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井不忘挖井人
听说纪连海府邸的火熊熊燃烧了一夜。因纪连海府邸地处偏远，宋永卿和寻无琮在乘着马车连夜赶到县衙报官救火时，宋永卿认为，那火焰恐怕已经将府邸一切吞噬了。
那一晚，几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因碍于身份，宋永卿和寻无琮留宿在县衙，但宋永卿并能入眠。纪连海是他幼年伙伴，虽然少年时的二人很少见面，但这并不能影响宋永卿对纪连海逝世的慨叹。
不知是不是宋永卿的错觉，宋永卿只觉得那一晚空气中似乎都弥散着火精和劣质木头烧焦的糊味，纪连海临死前的面容和那女人发疯似的跳进火海的画面萦绕面前挥之不去。
宋永卿打了一个哆嗦。在这温暖的春季。
第二日，艳阳高悬，春光乍泄。
宋永卿不顾县府知州的挽留，离开官府。
一路追问良民百姓，走走停停，才终于走到一处落居于竹林深巷的一间书屋。
那书屋修葺美观，紫檀建筑，体侧雕花，栩栩如生，牌匾提名“泊雅书门”。而四周竹林翠柏，书香浓浓。
竹林繁茂，隔住外界的俗世纷扰，满怀恶意的焰火，和太多人情冷暖。
这里是纪连海将军银挪用，置办的书堂。
宋永卿只隔着门房，伸出手似想触碰，最终迈不开腿踏进，哪怕只是进去探一眼。
不可以。
这是纪连海灌注一生的心血。
宋永卿放弃了，转身打算离开，却见一男子在自己身后，默默地凝视自己。
那男子看似十八出头，面容英俊，衣着简朴，应是寻常人家的少年，也应该是这“泊雅书门”的学生之一。但他周身流露出的气质绝非普通学者可相比。
韩冥打量着宋永卿，目光在宋永卿华贵的衣袍上盯了一瞬。随后又看向“泊雅书门”。
“在大字不识一个的良州百姓中建立一所以慧良民的学府，我们这些受过学府庇佑的书生，却仍旧不知创办学府的真正主人。”韩冥望着泊雅书门轻声道。
声音不大，传到宋永卿耳中是那么讽刺。
纪连海，大将军纪越之子，却甘心深藏功与名。
宋永卿看向韩冥，后者面无表情，眸中不参杂任何情愫。
韩冥接着说：“学府里没有一个授书老师，却收购了无数名家典籍，虽然都是复制品，但也足够我们学一辈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宋永卿问道
“鄙人名韩字冥，韩冥。”韩冥作揖回应着宋永卿。
韩冥……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宋永卿看着韩冥作揖，面露疑惑：“你知道我是谁？”
韩冥回答：“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学府创办者出事了。”
“为何不猜我就是学府创办者？”宋永卿觉得有点好笑，顶着厚脸皮问他。
韩冥：“学府创办者来到这里，一定不会像大人您犹犹豫豫，最终还没进去这泊雅书门的书门。”
他很聪明。准确的说，是将宋永卿想进而不敢进的想法尽收眼底。
被人洞穿自己心思，宋永卿对韩冥立刻来了兴趣：“你是这儿的书生？”
韩冥：“是的。我去年乡试及第。”
宋永卿想起来了。在大殿上，他曾见过今年会试的榜单，而韩冥便是乡试的解元。
原来乡试第一名竟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野村落。
“你想做官？”宋永卿问道。
“对。”一句话一个字，铿锵而有力。
“官场堪比战场。”或许宋永卿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慨叹。
“若有退缩，便不会报名会试。”
鲤鱼跃龙门的人很多，会试宛若大浪淘沙，每次的汰劣留良都不乏有天赋异禀的书生被贬谪，能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何以为凭？”宋永卿正面问韩冥。
“无以为凭，惟一颗真心。”韩冥波澜不惊，眸色灼灼闪着亮光。
那一刻，宋永卿似乎从韩冥坚韧的目光中看见了向死而生的纪连海。
一样的赤子心。
可是，只凭借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那又能坚持多久呢？宋永卿面色不语，其实内心还是不屑的。
“既如此，你跟着我走吧。”宋永卿也不知为何，宛若着了魔，偏生想成全韩冥的这一点心愿：“我可以助你成官，你不需要凭借科举。”
朝堂之上，有光射不到的地方，阴影重重。大部分达官贵人皆是如此，凭借赵匡胤的庇佑，在自己府邸插一些门客，便可飞上枝头成凤凰。
“不。”韩冥拒绝：“我尊您一声大人，并非想攀龙附凤。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远赴京都参加会试。”
韩冥走过宋永卿，面向牌匾：“所以前来再看一眼它。”
宋永卿望着那块卧居于竹柏深处的牌匾，阳光照耀下的它，纹理清晰，大字居中，到显出一种威严之感。
韩冥下跪，对着牌匾叩首，久久未将头抬起。
宋永卿欲转身离开，却被韩冥叫停：“请问大人，学府创办者是不是已经……”
“他死了。为了庇护这个学府而死。”宋永卿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京都。开封。
皇座之上，赵匡胤面色铁青，搀扶龙座的手青筋突起。赵匡胤强压怒色，对着前来禀报实情的寻无琮说：“纪连海可真是朕的好肱骨。”
军饷挪用置办的书堂，而罪魁祸首纪连海早已身陨。若下旨拆毁书堂，难平众怒。若下旨将与纪连海生前之人一并连惩，恐要落得暴君之名。赵匡胤虽登基，但他清楚地明白，皇座之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生杀予夺的大权不能旁落，民心也不能动摇半分。
……
突然，赵匡胤灵光一现，他松开了狠攥皇座的手，面色渐好，对着寻无琮叹口气：“是朕考虑不周了，民生和军队同样重要。纪连海的那笔账，便对全天下人说是朕听从了纪连海的建议，将军饷挪用置办书堂，为百姓谋福。”
寻无琮默然听着。
“还有，大开国库，将士与士兵们为朕出生入死，也要给他们一些优待。”
“至于纪连海……在边疆某地立一碑访，谥号。”
忍？赵匡胤冷笑。他纪连海不是不愿看到战火滔天，生灵涂炭吗？赵匡胤偏生要让他看。
天下纷争，流血牺牲。赵匡胤要雄图霸业，百世流芳。
(https://www.uuubqg.cc/30165_30165672/4247049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