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涌
客厅里，螺丝和米黄色的钢板摊在地上。
叶明卉坐在瓷砖地上，额头上薄密的汗，歪着身子腿边放着手机，她挽了挽耳边碎发，又哼哧地拧着螺丝，边说着：“行了打住，谁想吃你和你男友的狗粮，有事没事啊，没事挂了。”
手机那头的乔妍忙说：“诶，别挂，我要和你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你前男友王昊出来了，我听谢诚说这些天见他在学校转悠，你最近别去学校啊。”
“学校又不是他家开的，凭什么他去了我就别去？”叶明卉不以为意，“过些天还得拍毕业照呢，你放心吧，他胆小，不敢对我怎么样。”
乔妍倒是急了：“我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够改改，他公务员都差临门一脚了，你把人球门端了，他不报复你才怪。”
叶明卉不耐烦：“他那叫罪有应得，这点惩罚还算轻的，就算他要找机会报复我，我总不能以后都躲着他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有数，他要想对付我，我见招拆招，行了，有电话进来了，挂了。”
叶旭华给她来电话是她没想到的，平时她就和叶旭华难得见一回面，叶旭华也从不找她，找她必没好事。
叶明卉一手固定着还没拧紧的螺丝和架板，一手去按接听键，接听的同时，螺丝松了，刚架好的形状又散架，叶明卉气急败坏地松手，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不管你在哪里，今晚给我回家里来。”叶旭华正好听了一耳朵的噪音，开口就是一如既往地发布施令。
叶明卉腻烦地踢了脚边的材料：“有什么事就到电话里说吧，回去我是专门找骂？”
叶旭华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你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和魏家的婚事也泡汤了，你现在待在这儿对谁都不好，我和你李叔商量了，送你出国留学，等过几年风声过了再回来，到时候也好给你说亲。”
叶呈天果然把他爹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叶明卉听了想笑，切了声：“对谁都不好？是对你的面子不好吧，我不会出国，您这念头还是趁早歇了吧。”
“你说什么？！”她这话就是火苗，点了叶旭华这炮仗，气得他火气三丈高，“你还好意思说不去，你自己说说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现在多少人知道我有个不知检点的女儿，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讽我，连带着你弟在学校都受多少人的冷眼？”
叶明卉是再也绷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她弟叶呈天在外面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嚣张跋扈，换女朋友比他换内裤还勤快，能受人冷脸？
“你还好意思笑？”叶旭华气急败坏，“我上辈子作孽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我是你生的吗。”叶明卉懒得和他废话，“没事儿我就挂了。”
叶旭华下达最后指令：“我话就放到这儿了，你要不出国，我就停了你的卡，叶家的一分钱你都别想得到，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多大的事儿，你停吧，别来通知我。”那头刚起势，叶明卉就及时挂断他的电话。
话放的潇洒，真想到之后要过数着钱花的日子，叶明卉顿时心痛不已，思考片刻，为了防止之后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算了一年的房租钱加上这些天的医药费，转给了程简延的支付宝。
叶明卉躺在地上，举着手机，看着银行短信上瞬间减少的数字叹息：“为了自由啊~”
即使叶旭华停她的信用卡，她这些年收外祖家的零花压岁钱，加上自己存下来的，够她支撑一阵子，她还有辆车暂时放在乔妍那儿，还有昨天从之前住处打包回来的包，实在不行也能卖，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是找份实习工作，还是想办法搭上周黎琳这艘‘豪华游艇’，她还没想好。
叶明卉垂下胳膊，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继续捣鼓那堆铁，好歹也花了她将近三百块。
程简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叶明卉穿着t恤短裤坐在瓷砖地上，细白的长腿盘着，哼哧哼哧地怼着车轮。
一进门就被满室的冷气冷得打个颤，他神色不悦：“病刚好，别坐地上。”
叶明卉看也不看他：“马上就好。”
程简延瞥了眼她的半成品，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调高了空调温度，提菜进了厨房。
他把菜分配好，系上围裙时，叶明卉推着推车站在厨房门口，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转着推车，昂着下巴，满脸得意。
“看看，我组装的！”
程简延赞赏地点点头，拿出砧板边说：“很厉害，顺便把你买的那些全组装了。”
叶明卉自动忽略他后半句：“你那儿有创口贴吗？”
“弄到手了？”程简延手上洗着菜，撇头朝她的手指看去。
“这只。”叶明卉把背着的手伸到他面前。
程简延关上水，抓住她的手腕，看她手指上的伤，他手上的水珠，顺着叶明卉皓白的胳膊流进袖口，再被吸进布料里。
她的食指上有一道血痕，伤口不深，但在往外冒血。程简延洗干净手擦干，打开顶上的储物柜拿出一个小药箱出来。
叶明卉抹去手臂上留下的一路水渍，靠在料理台前笑着：“不用那么麻烦吧，随便包扎一下就好了。”
“先消毒。”程简延用棉签沾了沾碘酒，给她清理伤口。
叶明卉的视线一直描摹着他的眉眼，他的淡眉轻蹙，那双黑亮的眼总是专注于眼前，看什么都带着一股子认真诚实，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叶明卉觉得程简延有当大骗子的天赋，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不纯，但是只要他看着你，言语动听，她平时坚定的立场立马动摇起来，内心分裂出一个小人，为他辩解。
程简延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伤口，动作轻柔，叶明卉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明明不疼，她却轻叫了声。程简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疼了？”
“嗯有点。”
程简延抿着唇，动作更加小心，叶明卉看他冒着傻气的样子，不禁好笑。
“最近手指别沾水。”程简延翻着药箱，想到前些时候创口贴他用了，余下的在他的房间里。
“创口贴在我房间柜子的第一层。”他说。
程简延的卧室很小，摆了一张书桌，一个五斗柜，空的位置放不下一张小床，但是搭一个简易书架还是绰绰有余。
叶明卉拉开第一层柜子，翻找半天也没有看见创口贴，于是拉开下面的抽屉翻找。下面的抽屉都是他用来放衣物的，叶明卉拉开瞄了一眼就关上了，可到最后一层，在清一色的黑白灰的衣物里，有一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粉色带着些黑黄，毛绒结成一缕一缕，兔子脑袋上有个断了一半的金属环，它之前应该是一个钥匙扣。
叶明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前女友，心里又是感慨又有些泛酸，没想到他还真长情，和前女友的信物藏的挺深。
“找到了吗？”
叶明卉吓一跳，程简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他视线落在叶明卉手上的兔子玩偶上，眉间聚起，眼神似有波动。
那种山雨欲来的眼神，让叶明卉有些发怵，从在医院时在他面前提起周黎琳开始，他看她的这种眼神越来越频繁。叶明卉心虚，下意识将玩偶朝身后藏。
程简延见她的动作愣了瞬，径直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创口贴递给叶明卉。
“忘告诉你是书桌柜的抽屉。”他说。
叶明卉半跪在地上，仰头呆呆看他，接过他手上的创口贴。
程简延想要拿走她手中的玩偶，叶明卉却躲过他的动作，壮着胆子反客为主，晃了晃玩偶问他：“前女友的？”
“不是。我妹妹的。”
妹妹？叶明卉想起他好像之前有个妹妹，和他母亲发生意外离世了。
程简延将她的诧然尽收眼底，蹲下身和她齐平，收好玩偶关上抽屉。
“我不是”
“我妹妹要是现在还在，该上高二了。”程简延打断她，他脸上浮出哀恸的神色，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下个星期五是她的生日。”
叶明卉自认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什么同理心，领会不了他的失亲之痛，但在现在这种场面还是会尴尬，毕竟今天她有扒人伤疤的过失。
她咬了咬唇，手还没搭在他的肩上打算安慰几句，程简延就站起身说：“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程简延扭头看跟在他身后的叶明卉，疑惑地说：“你进来干什么，到外面等吧。”
叶明卉心里有丝愧疚，她说：“我来给你打下手。”
“不用。”程简延拒绝，“你插手，我们下午都吃不上饭。”
叶明卉翻了个白眼：“我也没那么废好吗！”
程简延脸上带着笑意：“嗯，你没，出去吧。”
在房间时诡谲的氛围，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俩人极有默契地翻篇，故作轻松掩饰似乎潜藏着的纠葛。
叶明卉抓不住稍纵即逝的微妙感觉，有时觉得程简延充满危险，有时又认为自己是想多了，这种不受控让她莫名烦躁，她咬了咬唇，出了厨房，但是没过会儿又转身回来，靠在门框边说：“我给你支付宝里打了一年的房租，还有之前你垫付的医药费，你记得查收。”
“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程简延问她。
“目前的情况，是我只能待在这儿了。”叶明卉从菜篮里拿了个番茄，边吃边说，“我爸把我卡停了，之前租的房子也退了，刚才脑子一热转了一年的房租给你，现在没剩多少钱了。”
叶明卉吮了吮流在腕上的汁水，凑到他面前朝他扑朔睫羽，半开玩笑：“要不你把房费转给我，我重新找房子去？”
程简延将洗好的肉铺开，放在砧板上，对她笑：“好好住着吧。”
“舍不得我啊？”叶明卉将咬了一半的番茄递到他唇边，红色的汁水顺着她的指缝间滴到砧板上的刀背上。
程简延就着她手上的番茄咬了一口，酸的眯起眼，侧脸避开，嗯了声。
叶明卉笑得没心没肺，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解决掉，神色泰然的样子，不知道是不知酸还是没味觉。
“对了，下周一下午我们要拍毕业照，你会来吗？”
程简延切着肉，困惑地瞥了她一眼：“我不用拍毕业照。”
“啧，还是没有长进啊。”叶明卉踮起脚点了点他的脑门，“你来给我送花啊，你不是要追我吗？”
“毕业礼有这个习俗？”程简延想了想，“我那天下午要去便利店值班。”
“你不是要辞职了吗？”
“这月底辞职。”
“好吧。”叶明卉低着脑袋，手指在台面上画着圈，黯然无比，“你忙你的吧，我不重要，原来说想追人家就真是说说而已。”
程简延看着她发顶的旋，无奈地叹气：“喜欢什么花？”
就知道她是演戏，果然听到这话的叶明卉立马眉欢眼笑地抬头：“玫瑰！酒红色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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