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荷花灯
上元节这一日,百姓们会在城外河边放荷花灯,借此向神明许下心愿。许的愿望能否成真暂且两说,来许愿的人倒是非常之多。
极目远眺,承华河上满是荷花灯,盏盏灯火如同点点星光,一川星火汇聚成九天银河,闪烁跳跃,交相辉映。
青瑶在水边蹲了下来,手里的荷花灯灯火摇曳,明明暗暗的光影映上她眣丽的容颜,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妩媚动人,分外妖娆。
荷花灯随水而流,青瑶拱手许愿,双眼轻闭,一秉虔诚。
宋梓心时不时偷瞄两眼,学着她的样子,闭了眼睛作祈祷状。
宋时飞立在边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青瑶。
萧玲珑逝世已足百日,薛宋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只等他满了妻孝就放小定。
八字合出来是上上配。
宋时飞一阵自嘲。
他和萧玲珑的八字就是上上配,到了最后,夫妻形同陌路。
青瑶被他那副悲天悯人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美目圆睁,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宋梓心学着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说:“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宋时飞目光沉沉地扫了青瑶一眼,冷声道:“别带坏我女儿。”
脸上依然是一派的成熟稳重,眼角眉梢不知不觉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天上明月高悬,水中月影霜华。微风徐徐正年少,时光匆匆催人老。春霄苦短花易落,不如怜取眼前人。
楚莲陪着青元放了十几盏荷花灯,商量着问:“神仙最多实现你一个愿望,放多了没用。表妹有什么心愿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实现。夜里风凉,咱们回船上去慢慢说,好不好?”
青元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目光戒备地说:“只许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楚莲好声好气哄了半天,总算哄得她进了船舱。
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当中隔了一张小几。
没说上几句话,楚莲就捏着她的手指把玩,道:“京中名师众多,何必跑到江南求学。表妹今年也十四了,心思不该放在这上头。”
青元看向楚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楚莲的耳朵红了红,没好意思说出心里话,有几分紧张地揉起了青元的小胖手,跟揉棉花似的。
手上的骨头快要被揉化的时候,青元渐渐觉出味儿来了。
她今年十四岁,再过一年,就到了律法规定的成婚年龄。楚莲这是在暗示她,应当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本朝律法有言,凡男年十六,女年十五以上,并听嫁娶。但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家矜贵,断不会早早儿地出阁,都要留到十六七岁才出嫁。这也是青元想要继续学业的缘由。
江南学风浓厚,不仅大肆开办女子书院,更兴办了大周朝唯一一所女学。这所女学乃是官民合办,荟萃天下名师,盛名远扬。每年报考女学的姑娘家多如牛毛,考上的女学生却是百里挑一。
青元在十二岁上头考进女学,当了大半年的女学生,因随父回京任职,被迫中断学业。倘若现在回去继续上学,结业了也不到十七岁,正好回京嫁人。
她想得挺好,奈何楚莲不答应,连她的解释也不想听。
“表妹不必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楚莲依然在笑,眼底浮现一抹冷意。
要是放她去了江南,就得分隔两地。两人互通心意才多久,正是黏黏糊糊的时候,她倒好,一心惦记着离他越来越远。
青元犹自不死心,满脸堆笑地讨好道:“表哥不是要帮我实现心愿吗?我就想要这个,答应我好不好?”
说完忽觉腕上一疼,她下意识地往回抽手。
楚莲紧紧抓住不放,强忍着气冷冷道:“你当真要去?”
青元疼得眼泪汪汪,见他仍不松手,梗着脖子道:“我要去,我就要去,你凭什么管我!”
楚莲手下一颤,青元趁机抽回了手腕。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楚莲先开了口:“女学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元,漆黑的眸子里似乎燃着火苗,仿佛只要眼前之人敢流露出一点拒绝之意,便会掀起一场不可遏制的怒火。
青元低了头,不敢再看楚莲,极小声道:“我不是萧玲珑,我不会——”
楚莲一甩袖子,小几翻倒在地。
咣当一声巨响后,低沉的怒吼声传来:“别提她!”
青元被这两声吓得脸都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不明白,只是想上个学而已,为什么要被逼着做选择?
女子嫁了人就得受夫家管束,只能趁着当姑娘的时候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她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怎么就不能两全?与未来的几十年相比,女学这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楚莲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见她眼泪越流越凶,心底一软,搂了人抱置在膝上,一点一点地替她擦眼泪。
青元越哭越得劲儿,先是哽咽着说清楚了想去上学的缘故,接着开始抽抽嗒嗒地控诉楚莲的“恶行”,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听着耳边的嚎啕大哭,楚莲什么火气都没有了,恨不得马上送她去江南读书才好。
他想好了,明儿就进宫一趟,领一个江南的闲差来办。再到女学附近置一处宅子,等小姑娘放假了,就领着她游山玩水。
青元哭着哭着,哭累了,睡着了。
楚莲看她一动不动地蜷着,简直是哭笑不得。
要是就这么送回永嘉侯府,永嘉侯保不准会命人打断他的腿。
只能带回去了。
枇杷被楚莲打发回去报信。
清客院内,薛怀远绕着屋子团团转,横眉竖眼地道:“去,赶紧派人接回来,哪有正月里跑到别人府上小住的!”
容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正月十五快过完了,住两天能有什么妨碍。寿光县主不是那等没分寸之人,人家要请城碧去玩,肯定是想好了的。”
枇杷在心里偷偷笑了下。
拿自个儿亲妹妹当挡箭牌,可不是想好了借口么。
其实容氏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想头。紫阳长公主膝下三子,唯有楚莲尚未定下亲事。她的城碧今年满了十四周岁,正是该好好相看的时候,若是能够嫁给楚世子,未尝不是一桩良缘。
薛怀远闻音知雅意,他挥退枇杷,正色道:“眼下无战事,楚家大郎不必上阵杀敌。但来日如何,谁也说不准!你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等过了下个月,天气一暖和,就送城碧去江南。”
容氏诧异道:“玉朱婚事已定,怎么还要送她去上学?”
先前紫阳长公主为了让楚太君知难而退,借着青元打压青瑶。如今青瑶前路已定,没必要再送小女儿出去避祸。
薛怀远自豪地道:“城碧类我,聪明早慧。若是个男儿身,蟾宫折桂不在话下。是个姑娘家也不错,轻轻松松就考进了女学,将来顶着女学生的名头,不愁说不着亲事。城碧自个儿也爱上学,越性赶早儿送了她过去,省得耽搁了年岁。”
容氏晓得丈夫的德性,没有开口劝说,只在心里思索青元嫁给楚莲的可能性。
至于楚莲武将的身份,容氏不甚在意。喝口水都有可能被呛死,岂能因噎废食。更要紧的是,她不想送女儿去江南上学。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倘若错过了,便是顶了个才女的名头也难说到好亲事。
枇杷报完了信,马不停蹄地赶往紫阳园。
青元还是住在绿卿馆。
暖阁里烧上了炕,整间屋子暖烘烘的。
楚莲坐在炕边,拧了条温水帕子,给青元擦了擦脸。
青元脑袋稍稍动了动,咂巴了两下嘴,然后再也不动了。
楚莲看她睡得香甜,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见她纹丝不动,指腹滑上柔嫩的唇瓣,轻轻摩挲着。
目光越来越灼人,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他稳了稳心神,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迅速起身离开。
蜻蜓点水的一吻,如同雪花飘落在手心,又轻又软。
短暂一瞬,心已融化。
楚莲逃也似的回了凌霄馆。
海棠欢喜地迎了上来:“大爷回来了。今日是爷的生辰,奴婢做了几道小菜给爷庆生,爷要不要尝尝?”
楚莲刚想说话,又咽了回去,眼神冷咧地看了海棠一眼。
桃夭色的小袄,松花色的荷叶裙,娇艳得很。唇上涂了艳丽的口脂,身上还熏了迷迭香。
楚莲微一扬眉,想让他尝的恐怕不是菜。
“出去!”
海棠面上一愕,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跟红枣和花生不一样,她是过了明路,开了脸的通房丫头。可是她如今还未被收用,说不定哪一日就会有人后来居上,到那时,她该如何立足。
楚莲丝毫不关心她在想什么,他躺在床上,想着青元要去江南的事。
江南多才俊。万一被人哄骗了去,他要怎么办?
索性去求一道圣旨赐婚,将她死死绑在京都,哪儿也不许她去。
只是小姑娘的性子有些难办,面上看着乖乖的,心里主意多着呢。眼泪一掉,他也没辙。
可是教他送她走,心里又舍不得,要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楚莲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他看到了柿子。
柿子一反常态地绕着床撒欢,三下两下就跳进了他怀里。他不喜欢兔子到床上来,赶紧伸手去推。
柿子竟然嘭地一声成了精。
兔子精长了一张跟青元一模一样的脸,只头上多了一对兔子耳朵。
青元柔软依偎在他怀里,吐气如兰道:“表哥,我要去江南了,再也不回来。”
楚莲慌了,连忙抱住她不许她走。刚要开口说话,青元突然又变回兔子,转眼消失了踪影。
“别走!”
楚莲喘着粗气从梦里醒了过来,想到梦境,他气得重击床板一拳。
不行,绝不能放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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