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深不寿5
凡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乃胎光、爽灵、幽精。而七魄之中，一魄名尸狗，二魄名伏矢，三魄名雀阴，四魄名吞贼，五魄名非毒，六魄名除秽，七魄名臭肺。
凡人三魂之外还有一命魂，便是那伏矢魄。命魂住胎而生，而后六魄方有。身死之后，魂消魄散，黄泉忘川，孟婆汤下，了却前尘，命魂自消。方可投胎转世。
也有那不肯轮回的，大多含有莫大的冤情，是以执念陡生，命魂强留，除秽喊冤。唯有替他们洗刷冤屈，证了清白，才不致心魔生，误入歧途。
这缕命魂与神仙的魄相近，放下执念，除秽自离，苦主入冥府，这一世的命魂也便没什么用了，正好我与无邪兄拿去修补残魄。
我有个疑问，“为何不直接拿新鲜的命魂，非要在那冤魂身上费老大劲。”
凤十一耐着性子，“因为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夜宵。”
无邪道：“因为新鲜的不好拿，只有冤魂身上才有，与其守株待兔，还不如直捣黄龙。”
我恍悟，新鲜的在冥府，不好拿，好拿的在野外，要费些功夫。我道：“冥府是不是不买你们圣族的帐。”
无邪：“从前确实有些过节。”
我眼前一亮，本能的按捺住了躁动的心，语重心长，“无邪兄，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现在，路走窄了吧，你快说说究竟是因着什么事，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凤十一憋不住兴奋，“我知道我知道以前那冥府之主想把妹子嫁给他，你知道你的无邪兄是怎么回的么？”
“快说，别兜圈子。”
“他说，也不是不行，只是嫁过来要做小气得那冥主的妹子羞愤难当，几欲寻死，当下就冷脸走了，从此再也没登过九重华的门。”
我“啊”的一声，颇有些失望，在凤十一诧异的眼神中，望了望那蓝绸衫的身影，“无邪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不你现在去求求那冥主的妹子，必要时牺牲点色相，让她给你一个两个命魂，这不就行了嚒！”
“太过分了，你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凤十一正气凛然，“他好歹是九重华的少君，身份摆在这儿，怎么能做牺牲色相这种事，还是我去吧，我有经验”
无邪兄沉着脸，揪起我的后衣领，径直下了九重华。路过时，还不忘给了凤十一这厮，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凤十一的委屈隐隐透过茫茫青云，“你瞪我，你居然瞪我，你这什么态度。”
按照正常的流程，须得找一位苦主，在他阳寿将近，命魂虚弱时，借机附在那人身上，待那人死前执念达成，除秽魄便会消散，命魂没了牵绊，便可任由取舍。相应的，附身的那凡人，也会因这机缘，下一世命格圆满，福禄双全。
苏子国，王宫。我藏在大榕树里，打量着华丽的宫殿。
听闻圣君听了无邪兄的建议，派了个极靠谱的仙人来办这次的差事。那仙人，先安排无邪兄去熟悉环境了，我在这儿等了许久，困得不行。
恍惚中教一人喊醒。
“狐狸崽，别睡了”
我睁了眼，瞧了瞧凤十一，“怎么是你？”
他道：“你以为我想啊，有本事把我换了啊，做少君的，这般小气，趁机报复我。”
他这司水神小事不用管，大事露个面，体面又逍遥，如今做了这司命官，说得好听些，得圣君器重，说的不好听，来做保镖的，小事他解决，大事他来扛，万一我和无邪兄出个什么差错，圣君第一个扒他的皮。所以，他要日夜不眠的盯着。
我道：“你熬夜么？”
他道：“熬夜可以，熬夜工作不行。”
无邪兄款款而来，“你们在聊什么？”
我指着凤十一：“他说你小气。”
凤十一：“你怎么还没走。”
无邪兄：“有件事忘了做。”
本来这事早就可以安排上了，阳寿将近的人好找，年纪轻轻又阳寿将近的不好找，这才耽搁了许久。碧桃仙帮着掌管凡人命数的星官熬了几个通宵，才终于从种种人选中，拣出了合适的。
“无邪兄，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
他瞧了瞧我，隔着池拘来一瓣莲花，握在掌中，清光溢出，然后点在我的眉心。
凤十一冷眼瞧着，“你这可是作弊啊。”
无邪投去一瞥，他噤了声，往旁避了避，嘀嘀咕咕，“你瞪我，你又瞪我”
大抵，这便是无邪兄巴巴赶来要办的事。然后便和凤十一去了，我在原地等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凤十一幽幽的折返。
我问凤十一，无邪兄投到哪里去了。这厮道：“天机不得泄露。”
“泄露了就不算天机啦。”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不肯告诉我。对这份苦差事还有些怨念。
一路将我带去了冷宫。
冷宫里，有个大半夜还在折腾小宫女洗衣服的老嬷嬷。
我瞧了瞧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宫女，“不会是她吧？”
做了凡人法力全失，还要受这般折磨，我怕我会忍不住提前自尽。当然，死之前先拉那老婆子垫背。
还好凤十一摇了摇头。
我的心却一下提到嗓子眼，瞅了瞅那满脸横肉的老嬷嬷，“别告诉我是她？”
凤十一卖了个关子，又摇了摇头。我额角跳了跳，忍住了想踹他的冲动，不能撕破脸，万一这厮背地里给我穿小鞋。
月光下，那破旧的屋子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隔着半开的窗，隐约可见一美人，捂着脖子，面色惨白，十分难受，手里还握着半个窝头。
凤十一：“快，快去。”
这便是我要投身的苦主了。命魂之位在眉心，我瞅着这位让窝头噎了个半死不活的美人，“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凤十一急了，抬脚将我踹了下去，“走你。”
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我要借身的这位主，是冷宫里的容美人。她的身世有些可歌可泣，爹娘是当朝尚书令，两年前选秀进的宫，长得不错，很得君王青睐，进宫那日还是个美人，短短小半年地位一路飙升，晋升为容贵妃。算是在宫里风光了些时日。
园子里最美的那朵鲜花总是最招蜜蜂的。两个月前，她家里犯了事，君王大怒判了极刑。大雨滂沱的夜，容贵妃跪在外头苦苦求情。君王一时心软，改判全族流放，而她也降了位分，成了刚进宫时的美人。
那君王待她有几分情真，贬了位份，仍然许她住在贵妃宫里，吃穿用度如常。太后颇为不满，以狐媚惑主，动摇祖宗基业为由，直接将她赶了出去，打入了冷宫。
大概是吃不惯粗茶淡饭，一个窝头便归了西。
凤十一照着那折子声情并茂的诉说，不忘添上一句，她娘家是被陷害的。好在这君王对她还有几分旧情。我不住的啧啧感叹，妥妥话本里的痴男怨女。按凤十一的话来说，本神只需指引她找出幕后真凶，还她家清白，让她魂魄得以安息，这样本神的魄也就安息了。
她好，我也好。
然，我现在很不好。
“哦？是么？”
我直勾勾的盯着凤十一这厮，看得他浑身发毛，颤抖着扶着桌。
“你能不能别像死不瞑目似的看着我。”
我迈着步，旁侧是一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照着本神如今的模样，冷宫里的一头大白肥猫额上还有一道莲花状的印记。方才出了点岔子，凤十一那一脚踹的太用力，完美与苦主擦肩而过，将本神揣进了这猫体内。本神原本要借身的主，容美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这才叫死不瞑目。
凤十一陪着笑脸，“第一次接这活，手生。”
这猫是苦主从小养的，她进冷宫时啥都没带，只带了这只猫。看得出待这小东西极好，冷宫伙食这么差，还长得这么肥。想起本神那说起来好歹也算是涂山少主的身份，如今沦落成一只猫，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混不混了。
我正万般苦恼之际，身体忽的不受控制，那猫凭着本能已经跳上了桌，蹭了蹭容美人，低头吃起了窝头。我忘了，这猫是活物，有自己的想法，我是不能完全主宰它的。总算是明白，为何借魂要选一个将死之人，而不是想死之人。
寻短的，也许只是作一作，搞不好是个长命百岁料，借这类身体，兴许一个不乐意，命魂便将我赶出了体外。
那猫凄惨的叫唤一声，倒在桌上，又滚到地下，极是痛苦。后爪子划拉了两下，没了动静。
我吓得出了窍，离了体，悬在半空，看着凤十一，“它抽筋了，这窝头有这么难吃？”
凤十一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这是中毒了。”
“毒？哪有毒？”
“你有毒。”
他捡起滚在地上的半个窝头，打量一番啧啧感叹，“可惜了这小美人。”咸猪手便伸了去。
我目瞪口呆，“人家都死了，你还吃豆腐，你好变态啊！”
凤十一激动了起来，“快，还有气，再迟就来不及了。”
他这一脚踹的甚狠，似乎夹带着我骂他变态的私怨，我在扑向苦主的一刹那，感觉不对，怎么离她越来越偏，那肥嘟嘟的猫越来越近。直到径直撞向那地上伸腿儿瞪眼的大白肥猫的眉心。
凤十一扑上来想阻止，已来不及，本神睁开了猫眼，幽幽瞧了瞧这罪魁祸首，还有那倒在地上，彻底咽了气的苦主，魂魄白烟般离体，朦胧一阵，散了个干净。
这厮慢条斯理，道：“现在好了，你可以完全主宰它了。”
我低低的吼道：“我想宰了你。”
杂夹着糯糯的奶猫腔，十分没有杀伤力。
“现在怎么办……”我急得不行。
他笑的无耻：“其实做人做猫本没有什么分别，有时候做人还不如做猫，看开点？”
我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告诉我，一只猫，能有什么遗愿！”
凤十一想了想，灵光乍现，“这样吧，我送你去无邪那儿，这一趟就当做你和他度蜜月了，而且你还是只小猫咪哟！我祝你俩朝夕相处，没羞没躁，这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开的后门，不用谢我。”
“你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了那就不算天机了嘛。”
他活学活用。
“再说了，你就擦破点皮，非得跟下来，最重要的是无邪那边别出岔子，你么，回去后用点功，也就补回来了。”
也是，我有魂灯傍身，便是不用功，三百年五百载的，也能补回来。当下便把他连坑我两次的事抛诸脑后，催着他带我去找无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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