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梅庄
出了正月，在一众家丁仆从的护送下，容氏携了青元坐上马车，往南薰门去了。到城门处与公主府派来的人会合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西山的温泉别庄。
马车出了城，便是在官道上行驶，速度明显快了不少。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方抵达金梅庄。
金梅庄建在两处温泉眼之上，占地不小，田地却不多，倒是有一大片腊梅林。腊梅开得特别旺盛，千姿百态，风韵洒落。暗香在庄子里四处浮动，未近其树先闻其香，清逸幽雅，催人欲醉。
容氏和青元被安置在主院附近的枕霞阁，一座两进的小院子，陪着一个小跨院。前院是住人的正院，五间上房带两间耳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后院围了个温泉池子，名曰醉霞泉。
容氏自然住在正院里，青元住的是小跨院。小跨院虽小，但布置得特别精巧。因着醉霞泉的缘故，三间小屋子里温暖如春，很是舒坦。
甘家令奉命前来迎人，领了好些个丫鬟仆妇，很快就帮母女俩安置妥当。
略坐片刻后，容氏带着青元前往主院拜见主人家。
紫阳长公主热情地招呼道：“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不必拘泥礼数。”
容氏态度果然放松了些，到底不敢太随意，仍是本本分分地谢了恩。
面对楚莲就大不一样，容氏从容自若地打量了他一番。
眉目俊朗，姿仪出众。
身穿一件玄色圆领长袍，领口袖口处滚了金线祥云纹，腰间系一块墨玉镶珠螭纹佩。举手投足之间风华尽显，气度雍容，雅人清致。
楚莲的内心远不似表面显露得这般沉稳。
他明晓得永嘉侯府不可能拒绝他，但被人这样看着，又有青元在边上，心脏顿时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的。
容氏瞧着颇为满意，笑盈盈地命青元上前见礼。
青元走到楚莲面前，羞答答地喊了一声：“表哥好。”
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回的事，今次竟然紧张得不得了。
楚莲见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眸子里带上甜蜜的笑意，心情比之刚才轻快不少，更添了几分美妙。
紫阳长公主笑道：“外边景致不错，清涟带元姐儿逛逛去。”偏头对容氏道，“没了他们在跟前，咱们正好说说话。”
容氏颔首应下。
刚出院子，楚莲就拉了青元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青元甩了甩手，没甩掉，有些羞恼地道：“要是被人瞧见，我还见不见人了。”
楚莲凑脸过来，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边，窃窃低语道：“你看看旁边，除了我，哪有人在瞧你。”
青元的脸登时烧了起来，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果见跟着的人不是低垂眼帘就是抬眼望天。
楚莲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感觉跟从前不太一样，又戳了一下另一边，才轻叹一口气道：“还是肉多的时候手感好。”
青元真是给他整乐呵了。
胖的时候嫌她福气多，瘦下来又挑剔手感，怎么就这么难伺候！
腊梅林里种的大多是黄色梅花，远远望去，一片金黄。
青元攀了一枝金钟梅在手里，兴致盎然地跑到灌木丛里摘蘑菇。
金黄色的榆黄菇，粉红色的红平菇，雪白色的猴头菇，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片冶丽的花海。
楚莲提了个藤条编的小花篮子，跟在后面装她采的蘑菇。
小姑娘一脸欢喜的模样，教他一下子想起了上个月的事儿。
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拿着花锄细致地翻土找笋，湖目和柿子围着她转来转去。
她没挖到笋，恼了。
那双沾满泥土的小手牵上他的衣袖，煞有介事地埋怨他连两只小兔子都看不好，累得她没法子专心挖笋。
凡竹从根倒数上单节生枝者谓之双竹，双节生枝者谓之雌竹。
他想到书上说的话，照着找了一棵雌竹。
青元当真挖了一根竹笋出来，马上就命人送到厨房里给水华苑加菜。
而他，只得了两个脏手印。
青元转头一看，花篮里已经堆满了可爱的小蘑菇，立时收了手，跑到小河边上去看人捕鱼。
庄子里有一条小河从林子脚下迤逦而过，两丈来宽，水里下了鱼篓，有农妇正在起篓子。
鱼篓装满了银白色的蓝刀鱼，远远地站着，也能闻到沾染了水草的土腥味。
楚莲不许青元凑近去瞧，他不想牵摸了鱼的手。
枇杷过去瞧了瞧，拣过来一只大螃蟹。青元单手抓住蟹壳的两侧，满脸得意地晃着两只大蟹钳跑了过来。
楚莲愣了一下，连忙装作仓皇无措的样子。最后还是被青元抓到，无奈地配合着她，小小被钳子夹了一下手。
“开心吗？”楚莲含笑问。
青元点点头。
楚莲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间，温声道：“我们以后每天都这样开心。”
语气之中饱含欣喜。
青元埋脸在他胸膛，柔柔软软地嗯了一声。
是夜，甘家令带着庄子上的人，准备了一桌农家风味十足的宴席。
青元很喜欢里边的一道野菜煎饼。做法简单，看起来也其貌不扬，味道却是鲜美无比，还带着一点青草的清香。
楚莲心里偷笑。
怎么跟只兔子似的，爱吃草！
这次过来金梅庄的只有他们四人，若是男女分席，楚莲便是孤零零一个人。紫阳长公主就发了话，命四人围成一桌吃饭。
楚莲拿筷子扒掉鱼皮，夹起一块细白的鱼肉，放到青元的白瓷碟子里。
青元夹起来吃了，还还了一片藕过去。
神态极为自然，动作十分流畅。
容氏眸色一沉。
她的城碧吃鱼不吃皮，若非心里在意，怎会注意到这些。女儿能够跟楚莲处得来，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但是，她并不希望两人之间已经有了私情。
倘若亲事已定，亲密些倒也无妨。现下才开始议亲，便这般亲近，没得教人以为自家姑娘轻浮，平白被人瞧不起。
容氏在这上面是吃过苦头的，她不希望女儿重蹈覆辙。
青元登时身子一僵，转瞬回过神来，赶紧夹了一筷子竹笋给长公主，又夹几只小河虾到容氏碗里。
紫阳长公主打着哈哈道：“养个姑娘就是贴心，才跟我吃了几回饭，就晓得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不像我家的那几个小子……”
容氏一面应承长公主，一面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桩亲事能成最好，不能成的话，万万不能教女儿陷了进去。
青元觑着容氏的脸色，有些心虚地低了头。她微微调整一下坐姿，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楚莲一脚。
楚莲浑然不觉一般，依然我行我素，坚持不懈地给她夹菜。
青元顿了顿，还是夹起来吃了，吃完又踢过去一脚。
一顿饭吃得容氏食不知味，饭毕，紫阳长公主再次留了她说话。
“这个月的二十八号是个好日子，咱们两家人约着一起吃个饭，正好把亲事定下来。”
容氏心中大喜，面上如常道：“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需得从长计议才好。”
紫阳长公主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她一点也不担心。长子这么优秀，没理由会被拒绝。
醉霞泉是一处露天温泉，四周假山掩映，最外层的院墙有两人高，时不时还有仆妇在墙下巡逻。
青元放心地下了池子，先游了会水，才老实地泡了一回，顺便用珍珠粉敷了敷脸。
临睡前照了照镜子，臭美地觉得自个儿变漂亮了。
托醉霞泉的福，一夜好眠。
第二日，楚莲请示了长公主和容氏以后，带着青元到庄外游玩。
西山风景如画，云叠奇峰几度。碧水如镜，倒映蓝天白云。湖光山色两两相和，青山愈显明媚，绿水愈加秀丽。
两人手牵着手，信马游缰。
楚莲比青元高，骑的马也高大。拉手的姿势别扭得很，偏生楚莲非要拉着，青元只能由着他。
因西山里头兴建了皇家行宫，这处地段的庄子也变得枪手起来。不少官宦人家在这里置了别庄，除却自身小住的，也有那等专供世家子弟游园饮宴、娱乐玩耍的。
玉子梨受邀前来观看马球赛，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一幕。就像那日他在苦斋，没等到城碧妹妹，却等来了楚莲。
后来，他深悔不该因为楚莲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放弃了心上人。等他想好的时候，八妹也和薛青璟订下了亲事。
玉子梨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落荒而逃。
年少时的欢喜，终究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渐行渐远，楚莲松开了青元的手，嘴角讥讽一笑。
这般不济，还敢与他争！
到了晚间，楚莲命人在小河边准备了烟花。
青元执了火折子，一点一点地靠近引线，火苗堪堪就要挨到，立即往后撤了手。
楚莲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在怕什么！我保证不会伤到你。”
青元又试了几次，一样是无功而返，她跺了跺脚，扭了扭身子道：“我就是怕嘛。”
楚莲捏了捏她的耳朵，目光宠溺，语气温柔道：“那我们一起。”
他抓住青元不断往后缩的手，一齐点燃了引线，然后抱着她快速退开。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的光华转瞬即逝，化刹那为永恒。
烟花下，两个人相互依偎。
凤凰于飞，怜我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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