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小伍站在马车旁边,见采薇拉开车帘又紧接着拉了回去,不禁疑惑地问:“采薇姐姐,王爷他没事吧?”
采薇身为楚皓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双手捧着脸颊,清清嗓子:“没事,你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闹哄哄的干什么呢?”
小伍听话地跑去看了。临走前他听见采薇小声嘀咕了一句:“殿下对王妃真好啊,啧,太不容易了。”
小伍:???
他没能理解采薇的意思,因此也没有多想,跑到马车前面去了。
王府的车夫王伯费力地拽着受惊的马,大声呵斥:“你们不要命了!冲到路上来找死吗!?都闪开!”
马车里,穆宁把楚皓尘抱起来放回轮椅上,掀起帘子问:“怎么停下了?”
小伍跑回来禀报:“好像是有人起了矛盾,在路上打起来了,冲撞了马匹。”
楚皓尘的脸还发着烫,他将手中的折扇刷然一展,飞快地给自己扇凉风降温:“没撞到人吧?”
小伍回答:“没有。王伯及时闪开了。”
闪得是够及时的,都把我闪下来了。楚皓尘腹诽。
“没撞到人就行。”楚皓尘说,“不管他们,咱们走——”
“你一个赶车的奴才,竟敢教训小爷我!?”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楚皓尘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皓尘眉头微微一皱。
“你是哪家的小子?”王伯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
“王伯。”楚皓尘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莫要纠缠,别误了正事。”
王伯忿忿地牵起辔头:“驾!”
方才那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冲着马车骂骂咧咧了几句,下令道:“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架走!”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啊——你们放开我!救命啊!救——唔唔——”
楚皓尘忍不住用手里的扇子格开窗帘,向外望去。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少女。少女拼命地挣扎着,发髻散乱不堪,一个身着宝蓝金丝纹衣裳的贵少爷正颐指气使地对家丁发号施令,显然就是方才和王伯对呛的年轻人。
“看样子就是这几人在街上滋生事端。”穆宁偷偷端详着楚皓尘,见楚皓尘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少女身上,眉头也紧皱着,于是开口问,“王爷若是为那女子不平,何不出手制止?”
楚皓尘抿了抿唇,脸上难得浮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他静默片刻,放下了窗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喜欢凑热闹,也不想管闲事。”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垂下了目光:“我又不是圣母,多管闲事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穆宁意外地扬了扬眉梢。
谁知那少女竟在求生欲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一口咬住一个家丁的手,趁那人吃痛松开手,又拔下发簪扎向另一人。
之前她向路人呼救,然而那些人要么看热闹,要么敢怒不敢言。她看那马车精致华贵,意识到车里肯定是有身份的人,那人说话和善可亲,说不定是个心善的。
她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冲过去拦下了那个身穿碧绿罗裙的侍女。
采薇原本坐在载着礼品的马车上,这回还没来得及上车,突然被人拽住了裙摆,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那少女痛哭流涕:“姐姐救我!”
采薇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望向前面的马车。
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那少女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白冰纨长衫的男子走出来,云纹腰带勾勒出一把窄腰,身形挺秀,俊逸非凡。
那男子却不急着下车,而是为身后之人打起了帘子。
少女这才看清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她从来没见过坐在轮椅上还有如此气度的人。那人一身靛青色织锦长袍,腰间系一枚白璧云纹玉佩,一顶玉冠将墨发束起,明眸皓齿,惊才风逸。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翩然落在洁白的扇面上。少女并不识字,只觉得惊为天人。
楚皓尘摇着他那把“有名闲富贵,无事小神仙”的扇子,郁闷地心想:老天爷啊,真的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这姑娘都求到采薇头上了,我要是再无动于衷,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京城权贵遍地,从大街上随便捡个人出来,十之八/九都是大官。那少女也是个胆大的,扑到楚皓尘和穆宁面前不住地叩头:“大人!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宝蓝衣裳的贵少爷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粗暴地薅住少女的头发:“我呸!还想叫人?小爷我告诉你,我那玉佩价值连城,你这样的贱命,十条都不够赔!”
楚皓尘看得心惊,连忙叫王府的下人出手将少女解救下来:“有话好好说,对姑娘动手算什么本事?”
少女在一旁抽噎:“我真的没有打碎玉佩……我根本没有接,明明是你自己松手的……”
楚皓尘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鼻孔朝天的家伙在大街上借着玉佩的名头寻衅滋事,看样子还想来一出强抢民女。
“鼻孔朝天的家伙”轻蔑地看了楚皓尘一眼:“你算老几,敢管你老子的闲事?”
采薇上前一步:“大胆!你以为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楚皓尘抬手拦了采薇一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到采薇手里,示意给对方送过去。他和和气气地说:“多大点事儿,至于要死要活的么?这玉佩我替姑娘赔了,你就放她走吧。”
那贵少爷却不接——他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玉佩,而是看少女长得漂亮,便生出了龌龊的心思。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楚皓尘一圈。
他以己度人,嗤笑嘲讽道:“你不会也看上这丫头了吧?怎么?想英雄救美,把人拐回家去?你一个残废,恐怕没福气享受啊。”
周围响起一阵轻笑。
王府众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穆宁抬眸,面如寒霜。
采薇背后冒出冷汗——瑞王最忌讳别人拿他的身体说事,上次有人对瑞王出言不逊,直接被拔了舌头。她心惊胆战地瞥向楚皓尘。
楚皓尘睫毛微颤,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众人预想中屈辱、憎恶、恼羞成怒的神情。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连嘴角的笑意都不曾落下分毫。
楚皓尘轻轻扯了一下穆宁的袖子,表情无辜:“辰安,我没那个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出手搭救这姑娘而已。”他顿了顿,皮这一下很开心地说,“我连身带心,都是你一个人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穆宁喉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脸上的寒意涣然消散。他垂眸,正对上楚皓尘真挚的目光。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握住了楚皓尘扯他袖子的那只手:“我知道,我当然信王爷。”
语气真挚,表情诚恳,好一对鹣鲽情深的眷侣。
穆宁头一次握住楚皓尘的手,第一感觉就是瘦,瘦得有点硌手,又瘦又白,白得在阳光下晃眼。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皓尘捏着棋子与他对弈的场景,指尖如玉,皓腕似雪,看上去不堪一折,棋路却大开大合,黑白纵横间须臾定胜负。
他心里微微一动,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楚皓尘没想到穆宁这么配合他,忽然有点不自在,想把手收回来,抽了一下,没抽动。
喂喂,哥们儿,点到即止啊!用不着这么投入!楚皓尘大囧,耳朵又染上了一抹红晕。
旁人却没心思观察这些。自从穆宁那声“王爷”一出口,周围的嘈杂和喧嚷都戛然而止。
众所周知,皇子中不良于行的只有瑞王——三年前瘫痪在床,从此再也没有在京城露过面。
传说瑞王幽闭深宫,传说瑞王变态阴鸷成了疯子,传说瑞王府拉出来的尸体血肉模糊,传说……
众人背后冒出冷汗。
只不过,传说怎么看都不像真的啊!
跪倒在地上的少女已经惊呆了,她甚至忘了恐惧,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盯着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贵少爷颤声道:“你……你是瑞王?”
楚皓尘:“嗯,对啊。”
贵少爷又指着穆宁:“那……那你是穆、穆宁?”
这回楚皓尘有点意外了:“你们认识?”
贵少爷如同白日见鬼,连话都不回答了,直接跌跌撞撞地往围观人群外挤,还急忙招呼家丁:“快牵马来!”
楚皓尘:“……”这什么情况?
他没寻摸出门道来,于是朝人群一拱手:“大家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又到少女面前,那少女被采薇扶了起来,见状又要跪拜,楚皓尘连忙虚扶住她,“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少女慌得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小女叩谢王爷救命之恩!”
楚皓尘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马匹嘶鸣,紧接着便是“哎呀”一声惊呼——不知为何,那贵少爷骑的马竟双蹄腾空,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贵少爷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抱着脚。家丁上前来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娘的!看不见我崴着脚了吗!你们几个天杀的干什么吃的!”
几人慌忙把他抬起来,架到马上屁滚尿流地走了。
楚皓尘:???
一双桃花眼微眯地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穆宁无声地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丢掉手里的一枚石子,走到楚皓尘身边,自然而然地推起他的轮椅:“王爷,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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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丫鬟垂着头,小心翼翼地为贵客添上茶,悄无声息地退下。
青翠的毛尖在瓷盏中浮沉。蔡永端起茶来,轻轻一吹。
“沈衡那老儿合该受此教训,上次黄河筑堤一事,他联合翰林院数十人上书弹劾我,还是蔡相您思虑周到,从中斡旋,下官才能保全。”穆永康恭敬地说。
蔡永抿了一口茶水,两颊的肥肉横扯,扯出一个满口白牙的笑来:“过刚易折,他们这些书呆子被圣贤书熏迷了头脑,自以为是犯颜直谏的诤臣……呵,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明白,圣上眼里的忠臣才是忠臣。这次的事,算是杀鸡儆猴,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穆永康忽然笑了:“我倒是听了一件趣事。沈衡的妻儿没入奴籍,原本这案子了结,就要被官府发买了。”他压低了声音,话中带笑,“听说沈家女儿被倚红阁买了去,第一天就寻死觅活地撞了柱子,闹得倚红阁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蔡永眉毛一挑:“死了?”
穆永康摇摇头:“这倒是不清楚。”
蔡永哂笑:“沈家人还真是有意思,都随了沈衡那个性子。不知道沈衡在黔南听说了,会不会气得呕血三升,直接一命归西。”
两人抚掌大笑。家丁突然匆匆来报:“老爷,少爷回来了,还从马上摔下来崴了脚。”
穆永康:“什么?”
只听有人从院中大叫:“爹!爹!我在街上看见穆宁了!他和瑞王在一起!”
穆永康“腾”地站起来。
穆长庆踮着一只脚,被家丁扶着,蹦跳着狼狈地滚进屋里,被穆永康训斥一句“成何体统”,赶紧整理衣裳,对着蔡永行礼道:“舅父。”
蔡永抬了抬手,穆永康赶紧叫人搬了椅子,让穆长庆坐下,又差人去寻医生。
“你确定是瑞王?”穆永康问。
蔡永捋着胡子:“我倒是听宫里的人说,自从令郎嫁入王府,瑞王便奇迹般地起死回生,没想到现在都能出门了。”他低笑一声,“皇后的一手好算盘白打了。”
穆长庆疼得呲牙咧嘴:“爹,您是不知道,那穆宁——”
“长庆,你先下去。”穆永康打断了他的话,穆长庆忿忿地被家丁带了下去。
穆永康神色微凝:“我是真没料到。我原以为冲喜就是个幌子,是皇后想对瑞王下手,再顺便踩咱们一脚,没想到……居然真的冲好了。”
蔡永挑挑眉毛:“要真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她为何不让长庆嫁过去,偏要你家这个十多年不闻不问的儿子?”
穆永康语气一顿:“紫庭真人不是皇后的人吗?”
蔡永眼睛微眯,幽光倒映:“鬼神之事,谁说得清呢?”
穆永康愕然。正愣神间,家人来报:“老爷,瑞王瑞王妃到了。”
穆永康大惊失色:“什么!?”他一拍脑袋,“坏了,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穆老弟,我看你以后还是对你这儿子上点心吧,毕竟都是瑞王妃了。”蔡永脸上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神色,“本官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叙旧了。”
蔡永从穆府出来的时候,楚皓尘正在穆家大门口发愁。
门槛好高。
楚皓尘满怀惆怅地想:如果他没有穿越,此刻他应该在家里吹着空调,抱着西瓜,纠结自己应该报清华还是报北大,而不是在炎炎夏日下望门槛兴叹。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人生不易的唏嘘,就看见一个肥得流油的男人迈着四方步从院里走了出来,身旁跟着一众随从。旁边身着绸缎长衫的男子应当就是主人家,正笑容满面地送客:“蔡相慢走。”
楚皓尘迅速回忆小说情节——能在穆家有如此之高的地位,还被称为“蔡相”的,就只有穆永康妻子蔡氏的表兄蔡永了。
他迎上去,漫不经心地作了个揖:“蔡大人。”
蔡永打量着楚皓尘:“我与王爷许久未见,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的秋猎上,得知王爷身体抱恙,蔡某甚是心焦,本该探望一二,可王爷闭门谢客,蔡某也不好贸然打扰。”
楚皓尘心想:呵,要不是我读过原著,知道楚浩宸出意外后你和同党一边看热闹一边弹冠相庆,我都要相信你这套话术了。
他毫不介怀地笑笑:“承蒙蔡大人挂怀,本王身体已经无恙了。”他满眼笑意望向穆宁,“多亏了辰安,本王才能逃过阎王爷索命。这不是辰安要回家探望父母,本王早就备下薄礼,一早便前来拜访穆大人。”
蔡永捻须微笑:“好,蔡某就不打搅二位兴致了,改日再到府上拜会。”他上了马车,又想起了什么,对穆永康说,“穆老弟,别忘了今晚醉仙楼的酒宴,叫上李大人还有孙正他们几个。”
穆永康应声:“是,我一定知会他们几位。”
穆宁望着蔡永渐渐远去的马车,眼里闪动着晦暗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皓尘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说:“辰安,你帮帮我,这门槛我过不去。”
穆永康一脸歉意:“寒舍简陋,王爷受累了。”
楚皓尘心想,我不受累,受累的是你儿子,反正搬轮椅的不是我。
他略微纠结了一下称呼问题。按理说他应该叫穆永康岳父大人,自称小婿,可是……
楚皓尘憋了一大阵子,硬是没叫出口——天啦,他还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居然已经要这样称呼了吗?
况且,他偷偷瞥了穆宁一眼。穆宁脸色一直冷冷淡淡的,看样子一点都不想搭理穆永康。穆永康抛妻弃子,算哪门子父亲?
于是他疏冷有礼地行了个礼:“穆大人言重了,本王陪辰安回家,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本该早些时辰到,路上遇到个找麻烦的家伙,被琐事绊住了脚。”
他一抬眼,正好和“找麻烦的家伙”穆长庆看了个对眼。
楚皓尘:“……”
好嘛,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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