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厦十四层（十二）
“刘洋？他不在这吗？”蒋鸣依言数了一遍人头，“哎真的不在啊。”
离刘洋房门最近的张震顺手开了门：“房间里也没有。”
“那个……是刘洋掉的吗？”林芝声音颤颤着响起。
林芝指的是走廊尽头，靠近那片黑暗的区域。
地上安静地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造型简单，不过设计很新颖独特——昨日白天在讨论设计师时，曾被蒋鸣拿来调笑过“这大概是刘洋身上最符合设计师身份的部件”。
南柯绕过人群，快步走近，捡起戒指，点头：“是他的。”
俊逸清瘦的青年安静站在无尽深渊一般的黑色边界处，这过于强烈的反差，莫名让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刘洋他……该不会是进去了吧？”蒋鸣也觉得自己脑洞大开，但还是说出了口。
“……然后他就这么消失了？那可是个大活人啊。”张琳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徐穆然呼气声沉沉：“也许这话听着很残忍，但如果真的进入了那里……至少、至少刘洋也算是为我们排除了一个选项吧。”
“早知道昨天就不说什劳子要人去探查的话了，害了刘洋……”梁志国给了自己胸膛重重一拳。
一阵难言的惧意与沉默，在众人之间传递开来。
领路的接待员此时也过分“善解人意”，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最后还是温泠率先出声：“先去吃早饭，无论刘洋是活是死，目前我们都没有办法去做更多。”
众人勉强应了声，随着接待员继续走去。
“我真的吃不下……”张琳琳坐在餐桌旁，看着琳琅满目的餐品，只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待在这种地方呢？我做错过什么呢？”
“吃不下，我真的吃不下啊！”
说着，张琳琳泄愤般地用力一推面前的餐盒，趴在餐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林芝不忍地闭眼，还是选择沉默地轻拍着张琳琳的背。
大厅内除了张琳琳的哭声在回响，依旧保持着这种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们不会去嘲笑张琳琳，也没有力气去嘲。
一个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在这种恐怖的世界里甚至无法给自己留下一具全须全尾的尸体。
任严和徐穆然探索房间福大命大勉强捡回一条命，那他们其他人呢？并且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温泠小姐，”邻座的蒋鸣把座椅挪近了些，“我问个问题可以吗？”
见温泠点头，蒋鸣挠了挠脖子，继续小声说着，“如果，我是说如果，直到人都快死完了还没找出梦主，会怎么办？”
温泠沉默一阵，还是回答了。
“每个魇梦域世界都是由梦主的梦境为基础构筑而成，或多或少会对梦主有庇护，一般情况下梦主都会是死亡概率偏低的那个，能存活到最后。”
“但如果梦主丧命，梦境中的一切危险都会在同一时间直接消失，同时梦境与现实的衔接点会直接开放，剩下的人随时可以离开当前魇梦域。”
“之前说，徐先生的上一轮只活了他一个？那他是属于……”蒋鸣随口发散的思绪在温泠的冷眼下噤了声。
“蒋先生，”南柯突然出声，“您的冰淇淋快要化了。”
“啊哎哎哎……”在温泠这得知了新讯息的青年迅速把座位挪了回去，继续埋头苦吃。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温泠指尖在餐布上点了又点，最终轻微皱了皱眉。
虽说实际上她并不是很在意入梦者的存活率，但就目前外界的情况而言，每多一个人从魇梦域活着出来，就是多一份希望。
而温泠自己也不喜欢待在这。
被动等待梦主出现，是最坏、最无力的打算。
另一头，张琳琳哭够了，重新坐直身躯，对林芝道谢后，依旧在原地抽噎着。
释放过情绪后，她心情平复了许多，但她一旦试图吃点什么，就会想起被碎尸的胡大强，想起任严和徐穆然被腐蚀的脚，想起失踪的刘洋。
想起，她接下来还要在这种鬼地方度过好几日的命运。
吃过早饭，众人三三两两准备回房。
张琳琳还是什么都没吃，她苍白着脸起身。
“不能不吃啊，要不先拿着？等会儿有食欲再吃？”蒋鸣招呼着，递来一个盛得满满当当的打包盒，“这鬼地方早午饭连着上的，晚上能吃的也不算太多，你昨天也没吃什么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们现在不是都还活得好好的吗？不要太悲观了，万一出去了不是？”
“我……”张琳琳想说她以前其实吃得也很少，但还是没忍心拒绝蒋鸣的好意。
打包盒在两人指尖传递，张琳琳一个没拿稳，又被蒋鸣用另一只手及时接住，再次递上。
“蒋鸣你左手也挺灵活的啊。”目睹了全程的罗亦感叹。
“我左右手都挺好用的。”蒋鸣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其实我也是。”罗亦难得见到一个跟他一样双手并用的左撇子，愉快地交流了起来。
张琳琳捧着打包盒，心里暗暗羡慕两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交谈起来。
“记得在下午一点前吃掉，不然可能会出事。”路过张琳琳的时候，温泠提醒道。
张琳琳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提着打包盒回十三层的房间后，张琳琳依旧没什么食欲，泄气地躺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林芝并没有回来，可能依旧在努力找线索。
明明她们的胆子都那么小……林姐却有勇气去参与搜查……
这么想着，侧躺在床上的张琳琳眼泪又下来了，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打湿了纯白的枕头。
哭累了的张琳琳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阵，睡醒后，林芝依旧还没回来。
“请注意，明和酒店将在十分钟后停止餐品供应，请……”提示音响起，让张琳琳又是一惊。
“啊……我……我……”想起温泠的提醒和蒋鸣的勉励，张琳琳急急起身，想要赶在一点前勉强吃几口填肚子。
蒋鸣说的对，他们现在都还活着，她还想要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至少，至少不能提前倒下。
少女在房间内狼吞虎咽着，吃得太急，不小心被一大口面包给噎住。
“唔……唔……”张琳琳费劲地拍着胸口，她想要喝水。
吧台上酒店提供的两瓶矿泉水早就被她们瓜分喝干，而房间内烧水壶中此时居然也恰巧没了水。
张琳琳勉强咽下去了一点，提起空空荡荡的烧水壶进了洗手间。
一面接着水，张琳琳一面有些走神。
重新烧水是不是太久了，虽然她现在不那么噎了但喉咙依旧不太舒服，估计还是卡了些残渣，要不直接喝一口生水？但这可是洗手间啊？
都已经到食道了，应该不算在吃吧，她只是没完全咽下去而已。
这么想着，张琳琳安心了许多，继续埋头接水。
低下头的时候，张琳琳感到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晃动，让她颇感莫名。
她一抬头，只看见高大整洁的镜面中照出的面色有些苍白紧张的自己，以及背后整整齐齐的雪白瓷砖。
“这不是完全没事嘛，别自己吓自己了。”张琳琳摇着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脸颊，却没发现，镜中人在她再度低下头的瞬间，就再次开始一边摇头一边疯狂锤打镜面。
快走——快走啊——
镜中人这么无声呐喊着，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琳琳发现不了的浓稠黑影，从她背对着的墙缝渗入，无声无息地越变越大、越来越靠近张琳琳。
“下午陪林姐一起去找线索好了。”哭过又睡过，心情重新变好了的张琳琳这么想着。
她也不能一直拖后腿吧，总要做些什么，万一有所帮助呢。
明明这个烧水壶尺寸并不算大，张琳琳却觉得自己似乎接水接了很久很久，久到手都有些酸了。
“该不是漏水吧？但昨天还用过啊？”张琳琳皱眉，单手提起水壶，就近打量了起来。
张琳琳突然顿住了。
透过水壶的缝隙，张琳琳的眼角余光不自觉地一并看向了镜面内场景。
镜面之中的她，似乎即将被疯狂涌动的黑雾包围。
不，那不像是黑雾。
随着黑雾进一步凝实，无数细小线条在空气中显现。
——是发丝，无穷无尽的头发丝。
镜中的张琳琳万般惊恐，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求救，就被涌动的黑雾与发丝团团围困住。
黑雾包裹得越来越紧，张琳琳所能汲取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手脚都在奋力挣扎。
但女人的一切反抗都是无效的。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耳边有女人的声音在低喃。
“……请各位客人不要在餐品供应时间之外用餐，保持酒店环境的干净整洁，谢谢合作。”
救……
“啪”的重重一声，是烧水壶掉落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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