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雾中的复活09
这时,暖光莹莹的木窗内,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
而后又是一道噼里啪啦慌乱的响动,男子一直强行隐忍的咳嗽声,突然爆发开来。
“咳咳咳……”
仿佛整个人的心脏肺腑都要被一举咳出来似的,沉闷又刺耳的残声,尖啸着撕扯起此间宁静的夏夜。
小羽立马慌了神,他手脚无措的在燥热的空气中摆动了下,又一下,如同一条陷入干涸之地的游鱼,徒劳的甩动着鱼鳃。
爸爸,咳得更厉害了。
其实,那天,老大夫来家时,他悄悄躲在窗外全部偷听到了。
老大夫对爸爸说,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作出安排。
不多了是多久啊?是不是咳的越厉害,爸爸就越接近……他呆呆地想着,漆黑的眼珠不由自主的往那个女人身上游曳。
月色下,女人站的笔直,她眼里有担忧、有沉痛,有数不清的厚重情绪。
是不是,那个女人,也知道爸爸快要死了,才肯回来看看他们的?
他仰着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其实,说实话,刚才她出门的一瞬间,他差点认不出来她了。
好看,是很好看的,以前家里爸爸没有得病时,她就穿的这么好看。可是,自从爸爸一病不起后,她好像就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他盯着她涂的红艳艳的嘴巴,又低头看着自己打满补丁的破衣衫,忽然间有些恍惚。
太脏了,自己和爸爸,配不上她了。
身体往后缩了缩,细小的手腕碰到桥西叔叔冰冷的盔甲时,小羽的心里又是一瑟。
想着她现下的处境,他深吸一口气,吼道,“走开,我不要你管!”
女子心尖一疼。柔弱无骨的手落在他的头顶上,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却被小孩儿偏头避开。
“走开。”他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顿住脚步回头,“如果,我说如果,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承认的。”
女子一愣,莹白的手僵持在半空中,眼里流出一点罕见的水光来。
最后只得轻声细语的对小羽说道,“妈妈,妈妈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小羽不要担心。对了,厨房台上温着几道你最爱吃的菜,还有给爸爸熬好的药,小羽快去把饭吃了,然后去喂爸爸喝药,好不好呀?”
还是这般诱哄小孩儿的语气。
“我没有关心你。”男孩的头偏得更加厉害,他冷哼一声,却抬步朝厨房走去。
当小小的身影全然没入厨房之中,陆景璃方才开口:“好了,现在是我们的时间。”她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画像,指尖点动,“事关小羽,我希望你据实以告。”
女子仍是望着厨房的方向,目光眷恋不舍,那双与小羽如出一辙的漆眸中,尤然带着许淋漓水色。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陆景璃抬了抬眉梢,牵唇道:“若是事情尽早了断,反而能够有机会弥补。不若先把有些事情,为我们分说一二?”
女子低低嗯了声,皓如白玉的脖颈垂下,留下一抹月白的弧度。低头看着自家荒芜破败的院落,杂花簇簇,乱草森然,白天看来倒是没什么,夜晚却似身处鬼域一般。
她背心微凉,连忙轻移水眸,将目光投向他处。
不料。眼前的小女孩却似笑非笑的摇动着手底的一副画轴。
那是!
“你…”她脸色倏然煞白,惊呼出声。又自觉失态,连忙死死咬住唇瓣儿,不让自己发出其他响动。
柔嫩的红唇在贝齿的反复碾磨下,弯出一个小小的湿痕,她仍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辉子,香炉。”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钟离先生忽然开口,他璨金的眸中掠过一道沉思,淡道,“记得在茶棚里曾听你们说过,辉子兄弟状似从小羽家中偷出一盏香炉?”
“啊,是的,是的。”辉子挠挠头,没想到这位古板的、如同老学究一样的男子,竟然记得他的名字。
咳,说实话,他委实有些骄傲,也不知这股莫名的骄傲之感自何而来。总之,他连忙受宠若惊的从怀里掏出那把破旧的香炉,恭敬的递与他。
“这位先生,您请看。”
“多谢。”钟离道谢接过,而后指节微屈,托起香炉三足,认真打量片刻。
未几,修长的眉头轻轻折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女子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寒色。
“怎,怎么这样看着我?”女子神色僵硬,脸色如失血一般惨白,她随意抹了把脸,镇定的看向辉子,刻意转开话题,“为,为什么要偷这把香炉?”
“抱歉。”辉子深深鞠躬,连声道歉,“对不起,我……”
“那可以把它还给我吗?这盏香炉真的对我很重要。”女子飞快的打断辉子道歉的言语,转头恳切的对钟离说道。
“这把香炉着实有趣。”钟离哼笑了声,香炉在他手底轻快的打了个圈,“旅者,你认为如何?”
“钟离先生博古通今,您掌眼的东西,绝不会有错失。”
陆景璃早就察觉到香炉有异,却没探出个底细来,她顺着先生递来的话风,默契的回应道,“话说回来,若非着实珍贵,谁家的香炉会藏在柜子深处呢?”
女子不答,身体紧绷成一道笔直的线条。
“既如此,作为窃盗赃物,这把香炉理应先交由千岩军保管。若是查证没问题后,再行归还,如何?”钟离沉吟一阵,将手里的物件递与桥西,温声道,“并非我有意越俎代庖,这只是作为璃月的普通民众对千岩军的一点期许,希望桥兄好好查证。”
桥西:……
默然接过。
这是帝君第二次cue桥西了,陆景璃眼神一动,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向那名女子。
只见,她苍白如雪的面容上竟然渐渐透出一点奇异的红晕,清透的红又如胭脂般化开,铺满她整张脸颊。
夜色将女子身上温婉又妍丽的气质完美中和,星子又为她覆上一层温柔的辉光。
鲜红、还是苍白?
也或许,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可是,为何?
陆景璃按下心中越发可怖的猜想,清眸微眯,“如此,能否让我们一行人进去同你一叙?毕竟,仍有许多疑问尚未厘清。”
“啊,好的。”女子低声答道,语调温润如水,如同荻花洲内的簌簌细雨。“我一定配合你们调查。”
仿佛适才的面对小羽时的凌厉与脆弱,不过只是她对于自己孩子的保护色,现下行事婉顺如水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她似乎松了眉头,轻松道,“千岩牢固,重嶂不移。我当然能够信任在荻花洲驻守多年的桥西先生。”
“你们既然是桥西先生的朋友,我自当倾心以待,请随我进来。”
言语间,丝毫不见嫌疑犯的慌张,反而多了些婉约从容。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帝君把香炉交给桥西之后……
·
在屋中坐定。
作为不速之客的陆景璃,自然清楚自己有多么不受欢迎了。
深夜贸然上门询问案件,要是遇上个脾气暴躁点的,能直接把她们打包扔出去。
可是,这位传说中‘抛夫弃子’的女主人,还是十分贤惠的做好自己的待客之道。
她从堂屋的旮旯处翻出最后一点茶叶,取出一套粗陋的茶具,缓缓为他们烹制的茶。
夏夜燥热,小火咕咚咕咚蒸煮着茶汤,也蒸煮着在场众人。其实茶汤早已冲开,她还是不疾不徐的往里添加柴火,不缓不慢的往茶壶里注入清水。
原来,这是由女人发出一场炼心之约,除了辉子以外,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烛光哔哔炙烤着,堂屋里的空气越来越着浓稠,淡白色的烟气缭绕在空气中,混着木柴的干燥的气息,将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紧紧锁住此地。
辉子烦躁的扯开衣领,一下下为自己扇着风,妈·的,这里真热,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啊?还有,那茶水都快要蒸干了!那女人是眼瞎看不见吗?嗐,怪不得她要抛弃小羽这么可爱的孩子……
胡思乱想着,又实在是被小屋里的郁热之气冲的难以忍受。
他滕嗤一下直起身子,想要出门透透气,却被桥西一把拽住袖子,示意坐下。
……
其实,陆景璃也委实不是一个能够耐得住燥的人,辉子的此时的想法,她倒也能感同身受。
她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坐姿,松了松汗涔涔的后背,只觉得那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一点点滚落下来。
又混着茶壶里咕噜咕噜的乱响的气泡上升、炸裂。
她的心里也不免开始烦躁起来。
磨磨唧唧的,真是的!
突然,手心一凉,掌心中多出一方小小的石珀,暖黄的色泽温润如蜜。
她心里狠狠一跳,拧头,看见钟离先生,他正闲适的望着淼淼茶烟。
手心里的这颗小石珀,却奇异的让她凉爽下来。
咳咳,热吗?
热的。是脸颊上攀藤起来的热意,而心里就像才灌了一大杯酸爽清凉的酸梅汁、
畅快淋漓。
钟离先生可真是,太过温柔了啊。
此时,烹茶的女人终于收了手,将青碧的茶汤注入粗糙的白瓷杯中,笑道,“这是家里藏着的最后一点好茶,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你们找错人了,望舒客栈的命案,不是我做的。”
“现在你们所思所感,恰如一个月前的我。”
三句话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成功让陆景璃挑起眉,她淡淡唔了声,看向钟离先生。
只见先生唇边,也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轻轻转动着指尖的玉扳指。
叹道。
“果真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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