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螃蟹
沈依翻看着爸爸以前买的《连环画报》，细细温习着每一个画面和每一段文字。画报以杨开慧的故事做开篇，沈依想如果这个女英雄没有牺牲就好了，想做女皇的人就没有机会篡党夺权，也不会祸害中国老百姓了。
第二个故事叫《假洋鬼子》，是从一本叫《阿q正传》的小说里节选的，第一页介绍说□□也很喜欢这本小说。沈依觉得这小说名字真逗，她一直以为q是扑克牌的花牌之一，还煞有介事地给小上海叔叔介绍了阿圈，小支笑得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沈依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字母念q不念圈儿，怎么有人会叫这么可笑的名字？中国人起了个洋名。
假洋鬼子像变色龙一样，出国留洋嫌男人留个长辫子丢人，就剪掉了。回国他老娘看儿子剪了辫子，也嫌他丢人，也担心他找不到工作，哭了一场又一场。估计这个假洋鬼子为了找工作挣工资，也是为了哄他老娘高兴，只好带上了假发，其实是条假辫子。后来革命党来了，爸爸说就是把皇帝推翻了，老百姓都不用留辫子了，假洋鬼子赶紧又把假辫子扔了。
看来看去，他就是个胆小鬼。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总和他那根辫子较劲。
第三个故事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画得不好看，动画片改的小人书多好看呀，比这个故事画得有水平。沈依忍不住套用了爸爸对事情的评价，他的最高评价是有水平，优良的评价是一般，合格的评价是凑合，其他评价是不咋地。画报上说白骨精就是那个坏女人，披着精致的外衣却做尽坏事。沈依想白骨精是女的，装成美女和老太太确实让人丧失警惕，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最后一个故事叫《新媳妇》，这个新媳妇的公公家里有好些砖，公公打算给家里多盖几间房。新媳妇要求进步，要把这些砖贡献给村子里的养猪场。公公开始不同意，而且很生气，要给儿子告状，说她媳妇只想着自己出名，不顾家。后来在大家的教育帮助下，公公承认自己的错误，把家里的砖献给了集体的养猪场。
沈依看着故事，心里升起了谜团？新媳妇家里人口咋那么少？农村每户都有好几口人，这故事里咋没提新媳妇的婆婆和弟兄姐妹。盖房子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家也不商量商量，新媳妇就把公公家的砖贡献了？她公公攒的砖也是花钱的吧？她对象不说她败家？养猪场需要砖咋不去买？为啥要老百姓贡献自己盖房子的砖？
沈依想如果妈妈把爷爷奶奶家里的东西交公了，爸爸一定会和妈妈吵架的。沈依第一次知道自己家人思想确实有些落后，和画报上的新媳妇相比，估计是怎么赶也赶不上了。
沈依还在为故事逻辑自圆其说的时候，小弟弟醒了，睁着眼睛咿咿呀呀地找人。沈依马上跳过去，和小宝贝打招呼。
“弟弟，你渴不渴？”她把奶瓶凑过去，让宝宝喝。
小宝贝喝了几口，大概觉得没有味道，开始蹬着小腿哭。
沈依哄着宝宝：“弟弟别哭，我是你姐姐，以后我带你玩儿哈。”
宝宝的哭声大起来了。沈依想起来要查看尿片，她先趴过去闻了闻，没有臭味。摸了摸尿布，湿的。她赶紧把尿布扒下来，团成一团，扔到洗衣盆里。
她自言自语着：“尿布捂着是不是难受？我让你晾一会儿，舒服舒服。晾干了再给你换新尿布。”
小宝贝不哭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儿，看着他的小姐姐，咿咿呀呀地说着天书。
“你是不是特别着急，想说话说不明白？”沈依代替弟弟与自己对话。
两人鸡同鸭讲的时候，妈妈回家给小儿子喂奶了。
沈依赶紧报告：“小弟弟尿了！我给他晾着呢！”
“天儿凉了，得在肚子上搭个小包被。要不然这么点的小孩儿着凉会拉稀。”沈妈给女儿普及着育儿知识。
“他要是拉了可咋办？”沈依很苦恼，她每次看到爸爸洗尿布，都躲得远远的。她对不洁的味道一向敏感。
“还嫌弃你亲弟弟，你们都是我和你爸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沈妈甩了女儿一个白眼：“过去人家做姐姐的，从小就得给弟弟妹妹洗尿布。你爸惯着你，没个姐姐样。”
沈依不服气：“我让着弟弟妹妹，也带他们玩儿。不喜欢洗尿布就不像姐姐？”
沈妈放弃和犟嘴女儿辩论：“你是好姐姐，也是你妈的好帮手。没有你，我和你爸上班，小四儿就没人管了。姑娘你再坚持一个月，等搬到新家，你姥姥送沈艾回来，会在咱家呆到过年。”
沈依蹦了起来，姥姥和妹妹要来了，她的小心脏刹那间被惊喜塞得满满的。
她不再关心弟弟如厕的处理细节，妈妈耐心教授如何给小宝宝做简易清洁，如何保护娇嫩的小屁股。沈依左耳听右耳冒的随口附和着。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爱的老太太，会说好多俏皮话儿的姥姥。姥姥的眼睛总是藏着笑意，头发是自来卷儿，她会唱好些民间小调。早年在医院工作的缘故，老太太永远把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孩子们都喜欢往她身边凑。
中午沈爸带回来十几穗新下来的苞米，用大闷罐烀着吃。大儿子馋肉了，他还买了半斤五花肉和冬瓜，晚上让媳妇做冬瓜丸子汤给大家解解馋。
盘锦这地方偏僻，老乡在集市上偶尔卖个家禽猪肉的，民不举官不究的，大家都相安无事。单位发的那点肉票油票，真不够家里人塞牙缝。
这几年日子刚好过一些，又被举家发配到南大荒。新油田条件远远不如大庆，沈爸得想办法，不能亏了孩子们的嘴。
电工班老祝也爱养鸽子，沈爸养鸽大业恢复前先遇到了鸽友，这让他喜出望外。
老祝听说他到处给孩子们找肉吃，眯眼一笑。
“你这是找对人了！知道这个季节啥最有营养？”
沈爸迟疑着问：“蛤蜊？前两天吃了一大盆，去掉壳，没啥玩意儿啊，我不爱吃那个。”
“九月底了，蛤蜊过季了。现在最肥的是河蟹呀！公的有油母的有黄，好吃有营养，比猪肉有营养！”
“那也得碰运气啊，不定哪天有老乡过来卖。”沈爸想螃蟹肉没二两，吃起来不能有排骨红烧肉过瘾。
“买啥买？晚上找大河泡子下个网，明儿个一大早过去，准能捞上好几个。”
知行合一的老祝当天晚上就约好老沈去下网，他还带沈爸去买了专门的家伙，像网又像个篓子。当天夜里哥俩儿举着手电，骑行半个多小时找到了老祝熟悉的大水泡子，放下网，记好了下网的位置才转回家去。
第二天五点刚过，沈爸就起床了，他悄悄地出门，准备给家人带回惊喜。沈爸赶到抓螃蟹的河边，天边微微有了鱼肚白，老杜也不慌不忙地到了。他穿着雨靴，眼疾手快地收起他那篓螃蟹，从篓口一看，大大小小七八只，战果不错！
沈爸在他的指导下，也收起自己的那个网篓，好家伙，不但有四只螃蟹，还有条足有一斤的鱼，这可是大丰收！
老杜告诉沈爸，不能在一个地方下网，要换着地方放蟹篓，不过蟹篓抓不住几只螃蟹，如果用蟹笼抓螃蟹，那一次抓得可就多了。
沈爸说那样目标太大，就用这小蟹篓，隔两天逮几只螃蟹就挺好。老杜说盘锦是宝地，河海交界的鱼虾贼香，盘锦吃食三大宝：螃蟹、蛤蜊和大米。
“知道吧？咱这儿土质就适合养水稻，稻田里养螃蟹，米香蟹肥，哪里都比不了。下回你自己抓螃蟹，挑离稻田地近的水泡子，螃蟹肯定多，还能抓半个多月。”
老杜一路上的科普，让老沈觉得路旁的野草棵子看起来都那么顺眼，原来自己歪打正着来到了鱼米之乡。
沈家今早被孩子的欢笑声差点掀翻了屋顶，沈依见到了气势汹汹的四只螃蟹，它们挥舞着钳子一次一次想逃离洗菜盆。
洗衣盆里一条大鱼慢腾腾地游来游去，它还不知道今晚沈家餐桌上会有条红烧鱼。
沈依和沈山被螃蟹逗得眉开眼笑，早饭都比平常吃得多。沈山高高兴兴去托儿所了，他在中班已经有两个熟人了，一起坐过大卡车的国庆和一起吃过蛤蜊的孙娜。
沈依今天的工作仍然是看顾小弟弟。她要要等佳木斯姥姥过来接班，才算完成任务。
她一直数着日子呢，还有三周搬新家。妈妈说搬好家，姥姥就带着沈艾坐火车来盘锦。现在板房地方太小，姥姥她们过来住不下。
门外有大人说话的声音，隔壁阿姨说让人帮忙拉根洗衣绳，她要晒晒被子。
“盘锦这嘎咋这么潮，被子总像没晒干。”她抱怨着。
“这不靠着海近，海上有湿气呗。”
“太阳足，还刮风，照理不能这么潮。”隔壁阿姨还在探究被子潮湿的原因。
“你注意没有，这边到处是芦苇荡，杂草多，树少。”
“水泡子多，蚊子还能少，幸亏天凉了，不用再点蚊香了。”
“听说盘锦这一片以前是胡子窝，土匪平时就藏芦苇荡草窠子里。张学良他爹就是土匪头子，他要不是抓了老蒋，也是个小土匪，今天得挨□□。”
俩人唠得热乎，沈依在门里听着热闹，门里门外的人都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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