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良民猛将天道纲常
被寻无琮愤然指控,纪连海的脸上似乎也蒙上一层怒意:“拿朝廷的钱凭借皇命去拯救更多良民,启蒙开导,教会他们更多的东西,而不是一味搜刮良民去从军,让他们本该在丰收的季节里手握矛抢骑着战马,去肆意扩张他国的领土…”说到这儿,纪连海微微动容:“…致使生灵涂炭。”
寻无琮拂袖:“笑话。天下虽已尘埃落定,但终究还有几处偏隅之地欠缺收拾,南汉,南唐终是隐患,它们一日不除,一日便是大宋的眼中钉。我大宋如今还需猛将悍兵抗卫领土,绘大宋宏图之重任,他们承担太多。”
纪连海低吟:“猛将悍兵是珠玉,那良民百姓便算草莽?大宋既自诩盛世温床,怎还要依靠侵略来扩张,怎还甘心令百姓流血牺牲?”
“肤浅至极。”寻无琮暗讽:“亏你还是朝中命官,这种事情也看不明白,看来纪越把你保护的太好。”许是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寻无琮抽出袖口之下一直掩藏的短刀,指向纪连海:“今日本相便替圣上拿下你这叛贼。”
说也奇怪,不知是短刀之效,还是上天作怪,在寻无琮抽出短刀的那一瞬间,窗外的天色似乎暗了一暗,几乎在同时,邪风进入窗棂,竟将案桌上的绿植吹落在地,“啪叽”一声摔得粉碎。
房门被打开,那位女子望着屋内手握短刃的寻无琮胁迫纪连海,当场惊呼一声就跑到纪连海榻前跪地将他抱住,意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寻无琮那短刀的攻击。
一旁沉默寡言的宋永卿也上了前,眼疾手快握住寻无琮手臂防止他下一步动作。遏止了寻无琮,宋永卿看到了他手中的短刀:那是不可多得的短刀,肉眼可见的质地良好,浑然天成,刀刃与刃峰间闪烁森然的微光,若是让朝廷那喜爱搜藏刀的鉴师看了去,也一定会对它赞不绝口,还有可能会高价讨要。
“你以为你们这样拦着他,他今日就能逃脱了?”寻无琮狞然望向按住自己提刀手腕的宋永卿:“他注定是将死之人!”
宋永卿不语。
“国师,若我所做之事都是对的,那你这个举动无异于找死。”寻无琮挣脱宋永卿桎梏,将指向纪连海的刀刃重新指着宋永卿。
寻无琮手中短刀似乎还真有一层呼风唤雨之能,一时间,屋内冷风阵阵,积攒的风尽数朝着宋永卿吹来,吹得衣袍簇簇猎响。
宋永卿面不改色:“为义,我愿护他性命,他所欠给朝廷的金银,我也愿代为受过。皇恩浩荡,天佑大宋。”
“哈哈哈!”寻无琮似乎听到什么很有意思话,不禁笑出声,笑够之后,他又望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永卿:“你怎么还是这般幼稚。”话音刚落,刀刃向着宋永卿挥去。
宋永卿生父为护国将军,宋永卿虽以文官之首的国师之名参与朝政,但幼年与父亲学过武,也曾因武功卓绝而备受瞩目。而赵匡胤正是看重了宋永卿这一点,乾德三年,在赵匡胤攻打下孟昶的后蜀之后,下令宋永卿乘着三马宝座,载数车胡饼,并两千人北上极北苦寒之地,寻找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药“芸芝”。
因宋永卿年少成名,又得赵匡胤器重,在他心里那一点点的骄傲便来自自己的卓绝武功,与寻无琮扭打一团,虽然赤手空拳,宋永卿本以为也能控制住寻无琮,可令宋永卿惊讶的是,他根本在寻无琮身上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隐隐有处于下风之势。
寻无琮一介书生出身,官配宰相印,朝廷大部分武官皆与他私教甚好。最开始的宋永卿不认为寻无琮有什么实力和威望能震慑那些武官,甚至有一些疑惑。
“看来寻无琮是一直藏锋了。”宋永卿又避开寻无琮袭来的一刃,心道。
一人击,一人护。宋永卿虽略站下风,寻无琮也无法走进纪连海的褥榻分毫。正当宋永卿与寻无琮战斗正酣,那女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宋永卿和寻无琮不得不停止打斗,齐齐望向褥榻,寻个究竟。
褥榻之上,斜靠在床柱的纪连海唇角溢出汩汩而流的鲜血,而他胸前已经没入一把剪刀。那女人哀嚎,手指抚上纪连海胸膛,又不敢将剪刀拔下,犹豫迟迟。
“纪连海,你在做什么?!”宋永卿呵斥。
“……我自知无法拿出百金以还圣上恩情,只有如此做法以求能平息圣上怒火。”纪连海阖眸,每一个字说得都是那般艰难:“……希望圣上…不…不要再追究了。”似完成遗命般,他头颅无力垂落,连同身体也软绵绵躺下了。
那女子的哭声震耳欲聋地回荡着,寻无琮无声收了短刀,宋永卿茫然,眯眼逆着光看见床褥上躺着的纪连海,面容安详。
“他死了!小纪死了!你满意了吧?!该死的刽子手?!”那女人满脸泪水地冲向寻无琮,“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她怒吼着,声音都变得沙哑不堪:“小纪…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他当年为扳倒那个魔头丞扰,不惜以命相搏!他二十岁临摹的字画……有一句,有一句是:若能为将,尸裹马革,若成一官,秉公昼夜……刚任县令之际,百姓都猜疑他,以为又是一个中饱私囊的黑头县官,小纪通通化繁为简,将自己府邸般到荒郊野外,为的就是向乡亲们表诚心:〃乡民和睦,则县令可出矣〃…他府邸远走荒郊,是在向乡亲们证明他清正廉洁的品性!……”
若成一官,秉公昼夜。
他死了,纪连海死了。
那个以廉洁奉公而闻名天下的县令死了。
然而杀死他的,究竟是谁。
寻无琮盯着那女人:“你放心,本相奉皇命前来,只针对纪连海一人,你,不会被牵连。”
那女人听到后,瞪大了双眼,泪水夺眶而出,她颤颠颠抬起双手捂住嘴巴,垂眸压出几朵晶莹的泪花,随后似风筝断了线一般垂落手臂,目光无神:“小纪借朝中百金打造的学堂,就建立在此县的边陲之地,你们应该去看看。”
宋永卿回应:“我们会去。”
那个纪连海用性命打造的学堂,以皇家百金铸造的学堂。
暮薄的天,夕阳倾颓,荒郊之地,淅沥沥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独属荒野的草湿气,这里人烟稀少,曾经却居住着一县之长,或许这是连县城的百姓都不清楚的地方:这是他家,亦是他的墓冢。
火烛摇曳,衰纸纷飞,亡灵幽魂,入土为安。纪连海就葬在这里。起初,宋永卿提议,将纪连海好生安葬,寻无琮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但纪连海养母并不同意,她呵斥走了寻无琮和宋永卿,随即关上府宅,一把火烧了整个庭院。
宋永卿望向火势愈猛的府宅,又低头看向荒丛,那里面藏着数只空油瓶。随即明白这个女人的想法:她定是一早便知纪连海难逃此劫,朝廷必定会派人来向他讨要百金之银,但她不知那些恶人何时来,便一早在府邸周围倒上油潢,只待同归于尽。
寻无琮漆黑的眼眸映出火光,他咽了一口吐沫,语气里参杂着有惊无险,劫后余生的味道:“……真是一个疯女人……可她最后为什么将我们赶了出去,并饶了我们?”
这种吞噬府邸一切的火势,若她下狠心将宋永卿和寻无琮拉着垫背,并为他们母子二人殉葬,都是有很大几率成功的。
宋永卿面无表情望了最后一眼燃烧的府邸,眸中一闪而过几丝惋惜的哀痛,转身面向早上载着他们而来的马车:“她很通透,知道纪连海的死因并非我们所成…我们不过是送死信的信差,烧死我们,也还会有更多的信差。拉着我们俩垫背,她怕吵。”
闻言,寻无琮点头,跟着宋永卿上马轿:“对,对,当务之急是先寻人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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