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婚
八月初一,天气极好。
碧天万里无云,惠风和畅我心,阳光淡静若水,空气清新如洗。
青元端坐在花轿里,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喧天的锣鼓、震天的炮竹、惊天的烟花,炸得她脑子里一阵空白、一团浆糊、一片混沌。
公主府正门大开,花轿一路抬到正堂前。
楚莲手持柳木弓,对着轿门射了三箭。
笃、笃、笃三声响,声声惊心。
轿帘被掀开。
青元的身子瞬间一僵,紧张得不能呼吸,放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
亏她还以为自己会比青恩强,结果,她才是绣花枕头。
快要窒息之时,一只白皙诱人的手伸进轿里。
喜娘高喊:“吉时已到,新娘下轿。”
她扶着那只白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左脚才出花轿,右脚就踩了裙子。
身子一晃,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有人起哄道:“新娘子着急入洞房勒!”
青元霎时红了眼圈。
下个花轿都能整出来花样,除了她没别人了。
楚莲轻轻拍了拍她,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
她在盖头底下咬了咬唇:“我不怕——”
怕字还没来得及落音,已经双脚离地,被楚莲拦腰抱起。
青元身子倏然腾空,心下一阵慌乱,双手下意识地去抓,很快触碰到一点柔滑,一时之间,她忽地不怕了,抓紧楚莲的衣裳,安心地躲在他的臂弯里。
围观之人一阵惊呼。
有人嬉笑道:“新郎官更着急呦。”
楚莲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再次放柔了语调:“别怕。”
周围人声鼎沸,青元依然能够清晰地、清楚地、清醒地听见他的声音,听得真真儿的,听得心生欢喜。
“我不怕。”她再次强调。
楚莲微微笑了笑,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
明明怕得发抖,还说不怕。
走到马鞍前,楚莲小心翼翼地放她下来,直到青元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才彻底放了手。
喜娘赶紧拿了红绸上来,一头塞在青元手里,一头交由楚莲牵着。
接下来的跨马鞍、跨火盆、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青元全都顺顺当当地完成了,没有半点失态。
傧相高声长唱:“礼成,送入洞房。”
四色喜糖哗啦啦地撒了下来,宾客们争先恐后地争抢喜气。
青元透过盖头看到落在地下的糖果,不由想起了楚莲给她抢的那四颗糖。
她忽然好奇地想,他当时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手里的红绸一下子被抽走,喜娘扶着她在床边坐下。
周围人声不断,吵得她分辩不清楚莲的方位。
喜娘递了一柄荷花鸳鸯纹玉如意到楚莲手中,喜气洋洋道:“请新郎官挑盖头。”
楚莲站在青元跟前,垂眸看了一眼她叠在膝上的双手,十指尖尖,嫩如葱根。左手戴了个硕大的赤金镶红宝石桃心戒指,右手戴着他送的玉兔小戒指,石榴石镶嵌的红眼睛一闪一闪的,好似星光一闪而过。
他拿稳玉如意,轻轻挑开了盖头。
喧闹声忽地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新娘子吸引过去。
大红色的喜服压不住她的艳色,明晃晃的烛光胜不过她的光华。纵使神明在此,亦难夺其丽。
青元抬起头来。
水盈盈的桃花眼负气含灵,一瞬不瞬地凝着楚莲。
数不清的千娇百媚,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楚莲伸出食指在她脸上戳了两下,感觉光滑又有弹性,干脆地拿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青元羞恼地低了头。
这人怎么这样!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可是心底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他的手很温暖很舒适,竟然还有一点儿舍不得。
喜娘仿佛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笑着祝贺道:“花好月圆,顺心如意。”
她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长得跟天仙似的。她若是个男人,为这美人儿死了也甘愿。
周围的人接口称赞新娘子的美貌,楚莲的眼底闪过一丝骄傲和得意。
喜娘开始主持合欢礼,长喝一声:“千里姻缘一线牵,白首缔盟在今朝。”
黄花梨千工拔步床上,楚莲和青元相对而坐,各自拿着一个葫芦瓢,两个瓢的柄被一根不长的红线相连。要想喝到瓢里的酒,新郎和新娘必须把头靠得很近才行。
若是放在平时,这点小把戏无论如何也难不倒青元,可惜今天——
青元端起手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楚莲为了不让瓢里的酒洒出来,只能前倾身子去迎合她。
新房内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
青元猛地反应过来,她又犯错了。
这合欢酒是有讲究的。
如果两人靠得太近碰了头,寓示不是冤家不聚头。如果安安生生地喝了酒,便是相敬如宾。倘若新娘子迁就新郎官,正好应了夫唱妇随,反过来就是妇唱夫随。
至于两人因隔得太远,导致谁也喝不上酒或者红线断了,则是同床异梦、琴瑟不调。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出现。因为在姑娘家出阁的前一晚,娘家人会按照规矩教导自家姑娘一番。
青元自然受过容氏的教导,被楚莲戳了一回脸,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现下倒想起来了,却是为时已晚。
青元觑着楚莲的神色,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楚莲玩味地笑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喜娘立马松了一口气。妇唱夫随,就是女子压男子一头。这样的寓意,难免会教夫家觉得新妇不柔顺。倘若新郎官因此生气,她岂不是没有赏钱可拿?
“新郎官好气量、好度量、好雅量,新娘子好福气。”喜娘笑眯眯地道。
青元心下稍安。
看来能当喜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左右都能帮你把面子给圆上。
再往下是撒帐礼、合髻礼,最后吃一口半生不熟的饺子,说一个“生”字。
众人笑了一回,纷纷退了出去。
楚莲慢悠悠地站起身,立在青元跟前,双手捧了她的脸,道:“我去前头敬酒,城碧等着我。”
青元轻轻应了一声,垂眸想了一下,又叮嘱了一句:“表哥别喝醉了。”
楚莲不由得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还喊表哥?”
青元红着脸不应声。
楚莲又戳了她一下,玩味道:“回来再收拾你。”
新房里只剩下新娘子一人。
青元取下头上的月桂叶花冠,随手往床上一扔,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看着头上绣满了鸳鸯戏水的大红纱帐,心中的莲花缓缓盛开,压得心口沉甸甸的。
青元心想,自个儿兴许得了一种怪病,正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是如此真实,就算醒来,她也不会遗忘。
听见外边传来声响,青元立刻坐了起来。
水晶帘子晃动一下,一名身穿海棠红纱罗裙的丫鬟捧着个白玉桃式盒进了来。
海棠曲膝行了一礼,笑道:“奴婢海棠见过大奶奶,爷吩咐奴婢过来送吃食。”
青元盘腿坐在床上,心里边甜丝丝的。
她一大清早就起来梳头化妆,直闹到黄昏时分才消停,除了上花轿前吃的两块桂花糕,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海棠把捧盒放在金丝楠木圆月桌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爷特意吩咐过,教大奶奶好好品尝品尝。”
青元眉头一皱,闷声道:“去唤枇杷来。”
海棠笑得更和软了:“楚家规矩,新妇明日敬过茶,陪嫁丫鬟才能进房里伺候。”
言下之意,在敬茶礼之前,新娘子算不得楚家媳妇。
青元既然要当楚家媳妇,自然打听过楚家的规矩。
这条规矩防的是那等婚前不贞,却拿陪嫁丫鬟李代桃僵之人。
倘若是盲婚哑嫁,这般防着她无可厚非。可是两家来来往往多少回了,着实犯不着如此。
葡萄过府打听规矩的时候时,甘家令暗示过,这条规矩已经过时了,因是老祖宗定下来的,才一直延续至今,只要楚莲不在新婚之夜收用她的陪嫁丫鬟,便是无伤大雅。
青元听一听也就过了,并不曾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然在海棠这里碰了个钉子。
青元瞄了瞄离她五尺远的圆月桌,冷着一张脸道:“出去罢。”
海棠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新娘子坐床,又称为坐福。坐福期间不可以下床走动,不然脚一沾地,福气全都跑掉了。比起不守规矩来,不吉利的名头显然更加严重。
青元当然可以不吃那盒子点心,但是听着海棠一口一个爷吩咐的,心里边特别不痛快。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还是气她刚才喝酒之举?亦或是两者都有?楚莲可是说了要“收拾”她的……
在酒桌上闹闹哄哄了一个时辰,楚莲大步流星地踏进洞房。
他底下的亲弟表弟堂弟加起来人数不少,这时候不用来挡酒,更待何时!
帘子撩开来,只见青元可怜兮兮地倒在喜床上,双手双脚摊成一个完美的大字,长长的裙摆如同孔雀开屏般绽放开来,星光斑斓,尽态极妍。
就像一道亟待品尝的美味佳肴。
楚莲眸光逐渐幽深,施施然往前走,眼尾余光扫到桌子上的白玉捧盒,顺手拿了过来。
“怎么没吃?”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淡淡的酒味堆满红帐。
青元目光哀怨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新娘子,不能下床。”
楚莲轻轻笑了笑:“又没人瞧见,理那些做什么。”
青元翻了一下身,手肘支起身子,歪着头道:“我在这里,我瞧见了。”顿了顿,低头小小声道,“我想要今日好好的。”
楚莲心中一动,双手扶着青元坐了起来,拣了块梅花糕喂了过去,道:“饿坏了吧?”
青元捧着咬了一口,随后把糕点往盒子里一摔,嘟嘟嘴道:“都冷掉了。”
楚莲见她耍起了脾气,连忙抱了人到怀里来哄,柔声道:“城碧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做。”
青元在他大腿上扭了扭身子,软软糯糯地说:“香菇肉丝面,再卧个鸡蛋,还要撒葱花。”
楚莲抱着长成大姑娘的“小姑娘”,只觉美人浑身上下燕发着幽香,香烟馥郁,在他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转圈。哪里舍得放开手。
“来人!”
青元见楚莲直接喊人进内室,连忙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不敢睁眼看来人。
海棠闻声过了来。
楚莲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是你?”
新婚之夜,新郎官的通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新房招摇,无论换作哪个新娘子都要生一场气。
海棠嫣然一笑:“桂花身子不适,奴婢跟她换了班。”
楚莲心下了然,不动声色道:“叫红枣过来。”
海棠怔了一下,低声应了。
青元偷偷笑了笑。
幸好她选择相信楚莲,不然就真中了海棠的挑拨离间之计。纵使日后解开误会,也令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蒙上了一层阴影。
红枣进来听了吩咐,便下去小厨房准备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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