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因为遇上了南卿，庄士鸿在路上耽搁了好一会儿，才与她分别，继续往宁婉院走去。
他心里多少存着些担心，南卿不认识路，他对后院也不甚熟悉，本来想着叫个下人来送她回去，被南卿连连摆手拒绝了，说不愿因为自己而引发太大的动静。
她在庄家生活的，一句“寄人篱下”都不足以形容。
庄士鸿情绪郁郁，一想到等会儿可能会在宁婉院见着庄如璇，没准还要吵一架，心情就更差了。
没成想他走到宁婉院门口，里头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守门的小丫头见着他，高高兴兴地迎上来，
“大少爷，您可来了，夫人等不及，刚刚又叫人去给您报信呢！”
庄士鸿奇怪着问，“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笑盈盈地说，“自然是喜事！”
听了这话，庄士鸿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他进门，看着大夫人拉着庄如璇的手说着话，脸上堆满了笑意，他母亲那么讲究的性子，笑得眼尾细纹都出来了。
“鸿儿来了？”大夫人听见动静，兴冲冲地转头朝他看过来，“从京城里刚传过来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庄士鸿挑了挑眉，“难不成是父亲的官职又升了？”
“胡说什么？哪有刚外放就升官的道理。”大夫人瞥了他一眼，佯做责怪，“是你姑母的好消息！”
“圣上下旨，册封她为皇后，加封你祖父为承恩侯了！鸿儿啊，你以后可就是侯府的公子了！”
庄士鸿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并不像大夫人那般欣喜若狂，“圣上的恩典固然深厚，但我又不是祖父的亲孙子，也不算是我们家的喜事。”
大夫人笑意一顿，瞪向他，“胡说什么！”
庄士鸿的父亲，庄子言应该称呼现在的承恩侯为一声伯父，庄士鸿的亲祖父英年早逝，刚满二十就因病亡故了，当时庄子言才两岁。
承恩侯膝下就这么一个嫡亲弟弟，兄弟感情极好，便把侄子留在府中，为了避嫌，还单独开辟了一处院子给他们孤儿寡母居住，将庄子言视如己出，当成亲生子一般教养长大。
庄子言因此让儿女都唤承恩侯一声祖父，几次表明心意，必定将承恩侯视若生父，尊重孝敬。
“母亲，”庄士鸿无奈地说，“我是父亲的嫡长子，当年父亲成年后，在祖父的挽留下没有分家另住，但等我成年成家，是一定要分府的，到时候皇后、承恩侯府的荣光，落在我们身上，也不剩什么了。”
这个道理大夫人也知道，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等儿子出息了，他们能跟大房分家单住，到时候内宅的事儿都是她说了算，就是那个老太婆也奈何不了她。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那可是皇后！
虽然她这个小姑子上回好不容易怀上却小产了，但只要能生，何愁不能生出个太子来？
“你还小，说什么成家的话？”大夫人反驳道，“再说，你祖父这么疼爱你父亲，他年纪也大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应该留在身边尽孝。”
庄士鸿：“……”
见他又要张口，大夫人抢先打断了他，“行了，先不说这个了，鸿儿，我问你，那个叫秋儿的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
庄士鸿面露无奈之色，他就知道，大夫人叫他过来，准是要提秋儿。
庄如璇依偎在母亲身边，见大哥不说话，嘟了嘟嘴，“大哥还犹豫什么？娘好心放那丫头离府，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她不稀罕就算了，要我说，这等不听话的贱婢，还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庄士鸿倏然抬眸，严肃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直直朝庄如璇射过去，把她吓了一跳，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张口就要别人的性命？”
庄如璇从来没在大哥脸上看到这样冷酷的表情，他一向是宠她的，温润可亲，有求必应，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夫人见状，皱眉不悦，“为了个奴才，你就对你妹妹这么冷面厉色？”
庄如璇感受到母亲的维护，哇地一声哭出来，埋进了大夫人的怀里，“娘、娘！大哥欺负我！”
大夫人心疼地拍拍她，语气怜爱，“乖，璇儿不哭，你大哥知道错了，娘这就叫他给你道歉啊，乖……”
她一个劲儿给庄士鸿使眼色。
他是大哥，一向懂得关爱弟妹，让他道歉哄哄不懂事的妹妹，本应该是最简单的事情。
以前发生过好几次，大夫人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过了许久，庄士鸿却始终没有服软道歉。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庄如璇，沉声说，
“三妹，你年纪不小了，该懂得什么是明事知理，什么是宽仁大度。”
“秋儿确实做错了事，但你自己知道，真正犯错的人是谁！”
庄如璇愈加委屈，“我怎么知道？”
“秋儿是谁我都忘了！”
庄士鸿以为，秋儿背叛南卿的事情，是庄如璇为了给自己脱罪指使的。
但事实上，用绣帕陷害庄如珠的确是庄如璇的算计，但事发后，她将事情告诉给大夫人，是大夫人为了帮女儿撇清干系，顺便除掉南卿这个眼中钉，才暗中指使秋儿跳出来，出卖南卿。
庄士鸿不知道真相，或者说，他对大夫人宽容待下，贤良和善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便认定是庄如璇所为。
现在看她不肯承认，不由得更加失望。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庄士鸿叹道，“璇儿，你太任性了。”
他转而对大夫人说，“母亲，三妹妹被娇惯太过，若是不及时让她醒悟悔改，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庄士鸿不禁想起，在花园偶遇时，他曾替三妹向五妹妹道歉，哪怕不说这次的事情，依庄如璇的性子，想来平时也不会给南卿什么好脸色看。
谁知，南卿摇了摇头，莞尔笑道：“母亲肯留下我，大哥又对我这么友善亲切，尤其是你。无论三姐姐对我做什么，有大哥今天对我的安慰，我都不觉得难过了，只有感激。”
闻言，庄士鸿发自内心地感叹：“要是三妹有你一半儿的懂事乖巧，该多好。”
南卿说，“我却羡慕三姐姐可以不懂事不乖巧，因为有父母兄长的宠爱，无论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会承担不好的后果，多痛快自在呀！”
庄士鸿现在想来，恍然大悟，正是因为他们太宠爱三妹，她每次闯祸，都有人替她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庄如璇的胆子渐渐膨胀，什么事都敢做，什么错都敢犯！
他态度愈加坚定，“母亲，三妹该懂事了！”
庄如璇从出生就养在大夫人身边，她没有庄如璇长大的概念，还以为小女儿还是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娃娃，下意识纵容宠溺了几分，
她摇头，“璇儿是嫡女，身份尊贵，生活顺遂，她需要懂什么事？”
庄士鸿眉心紧锁，“她已经十三岁了，转眼就该及笄出嫁，您还能护她一辈子么？”
大夫人神色僵了僵，唇线抿直，没有说话。
庄士鸿叹了口气，又说，“母亲，您当初是怎么教养大姐的？”
大夫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她生大女儿的时候是第一胎，满心盼着能生个儿子，后来有了女儿，不是不疼爱，但多少也是有点遗憾的。
在这份遗憾影响下，她便一门心思，想把大女儿教养成完美无瑕的贵女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女工，处处都要做到最好。庄士鸿年幼时，都没受过这么严苛的对待。
可庄如璇不一样，她出生的时候，大夫人已经生了两胎儿子，第二胎还是双胞胎，是最圆满得意的时候，只盼望小女儿活泼可爱，健康如意。
母子俩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没发觉，庄如璇异常的沉默，紧握的双手，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
与此同时，另一边，老夫人也正说起庄家多了个承恩侯的事。
她虽然高兴，但喜悦之中，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嫉恨。
她出嫁后，夫君早死，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守寡几十年，还要跟爱闹腾的儿媳妇斗法……而她嫂子，现在的承恩侯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现在是皇后的亲娘，福气再多一点，说不定还能看自己女儿坐上太后的位置。
到时，别说是她，天底下谁都得哄着她、捧着她。
——真正的荣华一生。
老夫人面色淡淡，沉默良久，
自己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庄如珠察觉到她情绪低沉，美眸流转，笑盈盈地端来一碗茶盏，三言两语就哄得老夫人展颜微笑了。
说笑间，蓦地，老夫人的视线就凝在了庄如珠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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