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思之若狂,心意可表
林栖臣的身份已是少帅,他父亲死了,按理说他也算承了父亲的军队,可至帅位,可他到底年纪小,经验、本事都不够,所以才去参军,蹲几年前线,流点血,存着半条命回来,才算对得起父亲的心血,才算不辜负了苏安军,在他参军期间,一切军务暂由几个世叔和父亲生前信任的副官暂管,待林栖臣归来再交到他手上,当然,若是他回不来,那就祠堂再加一个牌位。
只是,林栖臣这一走,就是四年。
年年岁岁,不知君归期,灼灼是想都没想到四年都没再见他家少帅一面的。
灼灼时常坐在后院的栏杆上,恰好一棵应景的桃树下,对着林栖臣给自己留下的那张花笺发呆。桃树春日繁花似锦,夏日绿叶团茂,在苏常的角书院里就没有,他虽不识得几个繁体字,可他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久而久之,脆弱的花笺经不起摩挲,纸片变薄,他就只敢夹在一本画本里,自己私下看,或者偷偷拿纸照着写一遍,时日久了,竟也有了几分样子。
少帅虽说是去参军了,倒也不是杳无音讯,开始几年,林栖臣要在好几处跑,偶尔才能收到信,信里偶尔会提到灼灼几句,每当傅康柔一脸慈爱热切地看信时,要么不经意地念出来,要么意味深长地看他,每一次,灼灼都如坐针毡,那些眼神和话语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好想知道写信的人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着年轻人的悸动和多情,可是,身为一个21世纪来的直男,灼灼很清楚,林栖臣的良配不是他,自己也并不喜欢男人。
后两年,林栖臣升迁做了军官参谋,主要做些文事工作,书信少了,有更多的时间往家里打电话,傅康柔每次接到电话都是满满的柔情,嘘寒问暖,恨不得要立马跑到儿子面前,可也就是这样,灼灼能和林栖臣也没有能说上话的机会,就连林栖臣能说什么他都无从知晓了。
灼灼这几年在家里过得,谈不上多好了,从苏常角书院一起来的人照样对他很好,可没了少帅的庇护,他也好不到哪去,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身为一个成年男子,在原来的世界也算是血气方刚,有些意气用事的,可到了这儿,顶多只能是苟活,傅康柔不喜欢他,打从第一眼见就不喜欢,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去讨她的欢心,讨厌一个人,看他拜佛都像上坟。
灼灼平日里已经算是夹着尾巴做人了,尽量少说话,以免祸从口出,四年下来差点把他熬成一个哑巴,刚开始的日子还好,其他人会看在少帅的面子上不敢给他重活,可时间一久,谁也不知道这尊守护神什么时候会回来,干脆就把灼灼当成普通的小工来使唤,没干好被人骂个狗血喷头有过,错过了饭点蹲在石阶上凉水就馒头有过,被长工使绊子多干了一倍的活有过。灼灼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这些人受主子的吩咐,顺从久了,生一点反骨,那就是致命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发泄、欺负的对象,那简直像是抓住了泥沼里的救命稻草。所以什么凉水泼被褥、半夜锁门、菜里加盐,都是家常便饭,当家的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奴才事儿罢了,谁又会在意呢?
灼灼好歹是个男人,一圈里年纪最小,也能大半夜地将闹事者按在水缸里,差点将人给憋死,此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世界清静。除了自己有时会无聊。
灼灼越发想念那个对他宠到有些放纵的男子了。
林栖臣在军队里也算不得绝对的好过。在军队里,他时常记着父亲的话,大丈夫生当为国,他也是真心愿意将这条命留在战场上的,只是谁人不知他是少帅,又谁人不知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林戈息,可他母亲一心愿其向文,前半生他根本就没去过军营,在这几年里,上司对他谄媚,同级对他鄙夷,可谓是水深火热,好在林栖臣不是爱与人为难计较的性子,过得也算安生,熬上了参谋,还能和唐渊时常通电话,那小子在军队里可是比平日放得开,长时间待在前线,打仗也拼命,整日枪林弹雨,鲜有安生时候。
林栖臣也时常看那张从家里带来的花笺,这东西珍贵,之前贴身放着,现在夹在随身的笔记本里,奈何小书童不会写几个字,又不爱学,否则定带着那位的墨宝。
后来时隔四个春秋,以为那人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是一场盛大的回忆,甚至记不起他的眉眼如何,可依旧怀着一份史无前例的急切归心。
时值四年后的夏天,安康虽没有苏常潮湿,可阳光极为毒辣,灼灼在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干完了活,此刻是午时,饭点早就过了,此刻去厨房,做的绿豆汤也必定会没人给他留一碗,他干脆打消了赶过去的念头,跑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前,用水瓢舀一瓢凉水下肚,肚子空空,顿时清水填满,倒是格外凉快。
水缸在一个草棚底下,他也干脆留在草棚的荫凉下乘凉,避一避暑热,炎热的天气加上长时间的劳作,让灼灼有些晕晕的,加上空气中都是翻滚的热浪,远处走来一个身影,他也看不真切。
直到恍惚间,他被那身穿一身笔挺绿色军装的人拥在怀里,无比珍重时,灼灼才发现,自己对这人的思念溢了满心满眼,个头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大截,他也觉得恍如昨日,灼灼有些想哭。
灼灼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他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倍受欺负后依靠归来,想及时诉苦的委屈。一开始有些哽咽,后来便是本性毕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林栖臣的肩头哭个不停,直到涕泪将这人的军装洇湿了一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行为太像小孩子,而且有些娘们唧唧的。用袖子粗糙地摸了一把脸,躬了躬身,“少帅。”
林栖臣还沉浸在怀抱无人的空虚中,小书童个头没长多少,却有些瘦了,下颌骨的棱角愈发明显,皮肤也没以前那种苍白了,依旧是前额头发快要遮住眼睛的流利发型,穿着黑灰色的粗布短衣和裤子,衣前的双排盘扣显得他没那么像个流浪汉,眼神沉稳谦卑,更不似从前张扬。
林栖臣没说自己一听说能回来便日夜兼程,没说自己只见了一面母亲,行李还没放下就朝他来了。只是四年未见,说灼灼变了,他也说不上变在哪里,好像变化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好像一直,都在慢慢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林栖臣的声音也更成熟温柔了,那些小姑娘听了一定会黏上来,可是一听他的话,灼灼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上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脆弱是什么时候?好像兜兜转转,还是这一个人,真是的,明明自己已经二十……不对,加一加都活了三十多年了,怎么还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有依赖感呢?
灼灼不想说有,更不想说没有,擦了擦快要溢出的眼泪,像个小孩子似的提要求:“我快热死了,想喝绿豆汤。”
林栖臣盯着灼灼的水汪汪还残留着泪痕的大眼睛,知道他一定过的不易,可听到他这么简单直白的要,有些想笑,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好,带你去喝。”
林栖臣虽才二十多岁,可已然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了,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刻意偷偷避开母亲,或者找什么借口,直接拽着灼灼就往门口去,坐上军队的汽车就出了门,即便林少帅连件便服都没换。灼灼知道,两人往外走时经过了夫人的院子,也经过了那一大堆还在院子里的下人,他接下来的日子会依仗林栖臣而过得很好,即便这跟他原身本人不倚权贵的想法有些背道而驰。
灼灼原以为会去前面那条街上的小摊子上去,结果少帅好大的手笔,愣是带他去了城里最好的仙宾楼,林栖臣早让人过来打了招呼,吩咐先做着,待到两人过来,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碗熬得浓浓的、加了冰糖的绿豆汤。
可堂堂少帅到这儿来居然只点了绿豆汤,两三个人也没说多点个菜,实在是稀奇事。灼灼望着面前装在浅青色碗里的绿豆汤,长得一副很贵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为消暑热,林栖臣让老板在旁边放了一桶冰,这却是灼灼头一年没有想念空调,身上那份燥热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们坐在二楼靠窗最好的背阳位置,灼灼一手端着盛着汤的碗,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找一方阴凉地,有的冒着热在街上讨生活,灼灼忽然明白那群人为什么要抢他的那一份绿豆汤,原来味道竟确实不错,入口香浓甘甜,能瞬时平息心中暑天燥热,人有庇护,万事皆善。
两人在仙宾楼坐了小半个时辰,期间除了互道寒暄,正经话也没聊几句,实在是灼灼的性子收敛了太多,林栖臣满腔热情不知该洒在何处。因此喝完绿豆汤俩人也就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一进门口,那把他当心尖儿肉的傅康柔就把人叫了过去,来叫的人话里行间尽显夫人对他外出太久的不满,要说把他当半条命不为过,毕竟这是她在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我先过去一趟,你回院子里等我。”这话是对灼灼说的,临走前还紧紧捏了他的手,小小的一团能整个包在手心里。
林栖臣在母亲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感觉,尽管过了四年,在外能对千军万马,在母亲面前依旧是战战兢兢,心头压了一口气,抬不起头,也提不起声音,他真的想立刻奔到院子里,对着那个让他平静的人。
又待了不知道多久,母亲都吩咐人早点准备晚饭了,林栖臣才被放走,从母亲院儿里出来感觉自己身上少了一块大石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恨不得安上一双翅膀就飞回去。
林栖臣风风火火地回到院子,打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地依旧是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可面前的他的模样又让人心疼:男子拿着抹布将屋子里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个遍,自己回来地突然,院子也没怎么有人打扫,母亲让人进他的书房,林栖臣也回绝了,此刻屋子里却一尘不染,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夏日里,书房的是最通风的,又靠近傍晚,应不积热气的,可那男子的头发又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好像今天见到他之后这人就一直是被暑热裹挟着,安静谦卑的样子让林栖臣心头一揪,好好的野小子被磨平了棱角,凭什么?
林栖臣心头憋闷着一口气,上前将灼灼手里的抹布夺来扔掉,连一旁的水桶也给踢翻了,脏水洒了一地,这阵仗把灼灼吓了一跳,毕竟林栖臣不是个情感外放的人,这么暴脾气的时候可不多。
灼灼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时候开口可不是好时机。灼灼突然想起,在书里,虽然年份不对,可同样是在父亲去了之后,他扛起了帅位,扛起了苏安军这根大梁,可这个过程哪有那么容易?做少帅的时候可以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像个呆书生似的只知道读半个墙的书,可父亲不在了,那些希望他成大器、继承林戈息遗志的叔叔伯伯们,面上尽力地扶持他,暗里以他是个毛头小子为由,处处不敬、常常说教,大家对他报以太高的期望,一旦他达到的高度不够,就会四处是谩骂,遍地是荆棘,谁还会记得他本就不是一个热爱军事的人。
林栖臣抱着头坐在藤椅上冷静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对不起,吓到你了。”
灼灼摇摇头。林栖臣接着说道:“以后不用你干活,我这么大个大帅府还养不起你吗?你就继续做你的混世魔王,至于院儿里那些老泼皮,谁再说三道四欺负你,我就把他们的舌头割了。”林栖臣望着轻轻点了点头的灼灼出神,我成了唱台上的傀儡小丑不要紧,你得做你自己。
晚饭林栖臣没有去陪傅康柔吃,说自己舟车劳顿,想早点休息,那边也同意了,林栖臣心下松了一口气,好歹能松快一些了,这次回绝了母亲没什么,毕竟这种好理由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等过了今日,她傅康柔说什么,林栖臣会不听呢?
晚饭后,林栖臣在书房里看送上来的公文,文书原本是言简意赅,直指要害才是,可那群好叔伯们怕他看不懂,愣是屁大点的事写得跟裹脚布一样。屋子里自然是两个人,灼灼坐在床边看月亮,万里无云,婵娟格外皎洁,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各坐各的,也就外面的蛙声和蝉鸣声响些,灼灼不想说话吗?想的,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呼吸重一点都知道他是开心还是难过,可这几年把自己磨练地一开口就说狠话吓死人,可别到时候旧没叙上,还把自己的靠山给得罪了。所以灼灼看似在看月亮,实则是在措辞。
某些人明明在忙军务,可忙着忙着,眼神就跑到别人身上了,小书童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发都要遮住眼睛了,遮住了的话,那双亮亮地、如同一汪泉的眼睛还怎么好看清月亮?林栖臣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这么做了,跑到柜子里
剪完头发的灼灼更显得温文尔雅,只要不露出真面目的话,这样子不像小书童,倒像是和阿渊一样留洋回来的摩登小先生。“我再给你剪一剪后面,头发都要扎到脖子了,不难受吗?”
林栖臣整个人越剪越魔怔,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让小先生将头低下去,那白净纤细的后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少帅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剪头发,心里只一个念头,这样好看的人应该被拥在怀里。他这么想,身体也随着那个疯狂的念头去了,扔下剪刀,剪掉的碎发沾到了衣服上,双手张开向前,从灼灼的后方,将灼灼整个人都箍在了怀里,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打仗时经常想的席梦思床可能都没这么舒服。
“小先生长得太好看,做我的书童太委屈了,我心里给你留了位置,你来好不好?”
两个人太像耳鬓厮磨,这情话的每一个字,伴着林栖臣吐字的热气传到灼灼的耳朵里,让灼灼麻了半个身子。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告白?跟老子?我依赖你可老子还是直的,这么肉麻的话他是从那里学来的?军队里那么苦没把人养壮倒是把人养色了。
“少……少帅。”灼灼有些语无伦次,怎么办,毕竟也不是说本来就喜欢男孩子,他只是自己的一个依靠而已,怎么难道像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一样献身求保护吗?老子也是男人,也能保护自己的。
“嘘,差点忘了你比我小好几岁,灼灼还小呢,别着急回答我,也不要为此苦恼,我等得起。”
早些休息,有机会带你出去散散心。”灼灼还僵在人的怀里,只得木木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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