营递上来的折子，玄玥，你瞧瞧。”
李玄玥接过奏折来，仔仔细细读了，心中一惊，却也多出来不少疑惑，他说：“父皇，这苍鹰部军队，果真有火铳？”
“不错，格里摩能如此目中无人，就是因为此物。”皇帝说。
“但是，父皇，这奏折上还提到一点，说三日前苍鹰部军队对我大梁北疆大营发起突袭，北疆大营全力还击，就在一日前，眼见苍鹰部就要打进来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忽然撤了兵，北疆大营这才守住了。”李玄玥疑惑的说道。
“此事确有蹊跷，玄玥，你再看看这个。”说完，皇帝就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
李玄玥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封密函。
“北疆的探子来报，说北蛮剩余三部：雄鸡部、灵狐部、雪兔部，他们三部长期受苍鹰部辖制，三部不肯长久臣服于苍鹰部之下，三部暗地里达成了盟约，一日前，趁着苍鹰部举兵进攻大梁北疆大营之时，骤然发难，三部集结兵力，偷袭了苍鹰部的老巢。”皇帝解释道。
如此一来，整个局势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但是却出现了一些对大梁有利的转机。
李玄玥思索片刻，将那封密函收回了竹筒之中，递还给了进敏，又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顺和帝没有说话，略微一颔首，示意李玄玥接着说下去。
“现下里北蛮四部争斗不休，苍鹰部腹背受敌，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抽身出来再对大梁有所图谋？可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必成祸患，一旦苍鹰部同一了北蛮四部，反扑回来，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如趁此机会，派出人去，恩威并施，平衡好北蛮四部之间的关系，他们四部之间相互牵制着，任是谁以后都不敢轻举妄动，边境百姓也可免受战乱之苦。”李玄玥情真意切的说着。
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了李玄玥的身边，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皇儿审时度势精准，有勇有谋，大梁有太子如此，实乃大梁福祉！”
李玄玥拱手一拜，又说道：“儿臣不才，不敢欺瞒父皇，其实方才所说，是当年选拔伴读之时，顾时安所说，如今顾时安官至御林军右中郎，儿臣只是将他当年的论调，稍微加以修改罢了。”
“哦？甚好！”皇帝龙颜大悦。
“那皇儿，依你所见，这格里摩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皇帝又问道。
李玄玥微微一笑，说道：“父皇心知肚明，何必再问儿臣？”
“哈哈哈哈！皇儿聪慧，”皇帝收起了笑脸，又说：“他格里摩，哪里是真想娶你妹妹？”
李玄玥听到皇帝这样说，知道了李云瑶的事情或许有了转机，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表面上却还是沉默不语。
“但是，既然是演戏，就要演足全套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要欺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就要先欺瞒过自己同一边的人。大梁公主出嫁，这送亲之人……”
“儿臣愿往！”李玄玥跪地说道。
“好！知朕者，皇儿也！”
“皇儿，朕给你一万兵马，封顾时安为武卫将军，一并算做送亲队伍，届时你们就抬着一顶空轿子去北蛮，那格里摩若是个识相的，就老老实实接了亲，如若他动了什么歪心思……”
“那就是太子亲征，朕直接封顾时安为镇北将军，与大梁太子李玄玥一同统领一万兵马，戍边驱逐北蛮。”
“儿臣遵旨！”李玄玥掷地有声的大声说道。
“此事严格保密，云瑶那边也要瞒住了，宫中一切按照公主出嫁来办。”
“儿臣明白。”李玄玥回答道。
皇帝将跪在地上的李玄玥扶了起来，满脸慈爱而又充满期待的看着他，转头回到了龙椅上，对进敏喊道：
“进敏，笔墨伺候，传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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