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画面上是个阴天, 阳光透不过云层,左上角时间显示为十一月,正值深秋, 草坪早已枯萎。
在场的人都穿着厚衣服,只有跌倒在地的女孩穿一件单薄的衬衫,纤弱的肩膀克制着颤抖, 她死死地咬着唇,却被人用力捏住下巴逼迫她抬头。
那张脸被监控画质模糊了轮廓, 但五官却依旧精致得难喻,在还没长开的年纪。
下一秒她被旁边围观的人狠狠踹了一脚,引来一阵哄笑。
她被踢得弯下腰,手肘撑在地上才没让自己伏倒,可脊骨却在无形中被一寸寸打碎。
监控无声, 连这一瞬的空气都安静。
南瓷轻描淡写的过去此刻被赤/裸地揭开在楚倾面前,他无力地靠着沙发, 半边脸陷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蜷起的指骨泛白。
听说是一回事, 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袁畅原本想打哈欠,看到这一幕嘴巴直接没闭拢,飙了句脏话:“操他妈。”
李兴学震惊的声音也传过来:“怎么会这样?”
“李院长。”楚倾抬眸, 眼里不再是温和, 近乎冷漠地质问:“您作为院长,一点也不知情?”
李兴学沉思几秒后摇头。
当时他正好接手孤儿院升级建设的项目,忙得不可开交, 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再加上施暴的地方隐蔽, 他从未察觉。
这一天大概是噩梦的开端。
楚倾又陆陆续续看了之后一段时间的监控,同一个场景,南瓷从起初的挣扎,再到后来她不哭不闹,冷眼看着拳脚落下。
他隔着屏幕能感觉她慢慢绝望的过程。
一室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直到画面里一个少年突然闯入,清隽挺拔,沉默地走上前,替南瓷挡了一拳,他揩着嘴角的血,朝南瓷笑着启齿。
——还手啊。
楚倾隐忍的情绪因为江衍的出现,倏地溃散,他盯着监控里江衍扶着南瓷离开,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从天而降的,是江衍。
这个念头,磨着楚倾一直以来的自矜。
袁畅也认出了江衍。
他欲言又止,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特别微妙。
再往后的时日,明明南瓷的身形还是单薄如纸,还手起来却像不怕死一样,带着浓烈的阴狠,一下比一下用力。
很快出现了网上那段所谓施暴的视频。
袁畅看到一半就叫了停,事至此,无需再看。
他早知南瓷身世坎坷,却没想到会如此黑暗。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倘若有一天他女儿遭遇这些,只怕到时候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袁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仍沉浸在震惊里的李兴学,沉声问:“李院长,现在网上有人利用这些监控内容造谣南瓷是施暴者,我想知道监控资料有没有备份?”
李兴学回过神,连忙摇头,“只有一份。”
袁畅又问:“那之前有人来看过吗?或者说,有人能够接触到吗?”
李兴学仔细回想了下,给出否定回答,“没有,看这些监控都是要审批的。”
袁畅闻言想起之前的一些细节,他双手交握,“李院长,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曾有人私自进出过档案室,窃取了这些监控。”
不然现在满天飞的视频从何而来。
楚倾也在这时掀眸,若有所思地和袁畅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李兴学惊得咽了口水,语调听起来有点古怪,“档案室进贼了?”
“可以这么理解。”
“那……那现在怎么办?”
“报警。”楚倾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袁畅撇了他一眼,看穿他皮囊下涌动着的失态,不置一词,转头给年轻小伙使了个眼色。
年轻小伙会意地掏出手机,刚报完警,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两下敲门声。
李兴学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背着包,“你是……?”
女人挽起得体的笑容,向他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城市热报的记者苏玮艺。”
李兴学听到是媒体,脸上有警惕之色。
袁畅闻声也走过去,和苏玮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对李兴学说:“李院长,您别担心,苏记者是我叫来的,只是想和您做个短访。”
李兴学这才缓了脸色,请人进来。
楚倾淡漠地坐在边上,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在李兴学的回答里,窥探到一个完整的南瓷。
“小瓷啊……她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记得特别清楚,四岁被亲妈扔在门口,所以我们不得不收留她。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她从来不敢麻烦别人,怕惹人嫌,挺早熟的,就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别的孩子通常只顾着自己,只有小瓷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
“哦对了,她前不久还给院儿捐了一大笔钱。”
袁畅眉心微动,“捐款?”
李兴学点头,折身走到抽屉前,从里面翻出一张支票。
袁畅看了看,让苏玮艺拍下照片。
就在袁畅刚要把支票递还给李兴学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肃整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一行身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出示完证件,才又有一个年轻男人不紧不慢地出现。
他突兀地没穿警服,而是件低调的黑色短袖,身量笔直,边走边卷着自己的证件,声调寡淡地自报家门:“城西分局刑警队队长,江衍。”
楚倾闻声抬头,凝着江衍鹤立鸡群的身影,眼眸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刚好江衍转身,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不偏不倚地对上。
谁都像较着股劲,不肯低头,一股暗火燃着。
直到被李兴学惊讶的声音挑破,“小江?”
“李院长。”江衍骤然收回眼,和李兴学打了个招呼,一副熟稔的模样。
李兴学打量他一番,欣慰地笑了笑,“真好啊,出息了。”
江衍淡笑着附和几句,没再多废话,扫视一圈,条理清晰地吩咐片辖民警做事。
袁畅探究的目光逡巡着。
入室偷窃的案件一般是派出所接手,除非情节恶劣的才会惊动刑警队的人。
而眼下,恶不至此。
但一直到被带走问话,他也没瞧出来点什么。
又过了会,其他人也被带到隔壁去做笔录,房间里一下只剩江衍和楚倾。
暮色渐起,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把墙边那束被晒蔫的蔷薇染上瑰艳的红。
花瓣摇摇欲坠,有几片已经掉在桌上,无人问津。
有风乍起,把花瓣吹落楚倾脚边,他俯身捡起,没犹豫地扔进垃圾桶,然后他听见江衍叫他的名字,嗓音不咸不淡。
楚倾缓缓抬眸。
江衍动作熟练地把提取到的指纹放入物证袋,拉上密封条,才不急不缓地走到楚倾对面,坐下。
“我想我们之前应该打过交道。”江衍微沉开口,“在电话里。”
楚倾挑眉,“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明说。
江衍往后一靠,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慢条斯理地剥了糖纸扔进嘴里,笑得有点闷,“她没安全感,朋友又少,所以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的人,不难猜。”
楚倾一怔,没说话。
江衍咬碎嘴里那颗沁凉的糖,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倾,问:“你来这里,是因为南瓷吧?”
楚倾没否认地点头。
“南瓷很爱你,所以如果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就别去招惹她,知道吗?”
楚倾低垂着头,眸里的光慢慢不聚焦。
江衍也没逼他,换了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那楚先生,现在请你跟我去做个笔录。”
-
等离开孤儿院,落日在收拢最后一缕残光,华灯初上。
碰上晚高峰,开一米踩两刹车,红色车尾灯连成线,给袁畅心里又添了把烦闷的火。
两分钟前,公关部的人发消息给他,表示南弘烨那边不愿意配合。
袁畅眉头皱成川字,一脸愁容。
若要彻底搅碎知三当三的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澄清南瓷和南弘烨的关系。
可因为牵扯到南家这样的资本,他不可能一意孤行,说风就是雨。
又是一个急刹车,袁畅险些对司机发火,却被南瓷突如其来的电话堪堪止住。
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在跳动,一下又一下。
袁畅连忙接通,触到楚倾压抑的目光,心领神会地按了免提。
南瓷清冷的声音很快从那头传来,听不出情绪:“袁哥,你用不着通知南弘烨了,我家有DNA报告,他们不想认,也得认。”
袁畅一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南弘烨……?”
南瓷在那头笑,“猜的。”
袁畅眉头快拧成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南瓷没再笑,想起十分钟前的那通电话,冷嗤一声:“他老婆给我打电话了。”
王倩薇尖细的嗓音仿佛还在耳畔,讥讽的腔调明显,让她彻底断了认祖归宗的念头。
南瓷刚结束训练,明明身上还燥着热,声音却如坠冰窖,在碎冰渣子里带着点笑,像在笑王倩薇的愚蠢,“王倩薇,你在怕什么?”
王倩薇突然一噎,在那边噤了声。
“怕我和你争财产?怕我让别人知道你的难堪?”南瓷将喝完的塑料瓶捏瘪,掷进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笑道:“王倩薇,你以为我还是那个随便你骂的小女孩吗?你骂我野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一天?”
明明是八月的天,王倩薇颈间莫名起了层冷汗。
“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南弘烨不知情吧?”
王倩薇没吭声,算是默认。
“除非我死,不然你永远不可能抹杀掉我的存在,所以我奉劝你,不如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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