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章绯红的魔女

莱安起身去了马房，回来时手上带着一个木制的台阶凳，那是上马时辅助用的脚凳，约半米高。“站上去看看。”他将脚凳在我的面前摆好，“高度应该够了。”

        “你觉得魔女会允许我在她面前摆个脚凳？”我站在上面，摇摇欲坠。稻草人在我视线的下方，剑尖正好触到了它的胸膛。

        “想得远一些，琉佳。你当然不能把脚凳带去，但是有很多东西与脚凳一样可靠，像是木桶、石头、树桩、牛车……你总能找到可以利用的资源，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用来弥补高度的东西。往这方面努力，你会找到好方法的。”

        “真的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好了，现在举起你的剑，目标是这个魔女的心脏。”莱安拔下稻草人身上的箭，用箭头敲了敲它的左胸。“看准之后，就从那里跳下来，用力把剑刺出去，这会增强你出剑的力道。记住，不要闭上眼睛，即使害怕也要睁大双眼去看。一个优秀的士兵会用恐惧来训练自己，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会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来，静下心，试试看。”

        莱安使劲鼓励我，那些带有魔力的话语吹得我的心思蠢蠢欲动，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无所不能。而当踏出那一步后，现实的沉重感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摔倒了，身体砸进了黄土里。大腿骨疼痛欲裂，右手麻痹得失去了知觉。更糟糕的是，我的头撞在了地上，砂砾蹭破头皮，血渗了出来，红得发黑。我吐掉了嘴里干涩的灰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鼻子闻到的全是血的味道，还有眼泪湿湿的咸味。

        “没事吧？”莱安将我小心地扶起，慌张得不敢将我放开。“你跳得太急了，剑都没有举起来。跳跃只是助力，你不能因此而忘了圣剑。我说过要冷静的吧。脑袋一热就往前冲的不是打仗，智谋是永远不能丢掉的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心疼地擦拭我的伤口。“得赶紧清洗一下，要是染上了脏东西就麻烦了。”

        “谢谢。”我吸了吸鼻子，把鼻涕眼泪都收了回去，一手用手帕摁住伤口。“你随身都会带着手帕吗？”

        “你说这个？啊，这是母亲送给我的。我刚开始练剑时不得要领，这里那里碰出点小伤是难免的事。母亲见我总是伤痕累累的，就叮嘱我每次练剑都要将手帕带在身上。遇到紧急情况，手帕是不错的止血带。我带着它十几年了，它的确很好用，我被它不知道救过多少次，现在它也帮到你了。”

        “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是啊，我爱我的母亲，她处处为我们着想。”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而这一美景只是稍纵即逝。“可惜莎伦讨厌她，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让她高兴。”

        我欲言又止，总觉得这不是我可以插得上话的地方。“手帕我之后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想要的话就留着吧，对我来说已经不需要了。”

        “不，那怎么可以？这是你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宝物啊。”

        “好吧好吧，随你喜欢。你跟茉莉一样固执。”

        茉莉。我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的妹妹，莱安很是疼爱他的妹妹。于是我便问：“茉莉，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想知道她？”

        “因为莱安很喜欢她的样子。我就好奇，能让莱安念念不忘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呢？”

        莱安虽然摆手，眼里却流露出无限的宠溺。“没那么可爱，顶多是个小傻瓜。记得有一回我随父亲去狩猎，茉莉到城门口送我。我对她说：‘乖乖在这里等着，哥哥回来时给你带一只松鼠当宠物。’可是那天我们玩得累了，于是便在附近的村庄住了一宿。第二天回来时，侍女同我说她病倒了。我觉得奇怪，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病了呢？后来才知道，她在城门边守了一整夜，任谁叫都不肯回去，她一直在等我回来。我训她，她还理直气壮地回答‘是哥哥让我等着的，我的松鼠呢？’说这话时，她还烧得严重呢。不过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担心，她在意我更甚于她自己。她在城门口盼望着我回来，等啊等，心中有多么焦急，我该想到才是，白白害她受累了。我跟你说，这个小家伙真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明明身子就弱，还喜欢逞能，总是调皮捣蛋，把别人吓得一惊一乍，真就是个孩子。她……真就是个孩子。”

        他的笑容收敛了，语速也放慢了些。“我本来希望父亲拒绝联姻的。我就算了，但是茉莉不应该被牵连进来，她是给予再多的呵护都不会够的。可是我没想到，茉莉竟然会主动恳请父亲将她嫁去布鲁塔克。她心儿那么细，早已明白大人们在想些什么了，但是却什么也没说。她是真心善良，与我们假装出来的其乐融融不一样。她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再瞧瞧现在，最终还是我们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她的善良体贴，什么也没有换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我很后悔。”

        眼见他开始沉溺于自责，我心急如焚，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话，只抓住一些极其客套的陈词就脱口而出：“再怎么自责，既成的事也不会变了。就当是为了茉莉，你别跟自己过不去。真的，我想。”

        “谢谢，我记下了。”他看出来我的焦虑，便极其客套地结束了这一话题。

        正在此时，一位头裹纱巾的老侍女从黄沙中蹒跚走来。我惊讶她竟然一裘蓝衣，在城堡里我还没有见到哪位侍女这么穿过，她们大多是红白相间的长裙。老侍女在莱安的身边停下，手附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我知道了。”莱安招呼她离去，随后一脸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得失陪一下。”

        “怎么了吗？”

        “莎伦……叫我过去。有空我会再来。”

        我有些失落，快乐的时光就算再久也会让人意犹未尽。“今天谢谢你为我鼓劲，别人都觉得我不行。”

        “最了解你的莫过于你自己，如果你自己都觉得不行，那就真的不行了。”

        “如果我自己觉得行，我可以做得像小叶那样好吗？”

        “你不需要像小叶，你像你自己那样好就行了。”莱安整理了一下我凌乱的头发，便欠身离开了，我想他一定看到我满脸通红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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