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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您好。”

        午后的阳光洒在这片被竹子环绕的茶室,掉落一片竹影。周围安静得像是被世界遗忘在了角落。

        白一梦忐忑坐下,眼睛尽量只放在对座女人的脸上。

        一个明显与自己想象中不同形象的女人。

        长相绮丽,却透出一股阴沉沉的味道。常年不见光的皮肤是病态的白,眼睛却是瘆人的黑,白一梦装作不经意划过她座下的轮椅,心中疑窦越滚越大。

        “你好。”对方点点头。

        茶室陷入一瞬的尴尬与肃静。

        白一梦捏着包袋,明显这份微妙的尴尬只有她一人在承受。

        桌上摆着各式茶具,她认不全,只低头饮下面前的一小盏。

        对方一直没说话,明目张胆的打量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观察一件感兴趣的物品,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轻慢。

        白一梦不适地躲开,“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似乎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反过来问她,“你和壑清哥哥是什么关系?”

        这声亲昵的“壑清哥哥”落在白一梦耳朵里,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什么?”

        “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低头啜了小口,她勾起嘴角,“左右我都已经查过了。”

        虽然她只是瞿家毫无利用价值的私生女,但是借着林壑清的势,她还是有点渠道在手上。

        不然也不至于能折磨薛潼这么久。

        瞿柔恩放下杯子,看着面前开始不寒而栗的白一梦,眸中的嘲讽加深,“怕什么?我又没责骂你。”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壑清哥哥为什么选择你啊。”她天真烂漫开口。

        然而白一梦心突地一跳,“什么意思?”

        眼前的女人虽然一直笑着,却让人脊背发凉。白一梦脑中一片混沌。

        “你自己不清楚吗?”她歪头想了想,“你不是前段时间才去找过薛潼吗?”

        白一梦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澄清的茶水晃了出来,流在了桌面上。

        逼仄的茶室里,她举重若轻的一句,隐约将另一个人也拽进了这场单方面的施压。

        白一梦半点血色也无,那场不欢而散的会面,她自以为足够掩人耳目,未曾想那点小心思根本不够看。对方真如所说的那般,背后将她查到了底。

        她瞪着眼前的茶汤,倒映着自己惶恐的表情,惶恐于自己竭力隐瞒的丑陋面孔最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报应……终究是找上门来了。

        她虽然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能感觉她不加掩饰的恶意。凭她对林壑清的了解,他不会特意寻人上门找她麻烦,所以只会是另一个人——

        她自嘲道:“你在为薛小姐打抱不平吗?”

        “啪嗒”一声,椅子撞在了桌角。

        对方倏地变了脸色,仿佛被踩着了尾巴。

        “我为她?”瞿柔恩不可置信,那副蛊惑世人的假面融化在咬牙切齿里,“我恨不得她从未出现过!”

        什么……?

        白一梦诧异抬头。

        “你难道不恨她吗?”对方呼吸紊乱,双眼摄住她的困惑,“要不是她,你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像自己的可怜虫!”

        不像自己的……可怜虫……

        白一梦只觉脑中一震,连着的是心口传出的刺痛。

        她一直刻意回避的伤口被她轻而易举地撕裂开来。

        言语中的恶意与仇恨昭然若揭,宣泄出来的最后一句,那无意漏出冰山一角的痛楚,不知究竟在为谁发声。

        她捂住自己的脸。

        对啊。

        她早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早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白一梦还是“潼潼”……

        林壑清花了多么大的功夫,将她改造成了他心目中的那个人,怎还会允许她去做自己?

        他一直深爱着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白一梦。

        泪水从她颊旁划过,瞿柔恩却在她的困苦中汲取到了平静。

        竹影随着日照变化攀附到她的上半身,如同铺上了件半明半昧的假象。

        “你当然得恨她,她害你患得患失、害你不得所爱、害你面目全非。”

        光影中,她的低语犹如虔诚的佛咒。

        白一梦放下双手,两条泪痕盘踞在脸上,挣扎道:“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过,她是无辜——”

        “她哪里无辜?!”要不是身下的轮椅,她几乎要站起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抢走了壑清哥哥!现在嫁给他的人本该是我!”

        一阵振聋发聩的发泄,惊得白一梦忘记了哭泣,傻傻看着被几句话惹得近乎崩溃的瞿柔恩愣神。

        又看着她前伏的上半身逐渐向后倒去,紧绷的脊椎松弛下来。

        “呵,无辜……她就只会装得无辜!然后将他人的劳动成果全都窃取一空。”

        白一梦睁大眼,“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她轻嗤一声,“她也是靠手段抢走的林壑清。”

        见面前的小姑娘还不开窍,她压低声音,“你不就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连恨她都不敢吗?连感情都不敢争取,你难道想把林壑清拱手让人吗?”

        白一梦的眼睫轻颤,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虚空回不了神。

        声音像是在密封的罐子里反复来回,寻不见出处。

        “你瞧,你们其实是公平竞争。”

        -

        薛潼找了一个下午,准备从亚历山大的复习中抬头喘口气,去赵芸芸学校逛一逛顺便再拿点新的资料。

        由于这学期赵芸芸课比较少,她临时打了声招呼,自己开着车就来了。

        快到校门时才收到赵芸芸回复,她刚吃完中饭,让她直接到办公室等她。

        这办公室薛潼没少来,轻车熟路地就跑到了赵芸芸的办公椅上坐下,手还没闲着翻了翻她桌上学生的作业。

        论文刚看到一半,赵芸芸推门而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薛潼没仔细看,笑着就冲赵芸芸喊道:“你再慢一点就能收到我到家的信息了。”

        赵芸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那个身影先开了口,“抱歉,怪我,今天我胃口不太好,麻烦芸芸特意绕远路带我去喝的砂锅粥。”

        嗓音清爽,衔着笑。

        薛潼愣了愣,抬眼看去,男人穿着浅色衬衫,秀气的眉眼看起来很是眼熟。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芸芸,茅塞顿开,“余师哥!”

        赵芸芸的导师曾是薛潼外婆的学生,她也从中与余程相识,跟着赵芸芸一起乱喊师哥。

        余程站在那儿笑,“薛潼,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没见了,上次好像……还是在芸芸毕业那次。”

        薛潼不敢再座位上乱趴着,赶紧起来,招呼余程快坐。

        他们交情不深,双方聊天都带着点客气。

        薛潼问:“师哥怎么在这里?”

        “有一些工作需要在学校这边开展。”

        “哦这样啊。”薛潼瞥一眼埋首作鹌鹑的赵芸芸,话头一转,“师哥,你们今天中午去喝的砂锅粥吗?”

        “对。”余程点点头,“芸芸推荐的一家,味道不错。”

        薛潼意味深长,“什么店呀,芸芸都没带我去吃过……”

        赵芸芸唰地一下站起来,手臂一伸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我去装点水。”也不问他两喝不喝,自己就跑走了。

        “……”薛潼望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背影,回头想起件事,“师哥,你还和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吗?”

        不怪她冒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几年余程似乎是有女朋友的,是他高中同学。她见过一面,小鸟依人型的,很文静。

        余程猝不及防被她转移话题的速度弄得一愣,停顿了片刻,“……没有了。”

        薛潼暗自松了口气,又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将刚刚突兀的问话岔开了去。

        这会儿还在午休时间,不论是老师学生都在教学楼外吃饭,赵芸芸接个水许久不回来,她与余程聊着聊着话题就断了。

        她本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余程也一样。两人平时没什么交集,话说不到一处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他们对坐着,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点窘迫。

        正当薛潼熬不住想起身告辞时,余程忽然开口,“抱歉,薛潼,上次的事……”

        薛潼脑中想着事,听话只听了前一半,以为余程因为尴尬的氛围在向她道歉,连忙说:“没事没事。”

        “你没怪我多管闲事就好。”他如释重负,“如果有什么误会,希望你和你先生早点解开,毕竟那天我也有错,当时看见了应该上前打个招呼,不应该……你怎么了?”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望着表情明显不对劲的薛潼,右眼皮跳动了一下。

        “你……”

        他迟疑道。

        薛潼僵住,“你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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