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过去
文静先一步到了约好的目的地，走向落地窗旁的座位，落地窗上由丝线悬挂着几盆绿植，娇艳滴翠。隔着窗户看向路上的行人，嘈杂的喧嚣声被隔绝在外。
十二点下班，接到文静的电话，清夜便匆匆赶来。
她笑着递给她一杯果汁，“不好意思，大中午还让你跑一趟。”
清夜擦着额头的汗珠，将瀑布一样的黑发拢到身后。
她原本没想着要和清夜叙旧，直接问道，“听说陈奥的弟弟回来了？”
清夜点点头。
她脸上平静，话语里却有几分嘲弄，“那家人终于舍得露面了。”
发生那么大的事儿，陈奥的家人没有出现过一次，最后的审判，仅仅只是让代理律师出面。
“那时候陈荣还小。”
她看向清夜，一如既往地好管闲事，爱将所有人往好处想。
“那就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儿。”修长的手指掠过耳垂，“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有工作吧。”清夜考虑了再三，又说道，“他准备将陈奥接到春城这边的医院。”
“哦，看来这个弟弟这几年混得不错嘛。”
面对这种讥讽，她心里不舒服，也自认没什么资格置喙。
二人一时无话，少时的亲密在此刻，却又显得如此生分。
左边肩膀处的刀疤隐隐作痛，文静靠在椅背上，揉着肩膀。
清夜看着她，急忙问道，“又开始痛了吗？”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文静晦涩地开口。
记事起，文静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你妈宋媛是个□□。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的确，她妈被丈夫捉奸在床，还不是一次两次，却屡教不改。
在生下文静没多久，她跟一个认识了仅一个小时的男人跑了。
一年后，爸爸重新组建了家庭，文静在那个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
后妈又生下一个儿子，她的任务，就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弟弟有任何不妥，都是她的错，挨饿挨打是家常便饭。
即使被打的皮开肉绽，饿到晕厥，她面无表情，没有眼泪，不会求饶。对方的怒火会因此燃烧地更旺。
在学校，文静孤僻，不与人交流，成了被施暴的对象，久而久之，那些孩子便知道，无论怎样对她，她不会说，也不会哭。
五年级暑假，消失多年的宋媛再次出现。
大人在互相撕扯，以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文静蜷缩在一角，祈求着他们不要发现她。
最后，她还是被发现了，成了炮火的焦点，两方人都在逼迫着她，宋媛要带走她，爸爸逼着她对自己的妈妈说出你是娼妇。
她本想缩在壳里，一直到死。
她第一次流下眼泪，不明白这个女人还要回来做什么，她明确得认识到，无论如何隐藏，她妈带给她的羞耻感，这一生都抹不去。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你是个娼妇，我不要跟你走。”
宋媛脸色苍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文静脸上。
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文静身后，是另一个女人近似猖狂地大笑。
那个落寞的背影，就那样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为了不再被打扰，他们搬了家。
生活依旧是灰色的，没有因为新的环境有所改变。
孤僻的文静，再次成为被霸陵的孩子。
她被逼到墙角，有人朝她身上吐口水，扔垃圾。
“老师来了。”清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其他人一哄而散，一个清秀的女孩儿背着光走了过来。
她个子娇小，眼睛却亮得出奇。
“你说你，就知道傻不愣登的挨打，逃总会吧。”
她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拭着她身上的污渍。
“别动，脏。”文静伸出手臂，挡住她的动作。
她打开挡在眼前的手臂，“擦擦不就干净了。”
她就是苏清夜，比她矮一头，却远比她机灵。
从此，清夜陪在她身边，大概是有了伴，那些欺负她的人，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后来才知道，清夜不知从哪儿找了几个高年级的学长，教训了那帮人一顿，自此，他们再也不敢来找麻烦。
刚升初一没多久，宋媛找了过来，再次见面，已不见年轻时的神韵，只有满脸的沧桑。
她想上前拥抱文静，文静却躲在清夜身后，不敢直视。
“文静，文静，我是妈妈，我好想你，也好后悔，你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她看着缩在清夜身后的文静，言语里是卑微的乞求。
“阿姨，文静不想见你。”清夜双手向后，紧紧抱着她。
“我只想见见她，就看一眼。”
“不行！”清夜强硬地回绝了她。
文静瑟瑟发抖，她垂着头，只想着快点儿过去。
“文静，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清夜拉着她，向后退，转身朝巷子里跑去。
“清夜，我好怕。”她将脑袋深埋进怀里，晦涩地开口。
“不要怕，有我在，我保护你。”清夜轻抚着她的后背。
没过多久，放学的路上，亲妈与后妈相遇。
两个人站在路上，互相谩骂。
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大家窃窃私语，清夜挡在她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连女儿都骂你是□□，你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这句话彻底压垮了文静妈妈的理智，她冲上去揪住后妈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清夜拉着文静，挤出人群，奋力奔跑了起来。
“文静，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跟我走。”
她紧紧攥着文静，手心潮湿温热。
穿过街道，拐了几个巷子，一条宽阔的河流从东边儿蜿蜒而来。
清夜带着她，穿过围墙下的阴影，走到河边，坐在一棵倾斜的老柳树下。
她将文静轻轻揽在怀里，微暗的天空，透着昏暗的色彩，没有风，四周异常宁静。
文静缩在她怀里，心仿佛被一个东西撞了一下，撞掉了上面沉落很久的尘埃，突然感觉很轻很轻。
那晚，她蜷缩在床上，尽量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
清夜伸出手，轻轻拍着她，轻声哼着曲儿，月光像滑落的丝，倾斜在地面上，在那个宁静如水的月夜中，她逐渐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学校。
异样的目光，背后的嘲弄。
清夜站在她身旁，对她说：“文静，闭上眼，捂住耳，我在呢。”
肩膀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文静不禁皱起了眉。
一只手轻柔地在她的伤疤处打着圈，她循着目光看去，很多年前，那个从光中走出来的女孩儿，此刻，仍然沉浸在光芒中。
她闭着眼，本能想要拒绝，却又在迟疑中放弃了。
“上高中的时候，你不怎么理我，我还因此伤心了好长时间。”清夜坐在她身旁，巧笑着说道，“每次去找你，你总是急匆匆地跟我告别。”
文静的眼睛里，渲染着一片笑意。
“我们不在一个班，那时候，你们可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我这种普通选手，不敢逾越。”
“这个理由好蹩脚。”清夜撇着嘴，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我那时……”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却还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自从宋媛跟后妈闹过后，文静在家里遭受了更多的羞辱和敌意。
后妈将对文静亲妈所有的不满，发泄在她身上。
“文静啊，你说你妈是不是娼妇？你知道她跟多少男人上过床吗？那副□□的样子，没眼看啊，你一定要谨记，你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她连□□都不如。”
文静煞白着脸，后背僵硬，每天晚上，她都要在家人面前，重复那句：我妈是□□。
一遍又一遍，文静耳畔都是他们放肆得笑声。
她曾在心里不断乞求着，让他们死了吧！
那样昏暗的生活中，文静的生活毫无希望可言。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陈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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