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兄“友”弟“恭”

松茸城，位于女朝与原楠朝交界处，城外多山，山上多松茸，个大且肥，女朝人喜食之，故以此为名。

        一个时辰前，城内外下了一场暴雨，将闷热冲洗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沁人的清凉。

        此刻城内，多数人已就寝，只有几座宅子亮着点点灯光。打更人穿着粗布麻鞋，走过大街小巷，偶尔玩心大起，专挑着往水坑里走。但到底是入夏的天气，明明刚下过雨，这路上的水坑却所剩无几了。

        但若是在城外的山上，那便又是一番光景了。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土一花，可都是锁水的好手，故而就是一夜过去，那路径也是泥泞不堪。若是这时有人要山上，少不得要报废双鞋子。

        松茸城外最大一座茸山上，便有群倒霉蛋报废了鞋子。

        “他娘的！”朱台吉骂骂咧咧地把烤干的鞋子穿上，全身上下的衣物虽是干的，但仍能从狼狈的神态中猜测出是个在一个时辰前淋成落汤鸡的倒霉鬼，“这女朝是真他娘的邪乎！”

        余者众人皆默默低着头，权当没有听见这位爷的粗鄙之语，出门捡柴火的捡柴火，收拾地方的收拾地方，照顾病人的照顾病人，不求做到让那坐着的九王世子和躺着的太子满意，只求不要让小肚鸡肠的世子记恨。

        “一定是那狗屁盛典惹得祸，真他娘的一群晦气娘们！”虽然没人搭理朱台吉，但他自己却越说越来劲，仿佛这就找到了他们一进山就下雨，在山里像群无头苍蝇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山洞可以躲雨，结果雨停了的倒霉原因。

        “呃……”

        躺在地上的朱建楠痛苦的呻|||吟出声，朱台吉看向他。

        “这也是个晦气玩意儿。”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朱台吉看着四周的侍卫，其中一大半是谷中那群保皇党的人，努力地压下脸上不耐烦的脸色，疾走到朱建楠边上，表现得活像一个关心哥哥的好弟弟。

        “太子表哥，太子表哥，你怎么样？”

        朱建楠一睁眼，便看到朱台吉毫不掩饰担忧的神色，心中一阵暖流划过。

        “咳……咳咳，我没事，玉盈呢，有消息了吗？”

        说来惭愧，他与化名赵吟昱的玉盈在相府中相处数余年，直到他假死离府才知道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而最为惭愧的是，彼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方媛，不光没有认出玉盈，连玉盈是哪年哪月进的府都记不清了。

        朱台吉面色一凝，紧紧盯着朱建楠，见对方仍旧迷糊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反常。想必只是简单的日常询问罢了，朱台吉放下心来，平静地回答：

        “还没有，但我们神医谷已经派人去相府打探消息了。”

        骗你的，神医谷哪有那么多人手。在救出你的那一刻，赵吟昱就已经是枚弃子了。反正她现在姓赵，又不是我们朱家的子孙了。

        “太子表哥放心，玉盈可是经过我们精心培养的，想必是不会有事的。”

        这倒确实，赵吟昱现如今本事可大得很，连我给她的由我精心制作的毒药都看出来，还把我的毒药换成了真正的假死药，破坏了我称王称帝的计划。恐怕只有太子表哥你那早死的父皇和我那惨死的师父知道，当我带人把你从棺材里挖出来，看到你真的死而复生了有多震惊。若不是你表现的还像个正常人，我都要大喊一声“诈尸了”然后落荒而逃了。

        “咳咳……台吉，你听我说，我现在这副身体……”朱台吉看到太子表哥惨白的脸上一对修的齐整柳叶眉皱了起来，对眼前这位所谓的太子表哥更添一份不屑，怕是在女朝呆久了，整个人也变得娘们唧唧的，难当大任。

        不过……，难当大任好啊，这样才能衬得我有帝王之威呢。

        “若是我们被追兵追上了，你们不必管我，自去逃命便是了。这皇帝的位置，便托付给九叔了。”

        朱建楠说完便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不知为何，自被救出后，他便日日昏睡，浑浑噩噩，有时还会从梦中惊醒，又痛得昏睡过去，想也知道这给朱台吉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不便。即使朱台吉不说什么，他的歉疚之情也日益增长。如今说出了这话，心里的大石终是放下了。

        况且，他自是知道表弟他们带他回去是要干嘛，光复楠朝什么的。不提他在女朝蹉跎十数年，终日困于内宅中，与那深闺男人斗智斗勇，争夺方媛的宠爱，早已消磨了斗志，哪还能承担如此重任。便是以前少年时的他，也是被父皇评价过天资愚钝，难当大任的，便是因为这个，他的母后一直不太喜欢他，看重娘家表哥甚于看重他。他有自知之明，在相府一个小小的宅子里，他连几个人都斗不过，还丢了一条腿，这与整个女朝相争，复兴楠朝的重担，他实在担不起来。

        朱台吉却是以小人之心，把这番话当成了客套话，内心里对朱建楠的鄙视更上了一层楼。但面上的兄弟君臣情还得再装装。于是忙拍着朱建楠的手指天发誓怒表忠心，见朱建楠面露困色忙不迭地催人入睡。

        看着一躺回地上就进入梦乡的朱建楠，怒气顿生，他忙想着自己日后将面前这人变为自己的傀儡，称王称霸的威风场面，才勉强将怒气压下。

        只是夜深人静，又无人与他搭话，衣物虽然干了，但身上仍十分难受，加上洞里十来个男人数天奔波辛劳，不曾沐浴，气味十分难闻，种种因素让他的思想划入了充斥着憎恨和抱怨的深渊。

        他想到自己身为九王世子和神医谷谷主亲传弟子，在谷主死后，谷中的那群老顽固想的竟然不是拥他为王，而是让他亲自出来迎回太子，而他的父王还是那群老顽固的中坚力量，如此一来，太子的命就不用留了，反正他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再多一个所谓的表哥，也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被他们安插进宰相府的赵吟昱竟然识破了他真正的计划，并且将他的毒药换成了真正的假死药。他本想把所有的黑锅都扣到赵吟昱的头上，没想到竟反将了一军。幸好赵吟昱已经成为了弃子，短时间内无法与神医谷联系，也幸好他拿到了师父的神药秘籍，秘籍中刚好记载着一种名叫忠心蛊的蛊虫。只要在朱建楠身上下了这种蛊，朱建楠就成了他的傀儡，等到他当了皇帝的那天，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只不过，他回想起这些天来的东躲西藏，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又想到身为罪魁祸首的女朝女人竟在庆祝他视作污秽的葵水，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终身的决定：是时候像女朝女人收取点利息了。

        好好休息，他下令，等天亮我们去给那群女朝人添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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