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往事
商望卿和参曦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十分地亲密，亲密到，仿佛眷侣一般。
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此刻这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何处。
青楼歌馆，戏子舞姬，最是逢场作戏，半真半假。
可我总觉得参曦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般，她既然已经和商望卿如此熟路，大可以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何必这样隐瞒作态，以至于在后面害的自己受这么多的苦难。
但后来想想想来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参曦的身份真相大白，她所经历的一切，也没有比现在更好，反而还更差劲，我便也没有这么纠结了。
从始至终，她依赖和需要的，也只有商望卿一个人而已。
至于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依赖，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轮回之镜的黑暗画面一掠二过，不复之前的黑暗，转而又是一片光明祥和之景。
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只不过此刻天色已然大亮。
房间内的一切摆设在自然光明的照射要，不同于昨天晚上的细腻柔和，但是一眼看去，也是一派赏心悦目之景。
昨天晚上我看见的商望卿和参曦此刻已然坐在了屏风外的一张圆桌上。
桌上摆了两三样菜色，这个时候，正是他们用膳的时候。
参曦依旧是坐在商望卿的身边，撑着下巴拿着筷子戳着面前的瓷碗，看起来有些食欲不佳。
反观她身边的商望卿，端坐的比直，身形如同一棵挺直的青松一般，即便是在用膳的时候，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雅正模样。
他执着银色的筷子，桌上的每样菜色都会浅尝几口，吃的极其缓慢，惹得一旁的参曦时不时抬眼看一下他。
比起正在认真吃饭的商望卿，参曦的模样态度好像只是一个陪着吃饭的人一样。
只不过商望卿吃的实在是太慢了一些，参曦的表情有些无聊。
筷子触碰到了碗壁，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一直认真吃饭的商望卿终于注意到了他一般，偏眸扫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她面前干净的没有一点菜色的碗。
垂眸开口：“吃饱了？”
参曦笑着点点头，实际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进食。
这个回答并未让商望卿脸上的神情有任何的改变，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银箸，吩咐人将面前的东西给撤了下去。
“公子，各大线络的联系人都已经到了，要不要见？”
东西撤下去不过片刻，便有人来询问。
参曦看了商望卿一眼，知道今天商望卿之所以不急着回去，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安排处理。
手下的人见商望卿点了头，便又退下去吩咐了些什么。
外面隐隐传来小声细语的人声，还有不少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人面前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人有不少，穿着打扮不一，有的像是商店的掌柜，有的像是客栈的小二，有的像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还有的，倒想是街边的行乞的乞丐。
这些人进来先是朝着商望卿行了一个礼，然后看见一旁百无聊赖撑着下巴靠在榻上案几把玩黑白棋子的参曦时，都微微低了一下头，脸上并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
商望卿乃是东江十三府人人称羡的俊朗公子，也不知得了多少闺阁女子的芳心。
如今虽然还未娶亲，但是身边的红颜却不缺，至少，在外人看来，霖潇楼的林曦姑娘，就很得这位公子的宠爱。
虽然大家直到后来大家才发现其实公子卿的红颜从来就只有一个，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家八卦。
毕竟美人和俊雅公子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听。
但是此刻进来的这个人的表情，却并不是八卦的表情，更像是看多了已经习惯了的表情。
他们这种表情暗藏很多含义。
比如说参曦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已经习惯且见多不怪了。
又比如说商望卿和参曦不是普通的恩客和青楼歌女的身份。
再比如说商望卿对参曦认识很久了，久到很信任让她见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实际上，站在这里的人都十分清楚，除去和公子卿的那一层红颜知己的关系，参曦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都是公子卿的属下而已。
霖潇楼，不过是公子卿收集各路信息的一个站点而已。
此时参商两家虽然共同治理东江十三府，并且将东江十三府推动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繁荣阶段。
但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暴风雨和危险却始终存在。
早年齐家被推翻，可是后者到底是在东江十三州府扎根了十数年，根深蒂固说不上，但是人脉和枝络定然是有不少的。
想当初东江十三府都以为推翻了齐家，各州府就太平了。
可是就在参商两家治理东江十三州府的第三年，刚刚将东江十三州府的发展给拉上正轨的时候。
潜伏在暗处的齐家枝络却忽然涌现出来。
四年前的元宵灯会的那一场暴徒袭击，至今众人依然是历历在目，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也是在那个时候，参商两家才明白要想东江十三府永远太平，就要要彻底根除齐家和其底下一帮枝络的重要性。
但是那个时候，参商两家的老爷都在忙着处理抚慰东江各州府，这样的事情，便落在了公子卿的身上。
为了找出齐家埋下的隐患，公子卿在东江十三州府建立针对齐家余党的消息收集站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到街边乞丐摊贩，大到酒楼官府，都有商望卿的消息脉络存在。
至少在参曦的认知里，东江十三州府如今的大小消息，只怕都逃不过商望卿的眼线。
此番这些各个脉络的线人过来，便是来汇报自己这段时间收集的信息的。
半个月前，京州府有人恶意袭击官府人员，经查明和当初齐家的那些余孽脱不开关系。
商望卿前去京州府，便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
如今有关于和齐家有勾结的人物信息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自然是该肃清整顿的时候。
萦绕着凝神静心清香的雅室想着低低的汇报声音，室内的气氛有些严肃认真，尤其是在听到有人汇报的名单里面有自己相识的人的时候，气氛便会变得更加的紧张。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和齐家有联系。”
扼制不住的感叹声和惊讶声。
“这只是我们查到的就有这么多，还有没有查到的……”
众人并未挑明，但是心中都明白。
等到下边的人都议论完了，坐在首位的墨衣男子这才开口，
“既然已经有了线头，后面的大鱼，自然也会上钩。”
“齐家当初鼎盛一时，相互勾结的豪强权贵自然受益不小，参商两家自管辖东江十三府以来，对这些豪情施加打压，已经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如今他们会继续出现犯险，也不足为奇。”
纤媚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同这严肃气氛的雅室有些格格不入。
这话说的一语中的，众人听出了这慵懒声音之中的冷漠和嘲讽，一个个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参曦趴在桌子上丢着面前棋盒里的棋子玩。
棋子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如同玉石击撞一般。
她虽然在说这话，但是眼睛并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看着手中一颗颗落下的棋子。
倾城的侧颜对着众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依旧无聊，可那精致无双如同黑色灵珠的眼瞳，却隐隐荡漾着不屑和冷淡的光芒。
众人一下子被这女子的美貌给迷惑，却很快心下一惊，内心打了一个哆嗦。
但凡是见过参曦的人都知道，这个姑娘虽然年岁小，可却是一个厉害的主。
当初公子卿为了报答她的相救之恩买下了霖潇楼让其成为了幕后东家，其原意并不打算在霖潇楼建立信息站点的。
可是就是面前的这位小姑娘，硬生生地训练了这楼内的姑娘成为线人，将收集到的信息尽数奉送给了公子卿。
青楼歌馆来来往往，鱼龙混杂的人不亚于茶楼驿站，加上多有东江十三府的达官显贵闻霖潇楼名声而来。
霖潇楼得到的消息，可比他们有用和准确多了。
只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西州府最大的信息站点，除了官府，便是这霖潇楼了。
直到现在，众人都记得那姑娘拿到第一份消息给公子的时候说的话，
“我能够为公子带来的消息，绝对不止纸上的这些，公子与其替我赎身，倒不如将这霖潇楼买下来送给我，我会让霖潇楼，成为公子的臂膀之一。”
那时候的林曦还没有现在来的这样纤媚绝色，眉眼间依旧有些女孩子年少的稚嫩。
只是也像此时的状态一样，坐在榻上，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公子卿。
眉眼间一派天真和稚气，说出来的话，仿佛是孩童的玩笑之言。
但公子卿手上的那份消息，却是实实在在的。
彼时坐在榻上的墨衣年轻人未发一言，一双黑的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了这个姑娘很久。
他将手上的信纸放在身侧的桌面上，问面前的姑娘，
“为何想要霖潇楼？赎身，你还是清白的姑娘。”
“我一个孤女，除了沦落风尘，还有什么别的活路吗？你要是将霖潇楼买下来给我，到时候，我想见客就见客，想不见客就不见客，反正比以后流落街头好多了。”
那个时候他们觉得这姑娘回答未免过于胆大露骨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商望卿是什么样的想法，反正，最后他是答应了林曦的要求。
“你以后，就是霖潇楼的东家，不想见的人，便不见。”
这是商望卿买下霖潇楼给林曦的初衷，为了报答她替自己挡了一刀。
对于林曦前面说的话，他并未在意。
至于后来霖潇楼发展成那样子，也非他本意。
知道内情的人都感叹林曦谋略才智过人，不输男子，唯独这身份有些让人可惜。
但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东江十三府的公子卿对其，却是偏宠有加，有时甚至，超过参府的那位小小姐。
因着参曦的这一开口，引得众人的注意力从商望卿的身上挪开，商望卿看了一眼参曦，忽然就让众人离开。
对于这种情况，大家也已经是见多不怪了。
这些人离开之后，商望卿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坐到了参曦的对面，朝她伸出手。
参曦看了一眼面前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商望卿的五根手指莹白如玉，修长白皙，很是好看。
这样一想，她便伸出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还抬起眼睛一脸乖巧地看着商望卿。
这一动作使得面前的俊朗男子眉心微微跳动了一下，干脆直接开口，
“棋子。”
参曦撇嘴，将另一只手上的全部棋子放在商望卿的手里。
原本还两盒黑白分明的棋子此刻尽数混淆在一起，要想分开，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商望卿将手中的棋子放进棋盒，重新盖上盖子，放在了参曦手碰不到的地方。
“待会我就回去了。”
商望卿说道。
参曦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将头靠在手臂上，盯着商望卿墨色衣裳胸襟前的花纹看。
头顶是沉默的商望卿，商望卿垂眸，只看见莹额柳眉之下的卷睫，实在看不清楚参曦此刻的眼睛。
收回目光，商望卿也不多言，直接从榻上起身，抚了抚衣襟便要离开。
背影挺直如竹，却有些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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