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陆浔
方觉脸顿时红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羞,是急的。
这可怎么办啊,他是赶紧出去还是留下饭菜后再出去?
方觉觉得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没脸看,他也看到陆亦臣的脸上染了绯红,只有李欣承面不改色,但眼神中的怒意已经很明显了,他吓得赶紧转过身去,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走,那就先转身吧。
陆亦臣也没脸见方觉,收回自己的手,也转过头去。
而李欣承手中落空,心情不悦,看着门口背对着自己发抖的方觉,没好气地说:“把东西放下,赶紧滚!”
听到命令,方觉立马转身也不忘低着头,小跑过去把托盘放到圆桌上,就依言赶紧滚了,他不敢再去看李欣承狼一般凶狠的眼神。
看一眼,折寿十年。
出门后他便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脑门上,自己刚才听到李欣承要传午膳就跑到侧院找嬷嬷,幸好嬷嬷正在准备着午膳,便赶紧催促着做好送了过来,因为刚刚李欣承言语急切,自己也心急,一时间便忘了敲门,酿成了大错。
他觉得今日不是秋风习习,而是凉风飕飕。结果还沉浸在懊恼中的他被屋内李欣承的声音又吓得一哆嗦。
“告诉临安殿里的人,事情容后再议。”
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是”,方觉就赶紧跑出院子,但他内心狂喜,还有事情可做,他这双眼珠子算是保住了。
屋外秋风习习随意飘摇,屋内却是气氛凝固,无人言语,几碟清爽的小菜摆在桌上,无人品尝。
李欣承看了看陆亦臣红的发涨的脸,刚哄好的人,现下又不开心了:“方觉这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但好在把饭菜送过来了,先吃吧。”
事已发生,而且方觉也不是不知道他与李欣承的关系,陆亦臣自己安慰自己,他拿起筷子夹了几片藕片,侧目注意到李欣承盯着自己,他心里了然,夹起一片放到了李欣承的碗里。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有时候会如此狂躁偏执,而转眼间就变成谦谦君子,明眸善睐。
而多变又被喂食的李欣承满意地嚼着藕片,香甜脆嫩,和眼前的人一样,看着一旁安静吃饭的陆亦臣,他想陆亦臣能陪着他吃饭睡觉就足够。
一年多了,他原来的期望变成了奢望。
————
陆亦臣在李欣承走后,去了侧院。
那是陆浔住的院子,陆浔是他大哥陆川的儿子。
陆亦臣上有大哥陆川,下有三弟陆恒,而现在一个都没有了,而且陆亦臣与侄子陆浔是实存名亡苟活的两个人。
当年陆家千方百计要保住这个孩子,想留一条血脉于世,所以在陆家军攻进隗州城时,陆川的亲卫带着陆浔趁乱出城,连夜赶路。
陆亦臣当时刚从暮山关赶到隗州,得知陆家还有陆浔尚可能活着,一路南下,在隗州郊外找到陆浔。那时保护陆浔的亲卫已经奄奄一息,交代了陆老将军的最后的一句话:南下,誓死不回暮山关,莫扰千暮山安宁。
是啊,千暮山的安宁,千暮山后方数十城的安宁都是那些刚被斩杀的陆家军守护的啊!那两万冤魂定会回到千暮山,他的父亲怎么会让他们引去杀戮者再扰他们安宁呢!
陆亦臣眼睛酸涩,眼里的泪珠模糊了视线,他没有看清亲卫倒下时眼神是怎样的,但他看到亲卫的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陆浔的衣角时,他便明了,亲卫眼里只有不甘。
陆亦
臣顿时呜咽,他愤怒,他无助,他两手用力地抓着地上的枯草,不停地用力,枯草被连根拔起,却又被无助而松放的双手轻轻地放回原处。
陆亦臣看向旁边熟睡的陆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因为不舍得师父没有跟随大军一同回京复命,还是该后悔自己没有与陆家军一起死在红雪之下。
后来的十余天,陆亦臣便带着陆浔向南逃亡,再得知太子被陷害时,将陆浔交给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副将夏深,让他们去芜川寻找父亲的旧部。然而自己被抓,又被李欣承偷梁换柱困在了隐青院,原本还期待陆浔能够顺利到达芜川却夜被李欣承抓了回来,夏深生死不明。
这样李欣承就拿住了他的软肋,逼迫自己与其交欢,陆亦臣一夜心死,李欣承一夜欢愉。
思绪翻涌不止,原本陆亦臣埋在心底的,不想回忆的过去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心尖上,并带有无数银针刺的他鲜血直流。
在他踏进院子时,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陆浔才八岁,自己的苦水自己咽,没有倒给孩童的道理。况且,李欣承答应他,只要自己永远留在隐青院里,他就可以在陆浔十八岁后给陆浔自由。
陆浔还是可以看到千暮山的……
陆亦臣走进院子,没有在院中看到陆浔,才想起这个时辰陆浔应该在睡午觉,他便轻轻打开门,想进去看看他。
他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陆浔了,自己生了病,又被陆浔知道,李欣承还不让他见自己,这孩子肯定急坏了。
陆亦臣打开门看向床榻,并没有看见陆浔,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几案后的陆浔躺在椅子上,脸上还盖了一本书。
陆亦臣轻轻叹息,走过去将书本拿开,看到陆浔撅起的小嘴,不禁笑了一下。他轻轻将陆浔抱起,动作很轻,怀里的陆浔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窝着的怀抱,往里缩了缩,小嘴还吧唧动了一下。
可就算陆亦臣的动作再轻,在将陆浔放到床榻上的时候,陆浔还是醒了。
陆浔困得睁了睁眼又闭上,然后又睁开,看清是陆亦臣后,喃喃的喊了一声:“二叔。”
陆亦臣摸摸他的头,轻声说:“继续睡吧。”
床榻上的小家伙却摇摇头,说:“不睡了。”
陆亦臣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因为李欣承的原因,陪伴陆浔的时间很少,陆浔在陆家被灭门之后,就很依赖他,南方逃亡那段时间,陆浔一刻都不离开他。然而进了宫中,李欣承的占有欲限制了他自由,以至于陆浔每次见到他都十分委屈。
他拍了拍陆浔的头,“睡吧,二叔在这儿陪着你,你醒了还能看见二叔。”
“不,浔儿不想睡了,浔儿有几句话想要和二叔讲。”陆浔坐起,一双大眼睛看着陆亦臣。
这双眼睛太像陆亦臣的大哥了,一时间陆亦臣有些恍惚,“什么话?”
陆亦臣看着他似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有催促,一直等着,等到陆浔犹豫了一会儿,开了口,少年气的声音传来:“二叔,你说过,我们陆家的孩子要有骨气,天塌下来也要用一根傲骨撑着,绝不能屈膝。”
陆亦臣点头,“不错。”但是还是猜不透陆浔要说什么,他继续听陆浔说。
“可是现在,浔儿要没骨气一次了,二叔,浔儿怕了,真的怕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生病了,我真的好害怕。”说完红了眼眶,眼泪在打转,马上就要落下来。
陆亦臣一惊,他没有想到陆浔会说
出这样的话,他的嗓子好像有一股酸涩气流在乱窜,窜到他的鼻子,牵引着他的眼睛,眼尾潮湿。
他笨拙地抬起手,抚上陆浔被眼泪浸湿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面前的小孩儿,只能轻轻的给他擦擦眼泪。
一碰到脸,陆浔就哭的更厉害了,扑到他的怀里呜咽,还不停地说:“生病就容易死,浔儿爹娘,爷爷,三叔都死了,就只剩你了,你不要生病了,也不要离开我,我”他哭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陆亦臣连忙给他拍拍背,说:“不哭,不哭了,二叔不会离开你的。”
“浔儿真的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娘亲,我想娘亲……”
受伤的孩子总是无意识的喊娘。怀里的孩子喊了娘,揪了他这个做二叔的心。
疼。
比剜心还疼。
陆亦臣将他扶起,拿出帕子给他擦擦鼻涕眼泪,说:“别怕,二叔不会离开你,你还没长大,天塌下来二叔还得给你撑着,不会离开你的。”
都说陆亦臣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自从照顾陆浔这个孩子的责任落到他手里来了,他就在慢慢改变,学着理解孩童,学着安慰孩童的情绪,学着……可他还有好多没有学会,比如怀里的孩子想要娘亲,比如怀里的孩子思念父亲……
世人皆难处理对血肉至亲的思念,他又如何去让一个孩童忍着不哭?
陆浔慢慢在自己轻柔地拍背中停止了哭声,抬头看向他的二叔,一边点头一边抽泣,强忍着不再让泪水溢出眼眶。
陆亦臣用帕子给他擦干了脸,说:“睡觉吧,我不走。”
“好。”说完,陆浔乖乖躺下,看了一眼陆亦臣后才闭上眼睛睡觉。
陆亦臣也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流泪了。
——-——
烛台上的蜡烛“吱吱”的烧着,苏植困得打盹儿,可李欣承还是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他伸手拿过桌上茶杯想要喝口茶,却发现茶杯见了底,并没有添茶,他看向苏植,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心里一阵烦躁,猛地把茶杯扔在桌案,惊的苏植一哆嗦。
苏植看着李欣承阴沉的脸,忙下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李欣承冷哼一声,问道:“你怎么该死?”
“奴才一时难敌困意,疏忽了,疏忽了。”
“疏忽了什么?”
苏植停顿几秒,想起被李欣承扔在桌上的茶杯,说:“一时疏忽,忘了给皇上添茶,奴才该死。”
“那还不赶紧添上,让朕自己去添吗?”
苏植赶紧爬起来,说:“是是是,奴才这就添上。”
苏植哆哆嗦嗦倒完茶,李欣承喝了一口,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苏公公到底是年纪大了,这点时辰就撑不住了。”
苏植自嘲地笑着点头:“是,是年纪大了,还能服侍皇上,是奴才的福分。”
李欣承冷笑一声,放下茶杯,说:“几时了?”
“酉时了,皇上可是要传膳?”苏植揣测着。
“不了。”李欣承想到中午陆亦臣坐在自己旁边细嚼慢咽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去隐青院吧。”
“是。”
李欣承进了隐青院,却没在房间里看到陆亦臣,心里和和陆亦臣一起用晚膳画面破碎,顿时火冒三丈。
“人呢?去哪了?病着也管不住他的腿
吗?”李欣承问完也不等人回答,转身就走向了侧院。
陆亦臣还能去哪?只能是去了侧院。
果真,他一进侧院,就看到了正在和陆浔吃饭的陆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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