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悲喜交加
自从上次遇见裴疏年,到今天的签售会,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谢录没想到会是沈北辰主动联系的他。
讯息简短干脆:「我在宋院长墓前等你。」
细蒙蒙的雨像是层淅淅沥沥的雾幕,浓厚地笼住视野内的天地,墓园里寂静无声,在耳边萦绕回转的只有雨滴打碎在伞面的笃笃声。
沈北辰一身黑色西装,肩背和发丝都被晶莹的雨雾沾湿,而人却站得挺拔,立于碑前,定定地凝视着墓碑。
谢录沉默着走近,每走一步,搅混纠结的思绪便像利刃般在心尖沉割一道。
缀着水珠的羽睫轻颤了一下,沈北辰徐徐侧目,看向握着伞柄,却将伞面遮在他头上的人。
异色的瞳像是针刺得谢录双目微缩,在那刹那间,曾经谢喧带给他的恐惧像是虱虫密密麻麻爬上心头。
他开口很艰难:“小叔叔。”
沈北辰倏地笑了。
“我不是你的小叔叔。”
握着伞柄的指骨攥得泛开白,谢录压下惊惧,沉缓呼吸开口道:“谢喧…你是谢喧。”
“你知道了。”男人收回视线,又继续凝视着墓碑,“很聪明。”
谢录眼前缓缓浮起一层有些许烫的雾。
“我快要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你了。”他喉口微哽,“小叔叔从不会像谢喧那般……真的会做那些事。”
而那一次的沈北辰,真的那么做了。
疯狂而又冷血,匿于黑暗之中,谢录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那一幅幅藏着他肮脏肖想心思的画更阴暗,还是……
“小录,你还是只猜对了一半。”沈北辰笑得浅淡,轻仰起瘦削的下颚,“谢喧是我。可我才是他的创造者。”
他就像是掌局者般胸有成竹,仿佛一切皆运筹帷幄之中。
谢录浑身一僵。
“所以那一次他听从你的命令,挟持院长妈妈,只为了找我出来一起死?”
“所以他告诉裴疏年真相,把沈北辰这个幕后者彻底暴露出来?”
“我没想伤害你。”沈北辰眼神暗了暗,静凝着碑上照片中宋听温柔的笑靥,“也没想伤害她。”
“你当然没想!”手中的伞被狠砸摔在地面上,“因为你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过一次!!”
因为愤怒,他甚至有些颤抖。
谢录可以理解沈北辰恨沈北宸,甚至可以理解他虐待自己的行径,可却怎么也不明白——
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即使当时不知道是亲生母亲,可也胜似母亲的宋听,生生在眼前淹死?
怎么能?!
沈北辰不看他,只是语气平静地道:“回去吧。下午的签售会,不要迟到了。”
“为什么?!”谢录依旧在逼问,话声夹杂着颤,“总得有个理由……就像你恨沈北宸,就像你虐待我,就像你创造谢喧来对付裴疏年,就像你真的想过要杀掉我!总得有个理由啊——”
“你知道什么?”沈北辰倏地侧目来看他,眼神冷得像冰,“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这些年被沈丞冠上沈北辰这三个带着羞辱的字,把自己活成一个傀儡,替代品…你知道什么?”他的眼底甚至浮起一抹暗红,像是舔舐摇曳的焰,“我不是你的小叔叔,谢录。”
“你渴求的从来不是我,那只是一层塑壳,虚假至极的塑壳。”他面色很冷,很暗,探出的指尖轻轻拂过谢录眼尾的红痣,“我甚至都渴求,如果谢喧真的是这样,是不是不会一无所有。”
谢录看着他:“我快要分不清,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知道这幅身体里有两个意识的时候,就在那天他被扼住咽喉的一刹那。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谢喧。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失手杀掉的,只是一副躯壳,而谢喧的意识却在现实世界的沈北辰身体中寄生。
多么荒谬。
“有没有想过,这才是真正的被压抑封闭在深处的谢喧…不…应当是,沈北辰。”沈北辰笑意渐敛,手却缓缓垂落下,再次转过身去,“走吧。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谢录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根没戴黑戒的手指上,横亘的淡白色的疤。
“喧…哥。”呼吸也断断续续的,夹着不可抑制地嘶哑,“你能不能回到像从前那般遥不可及,在我能看到仰望的地方,我就看着,可不可以……”
沈北辰不看他。
“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为你骄傲,小录。”
冷不丁的答复,可字里行间的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这话他耳熟得很。
是上一次签售会,沈北辰在路上所说。
只是如今这个境地,早已物是人非。
骄傲?
谢录甚至想笑——有什么好骄傲的呢,这一切不过只是泡影而已。
沈北辰是,裴疏年也是。
即使扭曲次元维度勉强相交的平行线,也会在第一个交点的岔路,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而今天的交谈,就是他与沈北辰的交叉点,彻底决裂的时刻。
*
叶瑄被面前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恹恹的,头发耷拉着,甚至滴答地落水,身上的白衣也湿了透。
“谢老师,您……”
她记得谢录上午出去的时候带伞了啊。
谢录僵硬地接过递来的干毛巾囫囵地擦了几下,静静地道:“开始吧。”
叶瑄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她只能又点了外卖买药,又争取在中间空出点时间好让谢录更换衣服。
接下来的进程顺利的出奇,开场致辞,合影互动,直到在签名握手时,原本几乎双眼迷蒙的谢录,手背被一人裹进掌心里。
谢录骤然抬起双眼,目光在触及到那张被口罩和棒球帽掩盖地只剩一双眼的脸时,彻底凝滞。
手指被有意无意地捏了捏。
“谢老师,”眼角微微弯起,勾着笑,“给我书呀。”
裴疏年。
犹如五雷轰顶般,闷雷在脑中炸开只剩嗡嗡的响,碎掉的思绪像搅混的浆糊。
直到后面的长队开始有了非议声,谢录才慌乱地抽掉手,将书塞进裴疏年的手心,动作又骤然顿住。
看裴疏年的模样,又像是被自己突然拽进来的。
那他有没有…看到什么?记忆又……
谢录又拽回书,在裴疏年视线下移到书封前,嘭地倒叩住封面。
“小叶,可以帮我把这个人带到后台吗?”
叶瑄云里雾里:“当,当然可以……”
谢录又附在她耳边添了句:“别让他看到任何有关漫画的东西,在签售会结束前,也别让他出来。”
虽然不太明白谢录什么意思,叶瑄还是点点头照做,很客气地摆出“请”的姿势。
裴疏年微挑眉,也没拒绝,很乖顺地跟着人离开。
剩下的流程他走得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全被后台的那位不速之客吸引去了,又暂时没办法离开,身上湿透的衣服黏贴着,很是不舒服,连眼前也有些晕晃。
终于坚持到了最后的采访。
他腿脚有些发软,眼前不停晃旋,几乎是扶着墙面才勉强撑进去的。
采访的人被打点过,知道谢录有些不适,在礼节性地寒暄后,上来便直来直往,开门见山地问:
“谢老师,可以问一下,您对这个充满争议的结局是这么看的呢?”
谢录垂下揉着眼的手,尽管双目依旧酸胀得难受。
“我认为,主角作为一个顶流,专心搞事业当一个事业批也不是不好,对吧。”
他用了个流行梗打马虎眼,娱记倒也买账,不再多追问,毕竟这种争议性的事深挖下去,对两边都没什么利处。
“那您对裴疏年,是一种什么感情呢?是不舍,还是…已经到了一种离不开的依恋,所以才会画出从前那版更具争议性的漫画?”
这才是他们今天想问的,不仅是他们想问,更是背后的舆论大众想看的爆点。
寒冷自骨髓徐徐渗出,和皮肉表肤的滚烫纠缠在一起,忽冷忽热的感觉折磨着他,简直是一种酷刑般的煎熬。
谢录揉着额角,沉缓着呼吸须臾。
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胸腔里的心脏泵动剧烈,攀爬着的毒芽刺扎着心尖的软肉,将丝丝泄出来的心绪汇涌成流,横冲直撞。
他快要压不住了。
又或许,是自己不想压抑。
谢录甚至都觉得好奇,不加压抑阻拦的自己,会吐露出什么来。
“我喜欢裴疏年。”他像是弃甲曳兵、溃不成军的败寇,自我放弃般地开口,“我喜欢。”
是喜欢。
那个埋了很久的答案,原来是喜欢。
谢录微顿须臾,又徐徐续道:
“他陪伴我走过了我最灰暗不堪的三年低谷,成就我在众人瞩目之下的名利与光鲜,在很多时候……是他在我身边,扶搀着我捱过一重又一重的打击与崩溃。”
很多他都没发觉的时刻,裴疏年一直在身边的时刻,在他修改漫画的那七天,又或是在这准备签售会和出版的时间里,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他无数次压抑自己不去想,因为害怕再将裴疏年扯进来打乱漫画秩序,也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但就是在刚才免疫系统和心理防线双重崩溃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地在这个遍布裴疏年痕迹的地方,想起了那个人。
娱记显然也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谢录会来这么一出。
他们面面相觑须臾,又尝试着开口圆场:“这种情绪看来是很多创作者都会产生的呢!怪不得谢老师能画出这么优秀的作品和优秀的形象,也一定程度上是这种喜爱的情感支撑影响着您吧……”
“我喜欢…真的……”谢录怔怔地喃喃,寒热交杂的感觉像针钻着骨节刺痛,而他只觉得心底泛着一阵阵的涩,“真的喜欢。”
喜欢到现在就想不顾一切冲到那人面前告诉他。
可是裴疏年已经遗忘掉一切了。
都晚了。
“叩叩——”
一众陷入凌乱的工作人员看了眼谢录,还没开口,便见一人推门而入。
“谢老师。”来人目光如炬般凝视着谢录,“听说,你喜欢我?”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速之客。
谢录反应很慢,薄唇蠕动着微张,没等他发出声来,却被人截断。
“好巧。”裴疏年几步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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