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厦十四层（三）
“什……”胡大强这下真慌了神，握住的那截手臂也随之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坠地声，“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温泠默不作声地扯住身旁南柯衣袖，南柯亦反应机敏地配合她后退，贴近电梯墙面。
其余没有人敢动弹，只知道愣愣地看向僵持着的胡大强与断臂接待员小姐。
温泠注意到，接待员的那条断臂处一直没流过血，但被撕裂的肉块组织与断骨，在衣料破碎的伤处清晰可见，还能隐隐察觉到肌肉纹理的收缩颤动。
胡大强没想过自己只不过是习惯性威胁一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接待员，牙齿碰撞间，发出颤栗不止的声响。
也许十秒，也许一分钟，也可能更久，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接待员细长的两侧眼角突然沁出了一点深红色液体，并很快汇成数条粘稠水痕，顺着脸颊而下。
“嘶！”
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始发出难以遏止的抽气声。
眼角，下一处是口鼻、耳朵……不过眨眼间，接待员的面庞上就开始七窍流血。
接待员自己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她伸出剩余完好的那只手，抚向自己的侧脸，却是直接摩挲下一整块皮肉，粘在她的指尖。
那被撕扯下的皮肉脱离人体后并不像是生物组织，更像是某种胶质物，很快在接待员手上融成赤红的浆，并迅速覆盖了她的食指中指，顺着指缝而下，淌出三两道蜿蜒痕迹，最终滴落在地毯、断臂上，扩成椭圆的深色斑块。
“唔！”林芝突觉一阵反胃，赶忙捂紧了嘴。
盯着自己指尖的接待员也是一怔，微微抬起头看向众人，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与此同时，她脸颊上那处伤口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越变越大，同时伤处皮肉开始翻卷腐烂，发紫、发黑，并迅速扩散至大半侧脸。
而她另外半张脸的皮肤后，也似乎有什么液体正在翻涌滚动，还时不时鼓出恐怖的水泡痕迹。重力的牵引，带得她的整张脸一并不断下垂、塌陷。此时接待员的脸——不能够说是脸，就像一张挂在头骨上摇摇欲坠的人·皮面具。
接待员的断臂处，也终于开始流出红色液体来，但不只是红色液体，更是连带着黑红肉块、零星碎骨和不明黏液，陆陆续续掉落在地毯上，并扯出细长的暗红黏丝，再徐徐断开。
不过数秒，接待员的大半个肩膀就在众人亲眼见证下，彻底耷拉了下来，另外半边身躯也正在摇摇欲坠。
非要形容的话，她整个人就像是……就像是在……逐渐融化！
“啊啊啊啊啊——”
乍一目睹这般可怕惨状，林芝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连反胃也顾不上了，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先后推开跟前的罗亦、胡大强，连滚带爬地率先逃出电梯。
“出人命了！”
“我们也快走吧！”
“快逃啊！”
既然有人领头了，后续的人群也开始疯狂涌动，在电梯口挤作一团，还要小心避开倚在门上的生死不明的接待员。
很快，电梯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其他人都已经逃离，只余下起先就让开了位置的温泠和南柯二人。
温泠并没有当即离开的念头，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地上已经融化殆尽的那一滩血肉混合物。
接待员融化的速度很快，此时除了血水和残余肉块，地毯上就只剩了来自其主人的一点圆润指甲碎片。
黑白的迎宾服与碎骨混作一团，已经彻底浸透了血色，原本包裹其中的粘稠血水脱离了衣衫的束缚，在地毯上缓缓蛇形游移着，隐隐有向着温泠和南柯的方向而来的趋势。
“温泠小姐。”南柯后退一步，避开一条即将抵达的血痕，苦笑着看向温泠。
“走吧。”温泠回神，和南柯一同走出电梯。
所谓“十三层”，其实只有一条老旧长廊能够用以通行，室内暗淡的灯光朦胧昏黄，与电梯内同款的地毯铺在地上，花纹暗沉模糊，走廊两侧则规律间隔排布着酒店客房，空气中还隐隐传来腐朽潮湿的沉闷霉味。
长廊一端是一扇布满灰尘的巨大玻璃窗，附近灯光暗淡，黑漆漆一片，过厚的灰尘让玻璃连人影都倒映不出。而另一端的远处有人群聚集，温泠凝神望去，看衣着，正是徐穆然他们。
“温泠小姐？”温泠耳畔传来南柯的声音，“你怎么了？是那鬼怪……接待员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
“指引npc按理来说不该有危险性，更不会轻易死亡，”温泠低低地叹了口气，抬眸，眼底有那么些微困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青年微怔：“我……”
温泠并不是想要了解这人的知识储备量，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她抬手，示意对方不用再多说。
长廊并不算太长，走过零落排布的房间，很快，两人就靠近了簇拥的人群。
先一步抵达的众人意外的过分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到了一片死寂的地步，这让温泠不禁暗暗挑眉。
“这是怎么了？”没等温泠开口说些什么，南柯就好奇地率先发问了。
听到声音，最边上的几个人飞快扭头，看清来人后，默不作声地让出一小片空间来。
人群所处的位置已经几乎是走廊尽头，而离众人稍远、靠墙的那处，正独自站立着一道纤细人影，同样是酒店接待员的打扮。
不，不止如此。
温泠抬眼，与那半隐于黑暗的接待员视线相接。
接待员小姐微笑着，露出洁白齐整的八颗牙。
——几分钟前，他们刚在电梯里，见证了她的死亡。
……
一眼略过后来的两人，接待员的注意力并未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自顾自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一小叠卡片。
“久等了，这是各位房间的门卡。”说着，微笑的女人开始分发印着酒店名字的门卡。
徐穆然站在最前方，缓缓伸手，第一个接过磁卡，神情阴晴不定。
余下的几人也只得抖着手接过。
在场有十二个人，但门卡只有六张，没能轮到最后抵达的温泠南柯。
“都是标准间哦，”察觉到众人的欲言又止，接待员轻轻缓缓地笑了笑，“每间不得超过两人。”
但在场有三位女性。
白领林芝，大学生模样的张琳琳，以及一直面无表情的温泠。
“就不能……”林芝瞥了一眼身后方的温泠，试探着想要开口。
“不行，”徐穆然先一步断然拒绝，“不想死就遵守规则！”
林芝噤声后，徐穆然看向人群后方的两人，皱了皱眉：“你们是情侣吗？又或者熟人？一起住没关系吧？”
不等南柯开口，这次率先应声的居然是温泠。
“是。”
南柯很好地将眼底些微惊愕尽数收束于阖眼的一瞬间，而后微笑点头附和，毫无破绽。
“嗯，我们是的。”
察觉到身旁人的迅速反应，温泠停住了正欲强制让对方暗中闭嘴的举动。
闻言，徐穆然也就示意离两人最近的罗亦，把一张门卡转交给他们。
粗略地两两安排好房间，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而那位死而复生的接待员小姐也在微微躬身后，打算离开。
温泠扫视了一圈四周，发觉徐穆然真的没有行动的打算后，不由得伸手拢了把兜帽，而后背对众人大步上前，拦住了那位接待员小姐。
察觉到温泠动向的众人都僵在了原地。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吗？”女人停下脚步，温声道。
“走哪里可以出酒店。”温泠问得相当直接。
“嘶……”温泠背后响起一大片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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