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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情深不寿9


我从袖中拈出龙须针,准备给她俩一个大大的惊喜。

        澜贞的声音陡然变了个调,“少君?!”

        “你怎么在这儿?方才方才你都听到了?”

        我收了针,略略睁眼,无邪兄真身玉立,寒凉的眸子注视着她们,周身酝酿着滔天怒意,虽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澜贞颤抖着后退,仪态有些端不住,“不可能的司水神分明说少君移情别恋,已经不管小小了司水神为什么”

        她扶着桌子,身形不稳。

        锦绣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少君你听我解释!”

        无邪兄冷嗖嗖的避开她,正眼也不瞧,“小小,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轰隆!”

        锦绣与澜贞如遭重击,齐刷刷的朝我的方向望了来,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我下了床,伸了个懒腰。

        “你不是中了龙须针?你不是要死了么?”锦绣的声音尤为凄厉。

        还是无邪兄狠,杀人诛心。我拿出那根漆黑的绣花针,“你说这个?谁跟你们说我中招了啊,你们还真是好骗。”

        这一回,澜贞终于支撑不住,借着木凳半跌在地。

        我道:“她俩是圣族的,还是交给圣君裁夺,九重华规矩多,该怎么定罪,你们看着办吧。”

        无邪兄点点头,朝那房梁抬了袖,起落间,凤十一措不及防的摔了下来,关键处,堪堪稳住身形,折扇晃动,眼梢带笑。

        这厮一直躲在暗处看好戏。

        凤十一:“按照圣族规矩,这是大罪,怎么处置得看圣君的意思,不过先扔到云涧挨四百鞭子,是少不了的了。”

        他瞅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澜贞和锦绣,眼梢勾了勾,“你俩还不跑?”

        云涧四百鞭子,是极重的酷刑,金刚不坏身去了也要皮开肉绽,更何况是她俩,三十鞭都挨不过。俩人对望一眼,两股灰烟夺窗而逃,争先恐后的消失在月色里。

        只要逃回东海,还有转机。

        我幽幽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凤十一摇着扇,“畏罪潜逃,罪加一等,这下老水主活过来也救不了东海。”

        他笑得无耻。

        我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得罪这厮。

        东海那位老水主,是个极厚道的,当年在叛军手里救了圣君性命,自己也瞎了只眼,瘸了条腿,毁了容颜。这些年,圣君对东海体恤有加,不想造就了如今的东海有恃无恐。

        无邪兄说,这本是圣族一桩秘辛,众仙不敢在私底下议论,以免冒犯了圣君的威仪。东海的行事作风,圣君早有不满,只是顾念着那老水主,小惩大诫,便不痛不痒的揭过了。

        我道:“你是不是觉得,圣君这回也会像从前那样,对东海网开一面。”

        龙须针,凤十一带走了,要作为呈堂物证,拿给圣君看。

        无邪兄不置可否,“便是不重罚,也不会轻饶,圣君不会为了区区东海,得罪涂山,只不过,你如今安然无恙,若真的搬出涂山,未免会有人诟病小题大做。”

        老水主积攒的那点福报,这些年让他们消磨得不剩什么了。我有感而发:“从前我不成器,阿爹老骂我是个败家子,如今看看东海这一窝,和他们比起来,这才叫败家子呢,我甘拜下风。”

        无邪兄把手搭在我脑袋上,“小小,你放心,圣君的脾气我了解,这回怕是要对东海失望透顶。”

        儿子了解老子,老子不一定了解儿子。

        圣君也只是失望罢了,大抵回过头,那东海再哭上一场,洒几滴悔恨的眼泪,圣君便又会心软了,念在老水主的情面上,罚上一顿,把事情揭过。如无邪兄所说,我毕竟安然无恙。

        我闷闷的迎着窗口洒进来的云茫,“都说我脾气坏,可我没起过害人的念头,都说澜贞脾气好,可这桩桩件件,又哪里冤枉了她难道让人欺负了,我不能还手么?她会哭,会示弱,说几句软话,再闹上一闹,便就成了我的过错么?”

        无邪兄不说话。

        “你说圣君不愿得罪涂山,大概也不愿为了替我出口气,就真的把东海怎么着。”

        我原本要拿龙须针,整一整锦绣,等到第七日再替她取出,也让她尝一尝身死道消的滋味。我还没出手,她便教无邪兄吓了个半死,至于那澜贞,大不了把所有罪过推在锦绣头上,再来个抵死不认。她贤名在外,那锦绣臭名昭著,大家只会信澜贞,不会信她。

        无邪兄突然道:“其实圣君也是很护短的。”

        我不明就里,“还真没看出来。”

        他望来,目光温温,“家里人少,我也不爱闯祸,等以后你过了门就知道了。”

        我渐渐恍悟,背过身,不理他。

        后来听凤十一说,圣君因着她们畏罪潜逃,勃然大怒,素日里与东海有旧怨的,一个个递了折子,添油加醋的提醒圣君,涂山手上可是有六十万古老神大军的,况且,无邪少君与那小少主走得近,与她姐姐的婚约还没退,这老丈人横竖是做定了。

        圣君铁了心要给东海颜色瞧,连同那长孙一同抓了,兄弟姐妹三个,吊在云涧里吃鞭子。澜贞罚得最轻,三十鞭,硬撑下来了。那水主治家不严,五十鞭,也咬牙撑下来了。那锦绣实在可恶,一百鞭,她原就受过往生池的反噬,抽到十鞭便不行了。

        圣君的意思,先抬回去治伤,待好了,这一百鞭横竖是要打完的。

        凤十一:“本来那澜贞也是熬不住的,火神郎赶了来,替她受了二十鞭,眼下大家都在佩服他重情重义。”

        他偷瞄着打量我,“这一顿好打,勾起了他从前的旧伤,昨夜发起了高烧,刻下都还没醒,我去瞅过几眼,这厮竟抓着我的手含情脉脉唤你的名字喏,你闻闻。”

        无邪兄手里的书“啪”的一下拍下他的爪子。他也不恼,笑嘻嘻的往前凑,“狐狸崽,你倒是找了个好下家。”

        我趴在无邪兄肩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十一收了笑,叹了叹,有些多愁善感,“其实想想他也是蛮可怜的。”

        我心头一恸,恍似看到那年,北荒霞色如火,透白的花,染着些许微凉,不过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我从未怪过他,不是么

        释然的道:“他可不可怜,早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凤十一怔了怔,转而看着无邪兄,“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记着我的恩啧,总觉得什么事忘说了。”

        摇着扇,化烟而去。

        无邪兄放下书,抱着我上了榻,我挣扎了几下,青天白日的,不好不好

        “该补觉了。”

        “现在睡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晚上有正事要办。”

        他不由分说掀了被盖好。

        反正我刻下是只猫,什么事都办不成,啧饥渴了多年的老男人,伤不起。

        夜半,子时,更深露重。

        无邪兄在批折子,今儿轮到小柔值夜,她添了茶,便守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盹。

        乌云蔽月,阴风扫过,窗棂“嘎吱”作响,屋内烛火陡然熄尽,四周黑寂。

        须臾,皓月破云,洒进殿内,那小柔不知何时立在我面前,泛白的瞳仁阴森森的盯着我,麻木的似个傀儡般,她突然目露凶光,手里突然多了把匕首,狠狠的朝我扎了来。

        无邪兄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眨眼人至,我却倍感不妙,果见她嘴角阴恻恻一笑,匕首一收,改变了方向,对准了无邪兄。

        “噗”的一声,匕首刺破皮肉,鲜血滴落。

        无邪兄颤抖着瞧着眼前一幕,那小柔也怔怔的松了刀。我盯着深深插在心口上刀,喵呜一声,有气无力方才在紧要关头,我想也没想,挡在无邪兄面前,为他受了这一劫。

        血染在匕首上,冒着幽幽绿光,显然是淬了毒的。她想要无邪兄的命。

        “小小”无邪兄唤了我几声。

        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我再也支撑不住,从这猫身里脱离了出来,这猫早就死在冷宫里了,一口窝头毒死的,我寄在它身上,自然要承受全部的苦楚。凡人的剧毒虽要不了本神的性命,却也够我难受好久的了。

        我倚在无邪兄身上,有气无力,“她不是小柔,她是容美人。”

        无邪兄皱着眉,将我护在怀里。

        那容美人,确切地说,是一缕执念支撑的命魂,附身在小柔身上,她抱着那猫,哭得甚为瘆人。

        “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阻我报仇。”

        无邪兄离了君王的身体,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引出了那君王迟迟不散的命魂。他与那容美人四目相对,竟似有千言万语,难诉衷肠。

        容美人却狠下心,将他推开,疯疯癫癫,“你罢我爹的官,流放我全族,打我入冷宫,我都不恨你,可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君王错愕:“下毒?”

        “冷宫里我的饭食都是你暗中吩咐人安排的,你还不承认?”

        君王沉思,找不出话来辩解。

        无邪道:“他死于初七亥时一刻。”

        容美人大惊,“怎么会你怎么会死在我前面”

        君王:“我就是喝了口汤。”

        “我不过咬了口窝头。”

        我坐在椅上,本神不过挨了一刀。缓了缓痛楚,我道:“这么看来,是有人想让你俩作对苦命鸳鸯。”

        君王:“猜也猜得到,除了太后,谁敢在君王的汤羹里投毒,她不满我夺了她儿子的位,又不喜我宠幸容音,怕她假以时日诞下皇子,我那弟弟就更无出头之日了,这才对容家下手,许是得知我在暗地里搜集容家蒙冤的证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误会解开,容美人眼里的青白渐渐消散,她飘出小柔的身体,与那君王,苦命鸳鸯泪眼对泪眼。

        我:“啧这老太太,不像好人呐!”

        君王觑了我一眼。

        我道:“你们要去找太后报仇么?”

        他摇摇头,“成王败寇,终究是我输了,也许我那弟弟更适合做一个君王。”

        容美人瞧着他,给他理了理衣襟。他执了她手,“大仙告诉我,你会来找我的,容音,我们走吧,下辈子我来找你。”

        容美人大梦初醒,含泪点了点头,与君王执手相拥,突然道:“等等。”

        她抱起那只猫,满足的依偎在爱人怀里,皎洁月光下,这一刻,执念皆散,留下两团白烟,落在无邪兄手里,化作指甲盖大小的命珠。

        这对苦命的有情人走了。

        我道:“无邪兄,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小柔有问题?”

        他不答,点在我眉心,命珠化了道光贯入体内,须臾,心口上那道伤,痛楚减轻了许多。我摸了摸额头,莲花印记消失了。

        “无邪兄,你也快些吃了吧。”

        “不急。”

        “那你先收起来,万一弄丢了,我岂不是白挨那一刀了。”

        他笑了笑,觉得有道理,将命珠收进袖子里。

        一道青光从窗户扑了进来,险些撞上殿里的烛台,凤十一甫甫沾了地,气喘吁吁,连茶也顾不上喝。

        “夭寿,我方才去挖容美人的坟,发现有古怪,尸身不腐不烂,她是含冤而死,不肯瞑目,这也罢了,可她命魂与六魄早已离体,按理说应是心愿已了,黄土白骨才是,一想颇是蹊跷,正好遇上了那冥府来抓孤魂野鬼的司判,一打听才知,这是怨气太深,化了厉鬼,要么回头是岸,要么被迫回头是岸,那司判还说了,今夜子时,阴气最重,厉鬼附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良辰吉时也。我一想,这可不妙,她的仇人不就是当今圣上?提起裤子不认账,流放人家全族我就赶紧来报信怎么样,够意思吧。”

        无邪兄:“你来的真是时候,下次别来了。”

        我:“你半夜去挖女人坟?”

        凤十一指了指地上的一团,“这是谁?”

        那一团动了动,厉鬼附身的小柔,迷迷瞪瞪的醒了来,将撑起身,便看见大殿之内,凭空悬浮着的凤十一。

        “鬼啊”

        眼角一抽,又背了过去。

        九重华,小圣宫庭院。

        我正在给他们派发礼物,摇啊摇的鼓是萝卜的,会飞的竹蜻蜓是小绿丸子的,刚出炉的《怪谈》话本是大白丸子的。凤十一摊着手,巴巴的盼着。

        还想要礼物,差点被你坑的回不来。

        我将油纸包的蜜饯往怀里收,凤十一眼疾手快,抢了那蜜饯便跑。我正要去追,萝卜拽住我的衣角。

        “小小,阿哞的礼物呢?我们都有,就他没有,他会生气的。”

        我无奈道:“本来有的,现在没了。”指了指凤十一消失的方向,“萝卜,千万别告诉阿哞,实在瞒不住,那就只有对不住凤十一了。”

        阿哞是个不看过程,只注重的结果的老鹿,横竖礼物没到他手上,便是我没给他买,把他忘了。萝卜叹了叹,颇有种让我自求多福。

        “什么别告诉我。”

        老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我吓了一跳,回头便见,这头老鹿踏进了院子里,警惕的目光扫了扫我,随即落在萝卜身上,笑出了褶子。

        “这小鼓,真好看,哪儿来的啊。”

        萝卜:“小小从凡间回来带给我的。”

        “哦?”阿哞笑容渐深,扫了扫四周,“你们都有啊。”

        云英和桃泽点点头:“小少主从凡间回来,给我们带的。”

        我每次去拦,都慢了一步,索性破罐破摔,扶树掩额,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老鹿重复着:“你们都有啊。”

        “是呀,你看我们都有。”萝卜说着,拉了桃泽和云英,展示得到的礼物,不忘添上一句,“阿哞你也有,可是让凤十一抢去了。”

        这话无疑是给我判了死罪。老鹿皮笑肉不笑,慢慢靠近。我起了个寒颤,节节后退。

        “我给你买了,是凤十一抢走的,你要明察。”

        “呵我的东西就可以随便让人抢走,这要是那小白脸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抢不走,说白了还不是你不争气,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见了个小白脸恨不得住家里去,亏我还担心你,掐着时辰就赶了来,这一把老骨头,连口水都没喝”

        这席话听得我肝肠寸断,“口水?你为什么要喝口水?”

        老鹿脸如锅底,“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流口水。”

        我本能的伸手挡。

        萝卜绕道他背后,拿起一个碧玉葫芦。

        “咦?这是什么?”

        桃泽凑过去嗅了嗅,“小小少主,是酒,还是上等的白云柔,只有我们圣君才有,他都舍不得喝,只用来招待贵客。”

        老鹿想去拦,慢了一步。

        我瞧了瞧他,一步步上前,“这酒,是圣君给的?”

        “我不喝,他非要给,烦死了。”

        “你不是刚到么?”

        “他非要请我吃饭,感谢我救了他儿子,虽然我也没帮什么忙,但人家盛情难却,本来想等你们回来了一起吃的,但我觉得你们奔波辛苦,得好好休息,看我多贴心。”

        “你是怕我们去了拆穿你的西洋镜吧,一口水都没喝吼”

        老鹿退无可退,缩在墙角,忽的精芒一闪,“哟,这不是无邪么,啥时候回来的?快来让我把把脉。”

        我揉了揉额角,有些凌乱。老鹿已经朝院子里无邪兄冲了去。

        无邪兄与他客套了几句,便径直朝我而来。

        “小小,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有很多,要是全都宣之于口,未免显得自己似个饭桶,本神要高情商一些,“无邪兄,你安排吧,我都可以的,反正我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

        他皱了眉,“你还唤我无邪兄?”

        我圆脸一红,扭扭捏捏起来,“不唤你无邪兄,那人家唤你什麽啦。”

        四周的脸色绿了一片,尤其老鹿,十分不适。

        无邪默了默,“你今晚留下来么?”

        这也太直接了些,我甚有些措不及防,眼角的余光显见的瞥到,桃泽将云英和萝卜搂住,一手一个堵住了他们的耳。

        我羞答答的垂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留下吧,显得本神很不矜持,不留,又太过婆婆妈妈。

        老鹿陡然冲了过来,往中间一横,咳了咳,“听这意思,是要生米煮成锅巴了,有我在,想都别想。”扯了我的衣领便往拖,“你一个姑娘家,还没成亲呢,上赶着住家里去,饥渴成这样了?赶紧跟我回家,敢说一个不字,我打断你的腿。”

        一面牵了萝卜。

        我不住回头,“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无邪:“明天我去找你。”

        下一刻,老鹿揪了我的耳朵,不容分辨,没入了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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