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间点心铺子位于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今又是过年，气氛比往常要热闹了好几倍。李青棠跟江楚玉在人群中被挤来推去，一路走走停停好容易进了店里，赶巧了还剩最后几个榴莲酥饼，便赶紧买了下来。
二人带着各自的婢女寻了个相对不那么吵闹的角落，趁热赶忙把酥饼拿出来吃了。酥饼在袋子里放着，虽然碧月已经很小心地把袋子揣在怀里了，可里面的食物依旧免不了受到了来自人群的挤压，有点变形，只勉强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一口下去，这用西式手法做的酥饼跟中原的酥皮点心不一样，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酥脆，掉渣也掉得更厉害，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榴莲馅料。
“好久没吃过了，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样。”江楚玉边吃边点评。
“味道很独特倒是真的。”李青棠小心地用手接住掉下来的残渣，点了点头，“榴莲味儿比直接吃要小一点。”
“好吃倒是真的，春桃你不来一个？”蕙兰说着递了一个给春桃，遭到后者残忍的拒绝。
春桃连连摆手，“我就是不习惯那股味道，你们吃就好。大姑娘，您也注意一点，您瞧您的嘴角都沾上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江楚玉抬手在自己的嘴角摸了下，“有吗？”
“不是这边的嘴角，是另一边的啦。”李青棠伸手想为江楚玉把嘴边的饼渣擦掉，手却定在了半空中，那股令她不舒服的心跳又来了。江楚玉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听着李青棠的提示将嘴角擦了个干净。
一股难言的酸涩。李青棠尽力将它咽下去，连同嘴里最后一块酥饼一起。
因为现在时间尚早，加上吃了酥饼后喉咙难免感到干渴，一行人接着在街上溜达，打算找个干净的小摊喝杯茶。
游走在满溢着新年气氛的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就会遇到一两个摆摊的小贩拦住她们，推销自己出售的小吃或者是小玩意儿。一圈走下来，茶没吃到，却买了不少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彩绘小泥人，绣着五彩色花朵的香囊，一幅完整的叶子牌等等。还有另一个袋子里装满了糕点瓜果，甚至大家现在还人手一个糖葫芦，边走边吃。碧月和春桃这两个人总是能被各种新奇的东西所吸引，能买这么多东西也多亏了她们。
江楚玉看着心情也还不错，啃着糖葫芦，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倒是显得悠闲自在。李青棠偶尔会回过头去看她，在她注意到视线前又迅速把头转向前方。
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等她细想，思绪就被一声有些熟悉的惊呼打断。“啊呀，这不是……江府少夫人，是您吗？”
李青棠转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也不禁惊讶地啊了一声。除了她，剩余的另外几个人在看清楚声音的主人后，也都是大为惊讶。
“莲儿姑娘？！”李青棠是又惊又喜，打量着那小小的茶摊，快步走了过去。“真是有缘，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见到你。”
“那是。”莲儿笑着，一边煮茶一边跟李青棠说话，“夫人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说罢，她看向了江楚玉，眨了眨眼，“跟这位‘神探公子’一起呢。”
江楚玉今天没有作男装打扮，闻言也是一怔，“……你认出我了？”
莲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早就看出来了。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这些年，要是连个女扮男装的人都认不出，那只能说是不适合做这行。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江小姐吧？”
“原来你……”江楚玉的神色里染上了尴尬之意，轻咳了两下以作掩饰。
“我就觉得好生奇怪，”碧月说，“大姑娘再穿男装，光看这张脸也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吧！我寻思哪怕一般人看不出来，久经风月的醉花楼妈妈和伶人怎么说也……”然后被江楚玉狠狠地瞪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
李青棠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碧月，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左右那会儿在醉花楼也没见任妈妈和莲儿姑娘揭穿的，想来也是考虑到她的面子问题。”
“怎么你也开始埋汰我起来了……”江楚玉在自己的后颈处挠了挠，便把话题转向了莲儿，“你病好了？”
莲儿点头，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日夫人你的话给了我极大的鼓舞，离开醉花楼后，我便去寻了大夫为我医了病。”她将煮好的茶水倒进杯子里，一时间茶香四溢，并为李青棠等人端了上去。李青棠趁机打量了一下莲儿，只见她如今衣着朴素，脸上也未施粉黛，但看着很是精神，心里也倍感欣慰。
“病好了，你就支起了这摊子么？”她问。
“是呀，我得过病，年纪也不小了，想来也没办法再做回我的老本行了。”莲儿说，“我又是贱籍，能做的事不多，好在身上还有一点积蓄，到底够我打点打点开个茶摊，赚点小钱来维持生活。如今生意算不上好，但每日的收入也够我填饱肚子了。”
环顾四周，这小小的茶摊在热闹的集市上并不显眼，但收拾得干净整齐，茶香钻入鼻腔，倒也叫人觉得心旷神怡。“那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李青棠又问。
“以后啊。”莲儿想了想，“估计还是继续做茶摊生意吧。有机会的话，定是要去脱籍的。经历了那么一遭，我如今也不想着大富大贵了，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想不到短短两个多月，莲儿的人生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李青棠一时在心里感慨万千，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就低头默默品着莲儿端上来的茶水。
这茶到底比不得自家泡的香，但李青棠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她一边小口喝茶，一边时不时把视线瞟向江楚玉。
只见江楚玉喝了两口茶，似乎是见李青棠跟莲儿聊完了，便抬起头来。“莲儿。”
“怎么了，江小姐？”莲儿把水壶放到炉灶上烧开，转过头微笑着问，甚至还故意加重了江小姐三个字。
“你记得香凝么？”
莲儿一愣，“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她？江小姐突然提起这个，是……”
江楚玉看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梗，似是漫不经心地追问：“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吧。倒算不上多亲密的朋友，但这些年在醉花楼一起长大，也算是比较熟络。”莲儿看着江楚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答道。别看她之前戳穿江楚玉的伪装毫不留情，心里对这位女扮男装的“神探公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敬畏在的。
“这样。”江楚玉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敲着桌子，“那你出来之后，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吗？”
莲儿摇头，“这还真没有。”看着江楚玉好像有些遗憾地叹气，她忙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对此有几分猜测。”
“你说？”
“以前我们闲聊的时候，香凝有提过，她小时候是在浦县出生的。”莲儿说，“她说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了养不起，不得已才将她卖到了人牙子手上，几经辗转便到了醉花楼里。”
“……浦县。”江楚玉凝神思索，李青棠也在脑海里回想着关于此地的一些讯息。不过，她能回想起来的不多，毕竟浦县只是在大邱北部的一个小镇子，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李青棠不过是以前看书时见过一幅大邱的地图，上面标注了这个地方，才不至于对这个地方闻所未闻。
“嗯。”莲儿边说着，干活的手也没停下来，“那时候我们还问起香凝，她会不会恨那卖了她的家人。她说不恨，毕竟那时候家里真的已经穷到不送走几个孩子就揭不开锅了的地步。之后她还提起，倘若哪天她能离开醉花楼，一定要回家乡看看。倒不是有多想念家人，只是在京城长大，多少有点思乡之情罢了。”
听罢，江楚玉没有答复，只是思考着听到的事情。反倒是莲儿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江小姐，你问起这个来，该不是……”
“只是有点事需要和她确认一下罢了。”江楚玉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下一刻就被烫得皱起了眉头。
“楚玉！”李青棠惊呼，“那个茶水很烫的，你小心点！”
“……莲儿啊，有没有冰块？”江楚玉放下杯子，面上颇有些难堪，一旁的蕙兰和碧月差点没喷出来，反而是春桃面上和李青棠一样紧张。
“现在是没有的喔。”莲儿哭笑不得，“江小姐，以后喝茶的时候小口一点，不然被烫到就得不偿失了。”
“真是的……楚玉，喝茶以前好歹先吹几下啊。”李青棠观察着江楚玉的神色，见她好像并没有被烫伤，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杯轻吹了几下，才又轻呷了口茶。
在莲儿的茶摊前喝完了茶水，又跟她随意闲扯了几句家常，几人这才离开。
逛完街回到江府后，江茗玉没过多久也从冯家的府邸回来了，看到姐姐跟大嫂买回来的糕点和给她的挂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结果糕点吃得太急差点噎住，灌了好多水才缓过来，且是闲话不提。
得到了“香凝出身浦县，并且有可能回去了那里”这个情报后，江楚玉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了谢家的舅舅，和他就此事谈论了一上午。谢大人把此事上报梁王，得到应允后，方派出一队捕快前往浦县寻找香凝。因为浦县离京城较远，搜捕行动估计要等上半个月才有结果。
在这期间，李青棠也暗中差人去寻找合适的僧人，操办起让赵家取消婚约的事宜来。当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是打点都要花费上好一番功夫，毕竟总体上大家都还是秉持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想法，僧人道士容易找，但要让他们去干这件事却不简单。
同时，她得知李月盈的婚礼将在端午前举行，便也开始清点起自己的陪嫁，打算从里面支些银子给妹妹添箱。李家品级比不上将军府，但在整个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又有祖上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女儿的嫁妆自然不会薄，其中在几个已经出阁的女儿中又以李青棠的嫁妆最为丰厚，因此她愿意出多点银子，好让妹妹也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去。再加上前头三个姐姐添置的银子，李月盈预备的嫁妆少说也有六七千两，还没算那些里面的家具，珠宝和地契等，也算是极为高昂了。
李月盈如今留在家里待嫁，李青棠偶尔也会回娘家陪她说说话。然而从外面回到江府，有时候她会瞥见江楚玉直径走进书房的背影。那个画面总会令李青棠感到一阵小小的惆怅，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她说不清为什么。这悲伤如影随形，在李青棠午夜梦回时膨胀到填满了她的整个心房，以至于看到自己身边空置的枕头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想，守边疆的夫君要晚点回来，再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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