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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说起来有些怪异,但当李青棠走进位于醉花楼顶层的包间里,看到躺在红色的绣花地毯上呈现大字的死人时,她在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位不幸横死于烟花之地的外邦人的脸和自己早就在三年前就死透了的父亲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是李青棠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以来,唯二真真切切地直面了“死亡”的冲击所致。

        不过事实上这位名叫堂费尔南多·阿维拉·巴列斯特的,如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的外国人,在长相上跟已故多年的李大人没有多少相似之处——除了那不符合中原人对西域人想象的黑发外,真的一点都不像,别的不说,就说那矮小纤瘦的身形,就与“西域人普遍比中原人高大”的印象不符,甚至没有自家大哥壮——李青棠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大哥哪怕用西域人的标准来看也担得起魁梧二字的事实。

        甚至,他们的死相也不尽相同:在李青棠的记忆中,父亲去世时尽管带着一幅病容,可神色却安详而平静,苍白衰老的脸仔细端详之下竟带有几分虚无缥缈的美。对比之下,这位名字很长的外国人,他显然是遭受了某种飞来横祸而死的,他的眼睛,还有不知缘何周围长了几颗红痘子的嘴巴都张着,张得大大的——两只浅褐色的眼睛瞪得跟鱼一样,大张着的嘴里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一点和安详都沾不上边——眉心那个毫无疑问造成了他的死亡的小孔精准地在他的脑壳上开出了一条狭小却畅通的通道。甚至假如有人站在尸体面前往下看,还能通过这条缝隙,看到他脑袋下的那摊早已发黑凝固的血迹,严实地盖住了地毯上的花纹。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是西域的款式,袖口很窄,和手臂差不多宽;领口敞开着,露出部分胸膛以及上面的毛。

        在旁人看来李青棠显而易见是被吓到了:她呆愣愣地站在门口,面色白得就像案发前夜中秋节天上挂着的那轮月亮。江楚玉瞅了她一眼,在前去盘问同样被吓得不轻然而昨晚不幸被这位死者包下的姑娘莲儿前,就拍了一下随着她们前来的婢女的肩膀,小声吩咐:“碧月,蕙兰,带嫂子出去。”

        “是。”

        碧月和蕙兰一人扶着李青棠一边的胳膊,不容置疑地带她离开了这充满着死亡气息的房间,而后者还在思索着“原来西域人也不是全都长了金发碧眼的呀”,就这样被拉走了。可当她的脚踏进门廊,接触到那尚未被死亡的阴郁所感染的空气时,她才如梦初醒,迟来的看到凶杀案现场的恐惧终于袭击了她的心。

        一刹那,李青棠觉得双腿发软,仿若死去多年的父亲突然开始攻击她那样,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四周的一切都在瞬间倒转过来。她以头迎接走廊的木地板,身子随即贴在了上面,整个人仿佛突然死了一样不动了。

        不出意外,李青棠突然当众晕倒引发了一场仅次于莲儿早上起来发现原本该和她共度良宵的外邦公子竟然脑袋穿孔后的骚动。江楚玉目睹着前来调查现场的捕快们手忙脚乱地跟两位婢女一起把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嫂子送出去,一群人前呼后拥着根本看不到李青棠此时此刻的脸。

        然而江楚玉不大在意这个,反正现在大部分人都去围着李青棠了,正好她可以好好地跟眼前的莲儿谈一谈。

        或者说——是她“审问”对方还差不多。

        莲儿哪怕不是醉花楼的头牌,但能入那老鸨的眼,成为醉花楼“娘子”的她,显然长着一幅能让大部分男性沉沦的脸。然而此时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桃色的胭脂,白色的粉底跟跟紫色的眼影混合在一块儿,娇美的容颜此刻就像是淘气玩泥巴弄脏了脸的小孩,格外滑稽可笑。她的脸色不比躺在地上的死人要好多少,不过要求一名以取悦客人为生的伶人在这种场景下还能保持冷静确实太过分了。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楚玉直直地切入了正题。

        “奴,奴家发誓,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莲儿颤抖着身体,语无伦次,“这位,这位什么……呃,费公子已经来过醉花楼有好,好多次了。呃,其实,其实在昨夜,中秋节以前,他就翻过好几次奴家的牌,每一次他都玩得十分狂野,总是叫奴家第二天腰酸背痛的……”

        “他每次来都点你的名字吗?”

        “噢,倒不是。他还翻过其他的姐妹,比如流烟,若画,秋菊等等……其实他之前最爱的是一个叫香凝的妹妹,不过前段时间她犯了事被赶出去……”

        “知道她具体犯了什么事吗?”

        “这……奴家就不清楚了。”莲儿打了一个冷战,“香凝妹妹走后,奴家就成了费公子最喜爱的一位,您也知道,昨夜是中秋佳节嘛,所以早在醉花楼未开张时,他就已经朝任妈妈预约了,说是要在中秋之夜与奴家共度良宵……”

        “噢。”江楚玉颔首,转头指了指床头桌上的黑色瓶子。它有着细长的瓶颈,衔接瓶颈和瓶身的瓶肩是一个柔和的弧度,笔直的瓶身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金光。在它的旁边,瓶口的软木塞子,还有两个酒盏安安静静地站着,衬托得它更加修长高雅。“这是葡萄酒?”

        莲儿点头,“正是。费公子……他,他说他是外邦人,喝不太惯咱们大邱产的酒,所以他每次来,都带着西域的酒。而且,费公子说这酒是他自家酿制的,也说是让奴家开开眼界……”

        江楚玉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每次他总会一边喝酒一边跟奴家说起他家乡的事……”莲儿顶着被江楚玉审视的目光带来的不适,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奴家自认酒量不差,可每次跟费公子喝酒,奴家都喝得酩酊大醉了,他好像还跟没事人一样。啊,昨夜也是。而且昨夜奴家醉得尤其厉害,直接就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结果早上睁眼一看,就看见他……他已经……”莲儿的声音抖得实在厉害,到最后,她已经抑制不住大哭起来,“公子,您可要快点查清楚这事儿啊!官府派来的那些个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奴家看得出,他们在怀疑奴家!可奴家真的清清白白……希望您能相信奴家!”

        “呃……”江楚玉歪了歪头,不太在乎对方叫她公子的事儿,反正她现在确实是男装打扮。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姑娘。此事事关重大,我肯定会尽力去调查。但如今事情尚不明晰,我不会轻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比如刚刚你说你是无辜的,然而我目前没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无辜。在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之前,我不可能轻易地放下对任何一人的怀疑,包括你。”

        不等莲儿接话,江楚玉就自顾自地站起来,前去查看那瓶酒了。因为瓶口打开,她早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葡萄酒香,瓶身上的浮雕是用西域的语言写的“巴列斯特”一词,优美流畅的花体字。她拿着酒瓶仔细查看了一圈,接着蹲下去观察尸体。

        发黑的血泊中有小小的东西在发光。那是一个很小的圆柱体,顶端却是尖尖的,像个锥子。

        “……子弹。”江楚玉皱起了眉头。枪炮这种东西对于大邱来说还很新鲜,就哪怕是达官贵人都不一定接触得到。然而她还是辨认出来这个神秘的圆柱体的作用,毕竟她那如今跑去镇守边疆的大哥江琰,房间里就挂着一把□□,顺便一提,那是几年前江琰跑去西域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纪念品。她捡起那枚子弹小心地收起,并把装子弹用的小包塞到了怀里。

        “莲儿。”她转向床上坐着发愣的女子,指了指地上的堂费尔南多·阿维拉·巴列斯特,“他,有跟你提过他为什么来大邱吗?”

        “……这个。”莲儿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说过,是来做生意,顺便旅游观光的。但是费公子不曾提起是做何生意,奴家也从未问起过他。在醉花楼,咱们这些卖身卖艺的,只管伺候好客官就行了,哪里敢向他们打听他们的业务呀。”

        江楚玉点头表示理解,“也是。”

        京城的秋风从窗外吹入房间。尽管醉花楼死了个外国人一事一大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但普罗大众并未显得人心惶惶,相反,大家依旧沉浸在昨晚中秋灯会的热闹喜庆中。三条街开外的福源酒楼依旧热闹非凡,钟楼悠扬的钟声依旧在空中回荡着,宣告正午的到来。

        啪塔啪塔。那些护送李青棠上马车的捕快急匆匆地跑回了包间,继续他们对现场的调查。莲儿受了惊,被带下去休息了。至少现下为止,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江楚玉想。她与捕快略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房间找到醉花楼的老鸨,继续着她的审问。

        姓任的老鸨坐在楼下抽着烟,一口一口地吐着不规则的烟圈。

        “你就是任妈妈?”江楚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径在老鸨对面坐下,单刀直入正题。

        “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妪呼出带着烟味的气,整个人被一种叫做愁云惨雾的光环所笼罩。她揉了揉有着一点朱砂痣的眉心,还没等江楚玉继续,就自顾自地诉苦了起来。“我说公子呀,你可得快点给个交代。要不然,谁会想光顾个发生过这种惨案的窑子啊。唉,可怜我一把年纪,丈夫儿子都早早没了,就指望着这醉花楼活着了。”

        江楚玉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老妈子还真不拿自己当陌生人。也是,要是没有这种脸皮,还做什么青楼的生意。然而,眼下让她继续诉苦下去可不是一个好办法。

        “咳咳,我知道。”她及时打断了任妈妈的话,表情严肃,“所以我需要您配合。”

        “诶,好好好,只要我能帮上忙,你问啥我就答啥,绝不添乱哈。”

        “好的。”江楚玉很满意任妈妈的配合,“那,告诉我,巴列斯特——就是那个在包厢里躺着的外国人,昨夜他死前,你们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任妈妈回答道:“不好说。昨天是中秋节啊,你知道的,每到这些节庆日子啊,咱们这些地方总会热闹得紧。现在咱们不开张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昨晚一楼这儿可吵闹了。中秋节,咱们的头牌轮流上台唱歌跳舞,后面那些客官争着出价想买下她们,那报价声一个塞一个高,二楼要是出什么事了,指不定真没法子第一时间发现。再说,咱们这种地方,偶尔遇到一些玩得大的客官,发出什么响动都很正常。”

        也是,看样子,子弹大约是从外面的某处射进来的。中秋灯会放了一晚上的烟火,光是烟花的爆炸声和人群的喧哗就足以盖过枪声了,更别说本来就人声鼎沸的醉花楼。

        “这样啊。对了,巴列斯特每次来,都自带酒水么?”

        “是的是的。咱们醉花楼虽然也有美酒提供,但客官只要给了银子,自己带酒水前来也是没问题的。”任妈妈说,“我也和他谈过几句,他对他自家产的葡萄酒很有自信,还说我可以考虑下跟他家的酒庄合作。”

        “那你答应了吗?”江楚玉饶有兴致地撑起了下巴。

        “哎呀,还在考虑呢。毕竟西域离咱们这儿远啊,光是把酒运过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唉,只是我还没考虑好,就发生了这种事。”任妈妈面露憾色。

        江楚玉对此不置可否,“明白了。我刚刚听那叫莲儿的姑娘说,他在昨天晚上以前,就已经找你预约好要包下她了?”

        “是这样没错。”

        “嗯……”江楚玉略一沉吟,“是他本人过来预约的吗?”

        任妈妈摇头,“不是。其实是他的管家过来代办的预约手续。”

        江楚玉抬起头来,“管家?他管家叫什么?”

        “啊,我想想……”任妈妈苦恼地摸着下巴,眉毛拧成一团,涂着朱色口红的嘴唇努了努。“好像叫,呃……里……什么冈什么的吧?啊,该死,这些个外邦人的名字真是一个塞一个难记。”

        “他管家现在在哪里?”

        “好像是衙门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他了,顺便盘问一些话。”

        江楚玉在心里记下这个信息,不动声色地颔首。看来,过会儿得去一趟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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