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簪子歪了
苏雅所处的小院子里，半池荷莲渐渐衰败，干枯的荷叶无力地耷拉在水面上，慢慢化成池底的淤泥。
仅剩的几株莲花开的也不是特别清丽灿烂，荷莲香气被园中唯一一棵秋桂花香覆盖。
窗纸亮起斑驳灯影，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在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里面，苏雅正垂眉细细地调整好每一根琵琶弦。
她的神情专注，但是眉眼间却带了点难得出现的疲惫和困倦。
灯烛摇晃，落在眼前的光线随之一暗，随风飘来的还有浅淡的莲子清香。
苏雅今日的反应力不是很好，直到鼻间这莲子清香越发浓郁，眼角落进一片白雪衣襟，她才反应过来。
抬眸，疲倦的视线对上一双清润温和的眼睛，那人眉宇间有些凌乱，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若是以前，苏雅一定会发现，但是如今，在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排练和准备之后，苏雅早已疲惫。
苏雅甚至没有心思去想苏合衣怎么回来了，为什么苏合衣会在半夜来到自己这里，
这种疲惫直接带动苏雅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发生变化，就连苏合衣都惊讶了。
苏合衣的视线从苏雅倦怠的眉眼直接落到了苏雅怀中的琵琶上面，心中已经想到了什么。
“今日不听曲子。”
苏合衣抬手止住苏雅的动作，伸手接过苏雅怀中的琵琶放在另一边。
“明日是中秋。”
苏雅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为了这所谓的中元宴，她也不会这样疲惫了。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根很漂亮的簪子，想着挺适合你的。”
苏合衣从衣袖中取出一根莹白色的骨簪，簪子本身没有太多繁琐的花式，简单的很。
簪子周身萦绕着一层淡白色的光泽，此刻被苏合衣摊在手心里，更是好看的不行。
苏雅定定地看了苏合衣许久，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苏合衣对望着她，道，
“赔你的。”
当初在水亭见苏雅的时候，苏雅束发的簪子掉入了那池中。
这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苏合衣竟然记得。
这回苏雅接了，神色十分平静，接过之后朝着苏合衣轻轻地行了一个礼。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苏合衣原本温润莹光的眸子暗沉了些许，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莫说苏雅，就连我都困惑了，苏合衣这么晚来，居然只是为了来送一个簪子？
霜铃宫的中秋佳宴盛大非常，纸醉金迷的场景仿佛盛世歌舞升平时的最后一只繁华曲。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美艳的舞姬随乐声而动，衣摆摇曳翩跹，脸上的魅惑笑容抛向全场。笑声在整个大殿徘徊。
在如此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中，伴随着一声突兀的“铮”响，琵琶乐音戛然而止。
处在幕后的乐姬们瞬间接受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目光，苏雅怔愣了一会，下意识地看向首位的苏合衣，脸上一片惊愕茫然。
我站在轮回之境前，那苏雅的目光直直地透过轮回之境进入我的眼底，我知道她不是在看我，但是面对这样的目光，连我一个女子都觉得觉得这姑娘无辜可怜的很。
殿中的声音突然中断，就像是被施了仙法一样，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灼灼然将目光落在那弹琵琶的人身上。
正是苏雅，在看清苏雅的同时，这些人的心中居然冒出了一个转头想看苏合衣神情的念头。
但没有人敢，苏合衣目光浅淡，慢慢地落在了众乐姬这一方，这眼神并不是如何的冷漠凌厉或是凶神恶煞，但偏偏苏雅身后的乐姬们突然惶恐不安地全部跪倒一地。
有人扯了扯苏雅的裙角，苏雅回神，亦是匆忙跪下，将整个人匐在了地面，如同初见他时那样。
酒杯落地声清脆，雪色的衣裳慢慢地顺着台阶流泻而下。众人屏气，看着苏合衣走向苏雅，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当然，居高临下这个词，只是众人觉得的。
苏合衣的目光落在苏雅的身上许久，眼底心思深沉，猜不透这人的想法。
可我作为局外人，却分明能够看清楚苏合衣此刻渐渐变得越发柔和的目光，柔和的就好像下一秒便会从那双如画的眼睛里迸发出笑意和亮光一样。
我心下一颤，耳边已经响起苏合衣的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欢喜。
“簪子歪了。”
他伸手牵起苏雅，视线落在苏雅的发髻上，那根莹白色的骨簪确实歪了些。苏雅抬眸，睫间颤抖，清澈的眼底有些惶恐，看着苏合衣抬起手，将那根骨簪扶正些。
“如此才好。”
苏合衣的眼底终于晕散开笑意，牵着苏雅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眼角余光扫过那把断了弦的琵琶，凌冽划过，声音不复之前，
“烧了。”
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并未因苏合衣对苏雅态度的转变而变得轻松愉悦，反而是沉了几分。
宴会继续，弦断事件只是一件小插曲，然而却让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变得怪异了些。
众人悄悄地抬头，目光扫过首位上那一对容颜出众的男女。
底下宾客怀中或多或少都揽着一个美艳的美姬，这些美姬娇笑着，跪在这些人的面前，将整个身子瘫软进了男人怀中，眉眼间尽是妩媚之色。
唯独上方的那一位，同苏合衣并列坐着，眉眼低顺安静，捧着一个银器的小碟子，埋头吃着。
我想苏雅这样埋头吃着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想吃完了就走。
只可惜苏雅好不容易让面前的碟子见了底，身边那位一直关注着她的苏合衣，却再次放进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进去。
苏雅怔了，抬头看着苏合衣。
苏合衣眼底划过笑意，又夹了一块放了进去，对于夹菜这件事，他似乎很热衷。
苏雅捧着再次被塞满的碟子，定定地看着苏合衣，眉间竟然染了些恼怒的色彩，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惹恼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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