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善恶有报
高明和顾承德撑着伞走在雨中。
顾承德浅笑着问道:“高将军为什么会选择忠心于父皇?”
高明脚步不停,轻笑了一声从容回道:“四皇子不相信微臣对皇上的一片忠心吗?”
因为在御书房的所见所闻,他对这个可以假扮傻子忍辱负重十几年的四皇子十分钦佩,所以此刻对于顾承德问话他并没有反感。他也明白,接下来他和顾承德要做的是清除叛贼守护皇宫的重要任务,这个时候彼此信任更重要。皇上了解并认可了他的忠诚,但是四皇子并不清楚,所以对四皇子阐明他站在皇上这边的理由就是必要的。
顾承德停下脚步,隔着两人伞边垂落的雨帘和他对视,说道:“直觉告诉我高将军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他并不是不相信高明的忠诚,只是他直觉高明如此坚定地站在顾辞这边应该有别的理由,而在放心地同高明并肩作战之前,他需要弄清楚这个理由,确定这个理由足够可靠,可以支撑他相信高明。
高明和他对视了片刻,浅笑着开口道:“四皇子知道公主身边的小太监福灵吗?他会点武功,人又机灵,本来陪着公主远嫁很合适。可是公主出嫁之前他意外生病,滢贵妃说公主出嫁吉时耽误不得,而他这样不吉利。他留在了宫里,可是滢贵妃还是没有放过他,是滢贵妃身边的碧莲提醒他小心,我才救下了他,同时也发现了羽林卫中有人蠢蠢欲动。”
顾承德看着高明坦然的笑容,自然也明白了一切。高明喜欢福灵,救下了福灵,还发现羽林卫的异动,汇报给了他父皇,而顾辞则是成全了高明和福灵。
这的确符合顾辞处事的风格。他杀伐果决却又如同神明一般对所有人充满了悲悯和温情,包容着所有人,看透了一切又掌握着一切,却又精准地把握着尺度。
御书房。
小太监帮蒋理打着伞,蒋理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了御书房外。
等在御书房外的太监总管福德神色从容如常,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汤药,而是同御书房内顾辞禀报道:“皇上,蒋太医送汤药来了。”
“让他进来。”
顾辞的声音从御书房中传来,福德听命把御书房的门打开,让端着药的蒋理进去,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帮蒋理打伞的小太监有些紧张地往御书房里瞟。
福德在心里冷笑一声,冷着脸让那个小太监退下到一边去。
顾辞看着蒋理浅笑着说道:“你来了。”
蒋理恭恭敬敬行过礼将放着汤药的托盘轻轻放在桌案上,从袖中掏出那个装着毒药的纸包放在旁边,轻声说道:“证据都准备好了,戏台也搭好了。”
顾辞拿起托盘上的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药,笑着说道:“好戏可以开始了。”
翊华宫。
白静滢正坐在榻上算计着蒋理这一碗汤药下去起效要多久,顾奉安那边宫变要多久,却突然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过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绳子紧紧捆着,双手都被反绑在背后,嘴里也勒着一道布带无法出声。偌大的翊华宫一片死寂。
白静滢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拼命挣扎了几下却发现绳子捆得十分结实,她根本挣脱不开。
就在她气愤懊恼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帷幔后面走了出来,眼神阴鸷,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她。
是碧莲!
白静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挣扎得更厉害了。
碧莲看到她这样子不由笑了,走过去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碧莲的笑容很疯狂,没有自称奴婢也没有对她用尊称,揪着她的头发说道:“娘娘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吧?我说你头疼睡下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你猜怎么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你明白吗?他们都怕你讨厌你,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你。”
白静滢脾气很糟糕,碧莲说她头疼睡下了,那些宫女太监自然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来触霉头。
白静滢震惊地睁大眼睛,挣扎着想要弄出点声音来,却只能绝望地发现碧莲说的是对的,翊华宫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碧莲看着她惊恐绝望的样子,勾起一个冷笑,说道:“我不会杀你的。但是你也别想逃跑。你所做的一切,皇上都知道,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白静滢看着碧莲,虽然她只当碧莲是个奴婢,可碧莲到底是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怎么会突然背叛她,还好像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更让她疑惑的是清茶那个死丫头竟然也不在这里,不然碧莲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控制住她。
“你想知道清茶去了哪里吗?”碧莲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看着她,好像想起了十分有趣的事情,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她喜欢顾奉安身边的福庆,听到你逼着蒋太医给皇上下毒,就跑去给福庆通风报信了。”
白静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她没有想到身边最信任的另一个宫女清茶竟然也背叛了她。
碧莲冷眼看着她,说道:“你不敢相信对吧?对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来说,我们这些太监宫女就如同蝼蚁草芥,再卑微不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个物件似的,用顺手了便用着,不顺手了便随手丢到不知道哪里去,自会有人收拾了去。多一分心思都不用花,也一点也不用在意。所以你和顾奉安根本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也会有人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和你们一样因为欲望和生存而挣扎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葬送你们的是你们的傲慢和自以为是。”
白静滢听了她的话,不再挣扎,而是直视着碧莲的眼睛,试图看懂她眼神中那浓烈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碧莲似乎也明白她想问什么,死死盯着她幽幽开了口道:“我刚入宫的时候因为胆子小又笨手笨脚,被别的宫女欺负,是蒲苇帮了我,还像姐姐一样照顾我。可惜她后来去了柔妃宫里,而我后来被分来了你这里。我爱着蒲苇,一直想要尽我微弱的力量去守护她。可是几年前我家里出了事,你大发慈悲让我出宫,可是我没想到等我回来就听说蒲苇撞死了。我知道是你发现她和福盛私会,所以威胁她替你嫁祸柔妃除掉柔妃。”
白静滢脸色惨白,确实如碧莲所说,她把这些宫女太监当成奴才,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根本不曾在意过他们的悲喜,连他们的命都不曾放在过心上。所以她根本想不到,清茶竟然会为了顾奉安身边的那个福庆背叛她,而碧莲竟然会为了那个死去的蒲苇在她身边谋划这么多年,想要置她于死地,并且最终毁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
碧莲看到她这个样子笑意更深,带着报复她的快感继续说道:“你要除掉福灵的时候是我帮了他。多亏了他,我可以和高将军认识,把你做的事情都禀报皇上。所以你让我把那封信送到钱成锦府上的时候,皇上就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
随着砰的一声,一个侍卫突然推开门冲了进来,拔剑就向白静滢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衣影卫突然从房梁上落下来,出剑挡开他的剑,利落地一脚揣在他胸口把他踢飞出去,下一刻他的剑就横在了那侍卫的脖子上制住了他,左手迅速出手卸掉了那侍卫的下巴阻止他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自尽。
碧莲看着那个黑衣影卫拿绳子把那个侍卫绑在柱子上绑好,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惊魂未定的白静滢说道:“让我猜猜他是干嘛的?看样子不是来救你的?是不是你的姘头贾仕凯怕你暴露所以一直安排在你身边准备灭你的口的?”
白静滢脸色铁青,仍旧微微颤抖着,看着那个被绑起来的侍卫,眼神充满了绝望。
高明和羽林卫早有准备,叛军刚刚集结起来想要冲入宫中就被突然冲出来的大批羽林卫团团包围。一场激战之后,大部分叛军都倒在了血泊中,剩下零星几个最终选择扔下武器投降,只剩下顾奉安还在负隅顽抗。
顾奉安全身湿透,手里握着剑,红着眼睛指着周围的羽林卫,眼神阴鸷,疯狂而偏执地怒喝道:“退下!我是皇子,没有父皇的命令,谁敢动我?!”
高明微微蹙眉,抬手示意羽林卫们退后一步。羽林卫们严阵以待,但也只是有些紧张戒备地看着顾奉安,都没有动作。
顾奉安的话音刚落,利刃洞穿皮肉的闷响声就在一片死寂中突兀地响起,他蓦地睁大眼睛,惊讶地低头看着从胸口透出来的剑尖,僵硬地回过头去,在看到身后的人的瞬间他更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
顾承德站在雨中,眼神清明,不再是往日里的傻子样子,唇边挂着一抹冷笑看着顾奉安,说道:“没错,是我。”
顾承德猛地拔出刺入顾奉安身体中的剑,一边冷眼看着顾奉安倒在血泊中死死瞪着他,一边一脚踩在顾奉安脸上,慢条斯理举起左手的手谕说道:“我奉皇上手谕,将叛臣贼子顾奉安就地正法。”
羽林卫们见了皇上的手谕立刻单膝跪地,听了顾承德的话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顾承德这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因此顾奉安虽然伤得很重但是暂时却并不会死。他倒在地上的泥水中,狼狈不堪地被顾承德踩着,仍旧挣扎着用充满不甘愤怒的阴鸷眼神死死瞪着顾承德,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将他生吞活剥。
顾承德却没有进一步打算,只是退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奉安,欣赏着他的痛苦和愤怒,轻轻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一个羽林卫说道:“仔细搜一下他的身,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武器。”
那羽林卫听命上前,仔细在顾奉安身上翻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别的武器,就起身复命。
顾奉安伤得不轻,又一门心思都在顾承德身上,也就没有反抗那羽林卫,只是死死瞪着顾承德,目眦欲裂。
顾承德摆摆手示意那个羽林卫先退到一边,收起皇上的手谕,缓缓走过去在顾奉安身边蹲下,勾起一个冷笑,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起来,低声附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道:“你想不到吧?我竟然不是真的傻子,而且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顾奉安瞪着顾承德,抬起手想要伸向他的脖子,却被顾承德出手抓住。
顾承德云淡风轻地笑着,抓着顾奉安的手狠狠地把他的手腕折过去,另一只揪着顾奉安前襟的手却仍旧抓得很紧,任凭顾奉安如何挣扎也无法逃掉,看着顾奉安只能咬牙死瞪着他忍下痛苦的惨叫声。
顾承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继续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不过你应该不知道,白静滢那个贱妇骗了你。是她想要害太妃和昭瑞长公主然后嫁祸给你母妃,让你母妃被打入冷宫惨死。是她和赫连曜还有贾仕凯都有一腿,利用你劝皇上让靖慧去蛮族和亲,制造和亲公主失踪的事件挑起战争再意图篡位。你以为她在帮你夺皇位,其实你只是她的一颗棋子,她通敌叛国帮助赫连曜侵占我大宁的国土,而她真正想要扶上皇位的是贾仕凯。”
顾承德虽然故意要在顾奉安死前告诉他真相,但是这些毕竟涉及到皇室颜面,顾承德自然不会让其他人听到,因此他刻意离顾奉安很近,又压低了声音,几乎相当于耳语,所以那些羽林卫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况且一个皇子反叛,被另一个皇子奉皇上的手谕诛杀,这样的事那些羽林卫也并不希望过多参与,因此他们也很识趣地低着头,没有试图刺探什么。
顾奉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顾承德,虽然白静滢和贾仕凯的奸情福庆之前告诉过他,但是白静滢害死他母妃的事情以及白静滢和赫连曜的关系他却从不知情。
他抖着嘴唇竭力平静下来冷哼一声看着顾承德说道:“你在撒谎!你只是为了骗我!”
顾奉安虽然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失血加上他的情绪崩溃让他的脸看起来惨白如纸,就算他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在意顾承德的话,也不相信顾承德的话,可是他眼神中难以掩藏的动摇和痛苦还是出卖了他。
其实结合他此刻的处境顾奉安就该知道顾承德的话是真的,可是顾奉安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他输了,也不想承认他一直相信爱慕着的白静滢竟然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当然他更不想让顾承德看到他知道真相以后崩溃绝望的样子。
顾承德看到他这样垂死挣扎的样子似乎更加愉悦,一脸无辜地看着顾奉安,轻笑着说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你都要死了,我骗你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些罢了。”
顾奉安眼中的绝望和不甘似乎更浓烈了,他沉默着瞪了顾承德片刻,突然挣扎着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掐顾承德的脖子,可顾承德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松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并且顺势把他甩开,利落起身躲过顾奉安抓过来的手,一脚踩在顾奉安胸口,把顾奉安踩得重重摔在血泊中,痛呼一声。
顾承德在顾奉安胸前的伤口上又踩了踩,看着顾奉安惨白着脸死咬着嘴唇忍下惨叫声,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顾承德从容地勾起一个浅笑,拿起刚才交给身边羽林卫的长剑,看着顾奉安说道:“皇兄,该上路了。”
还不等顾奉安再开口说什么,顾承德双手握着剑柄干脆利落地插进了他的身体里,顾奉安吐出一大口血来,仿佛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死死瞪着顾承德,手狂乱地在地面上抓着,垂死挣扎。
顾承德松开握着剑的手,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对上他逐渐涣散的眼神,认真又郑重地说道:“来生不要做人了,你不配。”
大雨停了。阳光渐渐从云层后透了出来,一点点温暖被雨水浸透得冰冷的宫墙和地面,晒干那些无处遁形的罪恶。
顾承德站在阳光下,看着羽林卫们拖走顾奉安的尸体,清理叛军的尸体,转头看向翊华宫的方向,终于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问出口,但是他知道顾辞一定会保护好还在玉虚观的太子顾明泽。毕竟顾明泽是顾辞寄予厚望的太子,也是顾辞最疼爱的儿子。顾辞对他都给予了无限包容和关爱,那么给顾明泽的只会比他更多。
顾明泽对顾承德来说不仅仅是太子殿下或者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么简单。虽然顾承德像伴读一样陪在顾明泽身边是顾辞安排的,但是顾明泽确实一直很照顾他,不仅不介意他是个“傻子”,还会主动保护他。顾明泽读书习武的时候还会一直把顾承德带着身边,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也要给他仔细讲解,训练他习武。所以顾承德虽然假扮傻子多年,但是依旧可以算得上文武双全。
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顾明泽很少严惩下人,只有一次他狠狠责罚了几个宫女和太监,是因为他发现他们暗中嚼舌根欺负顾承德。
对于顾承德来说,顾明泽就像他的太阳。在这深宫之中,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并且一直用自己的光和热来照亮他温暖他。他相信,顾明泽会平安回到宫中。
“四皇子!”
清脆的喊声从背后传来,顾承德回过头,就看到小太监富康朝他跑过来,笑得像个傻子。
昔日繁华热闹的翊华宫如今只剩下滢贵妃白静滢和碧莲,碧莲讲完她对白静滢的仇恨以后就再也没有动作,抱着胳膊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白静滢被绑得结结实实一直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的狼狈样子。
皇帝顾辞带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太监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叠好的一条白绫,一把匕首,还有一壶鸩酒,还有一个杯子。
碧莲同顾辞行过礼,解开绑着白静滢的绳子和勒在她嘴上的布带子,退到一旁冷眼看着白静滢。虽然她的神情很平静,但是她的眼里却好像暗潮汹涌的海面,潜藏着无数压抑的情绪,她的手默默攥成了拳,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
白静滢揉着手腕抬头看着顾辞,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臣妾真是好福气啊,皇上竟亲自来送臣妾上路。”
顾辞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说道:“就你也配?”
白静滢微微一怔,她本以为顾辞会骂她斥责她痛心疾首质问她,却没想到顾辞会如此冷漠对待她,就好像早就对她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很骄傲,你对你的美貌绝对自信,认为你的美貌就是对付男人最有用的武器。”顾辞挑起白静滢的下巴,勾起一个冷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过很可惜,对于一个眼里没有你的男人来说,你再如何花枝招展也没用。在朕眼里,你和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区别,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甚至你的恶毒,让你更加面目可憎。朕最爱的女人,比你强百倍。”
“所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白静滢瞪大了眼睛,甩开他的手,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辞轻轻摆了摆手,那垂着头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白静滢蓦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看顾辞,又看着她抖着嘴唇说道:“孟如意,你……”
顾辞轻轻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拎着两桶火油出现,把火油浇在桌椅上帷幔上。
顾辞拿出一个火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静滢慌乱的样子,勾唇浅笑,对孟如意说道:“你放心,朕把处置她的机会和权利交给你,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你都可以报了。世人只会知道,白静滢畏罪自焚而死尸骨无存。”
孟如意的眼神十分复杂,红着眼眶看看一脸慌乱的白静滢,又看看托盘里的匕首和白绫还有鸩酒。
孟如意闭上眼睛,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贾仕凯的时候。十八年前,贾仕凯带领大军凯旋,她偷偷跑出府去想一睹将军的威风。那个马上英气潇洒的将军,只一眼,就让她沦陷。
那一天,阳光明媚,风也温柔,永安城的街上,夹道欢迎的百姓,一切喧闹的场景都在那一刻定格,所有的色彩,还有空气中的味道,花香酒香还有路边小摊和客栈里各种食物的香气,都永远地封存在她的记忆里。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那一刻还无比生动鲜活地烙印在她脑海里,只要一想到,所有的感官都会立刻苏醒。
一见钟情,也不知道是那场景和氛围使然,还是他那皮囊太过惹眼,让她再也无法忘记。
可是她终究还是错了,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未来又会走向何方。她一意孤行,选择嫁给他。可是他的人生在遇见她之前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而她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无力改变。
她想起第一次发现白静滢偷偷出宫和贾仕凯偷情的时候,她在书房外,听着书房里的淫词浪语,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又想起永安街头初见的那一眼,她抬头看着天空,阳光一如那日一样明媚。
那一刻她宁愿她早就死在了初见那一刻,至少还是心满意足的,也好过之后为了那一眼的钟情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爱恨交织,伤心痛苦悔恨遗憾。
孟如意睁开眼睛,拿起匕首,冷眼看着惊慌失措想要躲闪的白静滢。她疾步上前,抓住白静滢的肩膀,神情平静,手下动作却毫不留情,狠狠地捅了下去。
“救——”白静滢震惊地睁大眼睛,鲜血从唇角流下,凄厉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孟如意拔出匕首,鲜血飞溅,她冷着脸又捅了下去,一下一下,似乎在发泄着这些年的仇恨和委屈。白静滢的身子瘫软下去,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孟如意手里抓着匕首,脸上还沾着血痕,冷眼看着她,血迹沿着匕首一点点滴下去。
孟如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白静滢,又看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顾辞,拿起了那杯鸩酒,递到了白静滢面前。
顾辞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朕特意给了你机会,本以为你会选择匕首。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难以言说,朕是要给你机会好好发泄一下的。”
孟如意冷眼看着白静滢颤抖着手接过毒酒,哽咽着看着顾辞轻声开口道:“这些年父亲和妾身确实受过很多委屈,妾身刚刚也确实动过念头要对她下手。可是妾身与她是不一样的人。父亲和妾身忍辱负重,是为了陛下和大宁,是为了天下。如今功成,妾身与父亲,是该庆幸欣慰,而不是为了仇恨迷失自己,变成自己憎恨的样子。她被陛下赐死,是罪有应得,可若是妾身沾了她的血,妾身纵使报了仇泄了愤也将背负罪恶度过余生。妾身如今需要的不是报仇,而是重新开始。”
顾辞沉默地看着她片刻,赞许地轻轻点点头,说道:“吴庸在泓州阻击沂州叛军有功,朕自然会嘉奖他。孟大学士和你为朕查清奸佞的阴谋,自然也该得到奖赏。朕会择日为你和吴庸赐婚。”
孟如意如释重负,恭恭敬敬跪下谢恩。
白静滢歇斯底里地笑着,泪水从颊边流下,她一口饮尽毒酒,倒在了地上,只有酒杯滚落在一旁。
顾辞没有看她,看了旁边的碧莲一眼,转身离开,随手扔掉了手里的火折子。火折子落在火油上,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孟如意回头看了一眼燃起的火光中白静滢倒在地上的尸体,轻声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天道轮回,终究是报应不爽。
火光映着碧莲的脸,她看着白静滢的尸体,突然笑出了声,眼里泪光闪动。
“蒲苇,我替你报仇了……”
砰的一声从身后传来。
孟如意骇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面前顾辞的背影,却发现顾辞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别的反应,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就发现是那个白静滢身边的宫女一头撞死在门框上,火光中她的尸体正滑落下去。
恶鬼一般狰狞吞噬一切的烈焰衬得这个场面更加惨烈,孟如意不由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知道那个宫女是白静滢身边的贴身宫女,虽然不是陪白静滢去贾府的那个,但是也是白静滢身边的心腹。可是这宫女明明之前绑着白静滢,看起来好像和白静滢是有仇恨的,为什么却在白静滢死后也自杀了?
顾辞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似乎明白孟如意的疑惑,只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开了口道:“白静滢害死了她心爱的人,如今她大仇得报,对这世间也再无留恋了。”
孟如意听了顾辞的话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要被火光吞噬那个宫女的尸体,不由泪水盈满了眼眶。看似卑微的宫女,也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在这宫中忍受一切痛苦挣扎着活下来,用尽所有努力只为了给心爱的人复仇。
孟如意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宫女若有来生可以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用承受生离死别,也不用经历这么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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