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掌中雀
如果说沈宵月家庭中的悲剧起始于沈立轩这个渣男的话，那么他在学校所受的排挤有相当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温飞澜。
和谢云疏相比温飞澜的家境要差上一截，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他虽然看上去凶，但勉强可以算平易近人，所以在班里的人缘还算不错。
如果说谢云疏是山巅高不可攀的那抹雪，那他就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哪怕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他的灼烫热度。
沈宵月在班里一向是透明人，虽然总被忽略却也还算安稳，后来沈宵星转来了他的班里，轻易就跟大部分同学打成了一片，其中也包括温飞澜。
于是在沈宵星的口中，沈家的故事演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他的妈妈章菁与沈立轩早已两情相悦，却被白慧月跳出来横刀夺爱，哪怕沈立轩苦苦拒绝，表明自己有家有室，白慧月也依然没有放弃。
后来迫于压力沈立轩娶了白慧月，而那时他已经一岁，母亲虽然悲痛却强打起了精神，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家。
因为没有父亲，他从小到大遭到了无数的嘲笑与欺负，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对父亲的思念，偷偷跑去沈家想看一看沈立轩，却被沈宵月拦在了门外，大肆奚落一番后将他赶了出去。
实在是，非常可怜。
就宵月的角度来看着着实是一个相当虚假且漏洞百出的剧本，但偏偏，温飞澜信了。
而且深信不疑。
他自认是个还算讲义气的人，听过沈宵星的悲惨遭遇后暗中观察了沈宵月两天，发现对方整天缩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像阴沟里的老鼠，又阴暗又恶心，半点见不得光一样。
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由此霸凌来的顺理成章，温飞澜开始有意无意的找沈宵月的茬，几次之后班里大部分人都清楚了他的用意，便也跟着抱团排挤沈宵月。
温飞澜打过沈宵月吗？或许是没有的——如果推搡不算动手的话。
他只是以一个莫须有的借口挑起一个由头，在引起大家或真或假的愤怒后，静静退至一旁，冷眼旁观着沈宵月面对众人责难时百口莫辩的慌张神情。
冷漠的，不屑的，看着他。
比如此刻。
很难说清楚究竟是校外混混那种干脆直接的身体暴力，还是这种如刺骨冷风般无孔不入的精神暴力对沈宵月造成的伤害大。
不过在宵月眼里，他们都是同一种烂人。
“我我没有”少年慌张的辩驳着，他是很害怕温飞澜的，连辩解都不敢太大声，挺翘的鼻尖上因为慌张而沁出了点点汗珠，眼神躲闪而瑟缩，仿佛一只恨不得缩进壳里去的可怜蜗牛。
温飞澜的视线在他嗫嚅着的粉嫩双唇上停顿了片刻，由于紧张，少年下意识舔了舔唇角，于是它便被覆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像微微被火炙烤过的糖浆，呈现出一种十足诱人的色泽。
仿佛有鸟儿的落羽轻飘飘拂过他的心口，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温飞澜的心底，却转瞬即逝，快到来不及捕捉。
“除了你这种又蠢又穷的人。”温飞澜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偷我钱。”
其实他根本没丢钱，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随便一个，找他麻烦的理由罢了。
“说起来”不知何时沈宵星来到了他们身边，状似不经意般说了句。“我记得宵月昨天很晚才离开教室，而且一整晚也没回家，让爸爸担心了半天呢。”
他的表情单纯而无辜，好像仅仅是在陈述某件事实，半点私心也不曾掺杂。
“他的性格一向是很好的，我不相信他会偷你的钱。”
后半句是对温飞澜说的，语气诚恳坚定，如同任何一个无条件相信着自己弟弟的好哥哥一样。
温飞澜稍稍缓和了脸色，却依旧不依不饶。
“那怎么解释他放学那么晚才离开，说不定就是计划着怎么偷我的钱”
“不是的！”话没说完便被少年陡然拔高的音量打断，温飞澜有些诧异的皱起了眉头，连带着周围看热闹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安静的落针可闻。
“我自己有钱的，根本不会去拿你的钱！”少年猛地从座位起身，他尽可能的挺直了身体，试图让温飞澜的视线与自己的齐平，而不是被对方以一种看弱者一样的眼神注视着。
但是温飞澜比他高了好多，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改变对方俯视着他的姿态。
“我离开的晚是因为有自己的事，教室里是有监控的，如果你坚持认为是我拿了你的钱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监控。”
少年紧抿着色泽浅淡的唇，表情严肃而认真，即使泪水已经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即使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他却依旧固执的，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些话。
即使声音不大，所有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在说些什么。
“如果最后证明我是被冤枉了的话，我希望你，向我道歉。”
这是沈宵月第一次做出反抗。
短暂的错愕后，被挑衅的怒火夹杂着不屑一瞬间便席卷上了温飞澜的心头。
仿佛一点小小的火星飘落在了秋日里长满荒草的原野上，熊熊大火瞬间便吞没了一切。
一个说话声音都发着抖的胆小鬼，敢要求自己道歉？
他以为他是谁？
“你算什么东西。”温飞澜语气里满是怒意，原本英俊的五官都因着这份怒火而微微扭曲，看上去狰狞而凶恶，像被彻底惹怒的雄狮。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他暴跳如雷，想也没想就把手高高扬了起来。
沈宵月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温飞澜挥出手的那一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够了。”谢云疏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却无端有种令人信服的压迫感。
温飞澜下意识便收回了手。
今天让他诧异的事真是一件接一件，先是沈宵月居然有胆子反抗自己，再就是谢云疏居然会替他出头。
温飞澜和谢云疏交集不多，关系算不上生疏，也不太熟络，对他的印象一直是目下无尘又冷又傲，从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一直以来，谢云疏也确实都是这样。
“你要帮他？”温飞澜指着沈宵月，他怒火未消，说起话来依旧是咬牙切齿的。
“昨天我和沈宵月一起离开的，我可以作证他没你的钱。”谢云疏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抓的有些褶皱的衬衣袖子，语调不疾不徐，慢条斯理。
“被人冤枉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对吗？”
温飞澜微微歪着头，与谢云疏对视，对方的视线不闪不避，一如往常般平静而坦然。
如同凝视深渊般，温飞澜根本看不透他的情绪。
“看在谢云疏的份上，今天先放你一马。”温飞澜转身狠狠又踹了沈宵月的桌子一脚，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沈宵月依旧呆呆的愣在原地，像被吓坏了的可怜猫崽。
少年的双手不安的搅着衣摆，眼神游离闪躲，嘴唇苍白的像朵失去颜色的花。
“谢谢谢你。”他的声音哆嗦的不成样子，好像说上这句短短的感谢都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
谢云疏没说话，冲他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浅淡微笑。
当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时，沈宵星来到了他身边。
“谢谢你帮宵月解围。”沈宵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十分后怕的样子。“飞澜太冲动了，动起手来也不知道轻重，如果不是你拉着他，宵月现在一定会受伤的。”
谢云疏闻言，抬眼看了眼沈宵星的脸，对方的眉目明艳张扬，像朵盛放的牡丹花，是很好看的。
却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
“是吗。”他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沈宵星原本还想借机和他多搭两句话，见对方一直冷冷淡淡的，也只能惺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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