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小偷

沈爸沈妈知道必须做新的家庭规划，再过两个多月，沈爸就要赶赴辽河会战。沈妈一个人肯定带不了仨孩子。她佳木斯的弟弟妹妹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下乡，沈依的小舅和小姨还在上学，沈依记得小舅只比自己大七岁，小学还没毕业。

        沈爸沈妈商量了几天，决定把沈艾送回佳木斯姥姥家。沈依能简单帮妈妈做点家务活，也能带弟弟。沈山毕竟才两岁，都说男孩子娇气不好养，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更踏实。

        沈爸不放心沈艾：“这孩子从小喝奶吃饭都不如老三壮实，长得又瘦小。在姥姥家不能受欺负吧？”

        沈妈宽慰着自己和沈爸：“不能挨欺负。她发起脾气来也挺蛮的，不是用脑袋顶过你好几回？”

        沈艾发起脾气来擅用铁头功，用脑袋顶人，还会躺在地上打滚。这两个招数沈依和沈山都没有掌握。

        佳木斯姥姥那边很快回了电报，让沈妈赶紧把沈艾送过去，让她踏踏实实地做好女婿下辽河的准备工作。没过两天，沈妈在长途列车工作的的佳木斯老乡就过来把沈艾带走了。1

        976年5月初，三岁的沈艾高高兴兴地跟着阿姨上了火车，她以为去姥姥家玩几天就能回家。没想到再见到家人已是一年半之后，而大庆红港已经不再是归处。

        七月初，沈爸踏上了去辽河油田的列车，这批下辽河的队伍包了好几节车厢，每个人都带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和包裹。大家知道这次旅行不是出差，而是赶往新的定居之所。被子蚊帐脸盆衣服，能带的东西都塞进行囊。

        沈妈不停嘱咐着丈夫：“吃饭要按点儿，可千万别再落下胃病。有空多写信！别报喜不报忧，把那边的情况都和我说说。”

        沈爸答应着媳妇：“煤气罐儿找人帮着搬，买米买面的也让人搭把手。我不在家，媳妇儿辛苦！我们半年有一次探亲假，我争取年底就回来探亲！”

        汽笛长鸣，沈爸和火车一起离开了沈妈的视线。

        平时拥挤热闹的家里冷清了下来，沈妈带着沈依和沈山开始了三人世界的新生活。

        沈妈吃着饭会和沈依说：“咱家原来削两个大土豆炒土豆丝都不够吃，现在一个土豆还能剩。”

        她包着饺子会想起来：“馅多了，咱们娘仨现在吃不了50个饺子。”

        沈依赶紧安抚妈妈：“有我呢，托儿所阿姨说我是大胃王，我能吃15个饺子。”

        沈妈又开始担心：“盘锦那边听说都是芦苇荡子，蚊子可多可毒了。”

        “没事儿，我爸有蚊帐。他血不甜，不招蚊子。”

        “你爸在家，每天晚上起来好几次，打着手电筒各屋拍蚊子。”

        沈爸他们火车还没到目的地，就听广播里说又一位伟人去世了。大家这一回好像挺平静，沈依听到沈妈单位阿姨们轻声议论：“岁数到了，没遭罪。”

        沈依觉得妈妈最近有些变了，她把自己当成大人来聊天。这种大事小情都和自己商量的感觉真好，沈依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她不能再犯懒了，她要帮妈妈干活儿，陪妈妈聊天。她要像爸爸一样，做妈妈的小帮手。

        早上起来沈依会抢着叠被，沈妈笑她叠的被子像小庙儿。她还会抢着扫地，沈妈提醒她喷点水，不然水泥地起灰。她带沈山出去玩，沈妈说弟弟有点缺钙，要经常晒太阳，不然长大了会罗圈腿。沈依想这么漂亮的弟弟可不能罗圈腿，有太阳的时候，她就带弟弟出去。弟弟累了跑不动的时候，她就背着他到处跑。

        小朋友在院子里杨树下的石桌旁过家家，没有人愿意装地主婆。因为要抹红脸蛋，还要用枕巾包着头。沈山乖乖地在旁边当观众，他太小不能玩过家家。沈依说让我弟当地主婆，她跑回家拿了纱巾给弟弟蒙上脸。

        沈山美滋滋的和姐姐请求：“姐，穿裙子！”沈依和小伙伴们都笑个不停。

        “小女孩才穿花裙子呢！你是小女孩吗？”

        沈山清楚自己的性别：“我是男孩！”

        他指着姐姐的裙子：“花裙子，好看！”

        沈山重新去托儿所上中班了，沈依自行主张从托儿所大班毕业了。她成了沈妈单位每天报到的童工。她现在的识字率赶上了四年级的美玲小表姑，念报纸已经很少停顿了。她既会像厂里广播员那样喊口号地读，也会像支叔那样抑扬顿挫地抒情朗诵，给后勤阿姨们读报成了她的主要工作。

        午休回家吃过水面，沈妈做了柿子椒肉末卤。沈山在托儿所睡觉，中午不回家。沈依正吸溜着面条，庆红来了，她现在也不去托儿所了，九月份开学去上学前班。

        她今天要带沈依去消防队玩儿，早晨已经和她爸说好了，难得朱队长今天心情好，很痛快地答应了女儿。沈妈没让她俩马上出门，说外头太阳正毒，让她俩晚点再去消防队。

        庆红有四个哥哥，她是老五，因为生在大庆红港，故名庆红。她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所以她爸朱队长对儿子们没个笑脸，对闺女却变成不折不扣的老慈父。

        老朱把消防队管理得挺好，院子里的水泥地面每天都用高压水枪刷一遍，干净得像镜子面。他还让消防队的小伙子们开了两亩地，一亩地种菜，一亩地种瓜。夏天里消防队的菜地和瓜地是一景儿，老朱还从地方上找了老把式老张头儿帮着伺候这两亩地。西瓜地旁还搭了个瓜棚，七月里开始，老把式有时候就住在里头，威慑着附近家属区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淘气小子们。

        庆红和沈依三点多来了消防队，上上下下已经把消防队的屋里院外视察个遍，沈依还揪了花坛里的几枝粉红色的花，待会儿再去草甸子摘两枝蓝色的花，拿回家给沈妈。佳木斯二中毕业的沈妈是个城市人儿，平时就喜欢花花草草的，家里空罐头瓶放半瓶清水插一把小野花，就能让她高兴半天儿。沈爸不在家，逗沈妈高兴成为沈依的日常工作。

        晃晃悠悠过了大半天，知了估计也怕热，叫声也透着懒散不耐烦的劲儿。今天没风，树荫底下都不觉得清凉。庆红中午出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沈依带了件长袖衣服出来，她总有很多道理。比如找不到树荫的话，可以拿衣服遮太阳。

        她神神秘秘地贴着沈依的耳朵说：“看瓜的老张头儿不在，咱俩去瓜地呗。”

        沈依瞪大了眼睛：“偷瓜去？”她的即时反应不是害怕，反而是兴奋：“咱俩拿不动啊。西瓜那么大个儿！被人逮住，你爸还不揍你？”

        庆红小脖子一挺：“我爸从来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他最怕我哭了。”然后得意地扬扬手里的褂子：“咱用衣服裹着，怕啥？！”

        沈依马屁立刻跟上：“庆红，你咋这么聪明呢。”她又遗憾道：“白瞎我摘的花儿了，我拿了西瓜就拿不了这几朵花儿了。”

        瓜壮怂人胆，两个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来到菜地，猫着腰，眼都不眨地跑过顶花带刺的黄瓜，枝蔓缠绕的油豆角和白不老儿，紫得闪亮的长茄子还有青青红红的西红柿。跑到瓜地的时候沈依觉得嗓子要冒烟儿，庆红的头帘儿湿答答的，辫子也耷拉着。瓜地边儿上种了一溜儿菇娘儿，沈依剥开一个，乐了：“真甜，能吃。”

        俩人先吃了几个黄菇娘儿，然后跑去挑西瓜。地里的大西瓜都长着漂亮的花纹，太阳下热乎乎的，沈依和庆红趴在地上一边敲一边闻着。庆红说：“我妈挑香瓜都要闻一闻有没有香味儿，西瓜肯定也要闻。”

        沈依点头附和：“我妈说挑西瓜要敲，熟了的声音应该是砰砰砰。”

        她俩试着要抱起一个大西瓜，两人连敲带闻折腾半天，觉得这个瓜太大太沉了，俩人合力也抱不起来，这可太气人了。

        无奈之下，两个小姑娘降低了挑瓜标准，结果试了几个西瓜还是拿不动。眼看着今天要无功而返了，沈依眼前一亮，她发现在瓜地的另一侧居然有一堆小西瓜，虽然没有大西瓜那么圆，条纹也没有大西瓜的那么漂亮，那也是西瓜呀。庆红和沈依像选美一样挑了半天，俩人志得意满地各自挑中了一个心仪的西瓜，然后使劲儿扯掉瓜蔓，把西瓜拿衣服裹着。抱着漂亮的西瓜，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家属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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