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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现在的时间是,顺嘉十九年一月四日。也是李青棠和江楚玉带着各自的婢女上街买点心,偶遇莲儿之后的那天。

        远在边疆的江琰是被一个人用什么东西粗暴地拍醒的。一睁开眼,自己正大喇喇地躺在地上,背脊与土地上的石头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换做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了,但江琰到底是江琰,他压根儿没把这当回事。原本躺在他怀里的美人娇俏地呀了一声,如蛇一样钻出他的臂弯,“李副将好勤快,这么大清早地就来寻小将军了。”她原是拿带着些调戏意味的语气说的,但看李思鸿铁青着的脸色,便住了嘴。

        “哎呀,美人在前,观海你就老是这样板着一张脸,怪没情调的,”江琰从地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披上了大衣。“也难怪你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是处子之身。话说,我为啥会躺在地上?”

        李思鸿黑了脸,“昨晚将军您又喝醉了,玩得那样猛烈,把吊床的绳子都弄断了,不然您以为是我把您踹下去的吗?”

        “对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江琰一拍脑袋,也不觉得羞耻,反而跟一旁的美人抛了个媚眼。“好吧好吧,观海你一大早过来叫我是干嘛?哦,你手上还拿着个信封,怎么,你用那玩意儿把我叫醒的?”

        “知道就好。”李思鸿把信甩到江琰跟前,“我妹妹写给你的。”

        信封上用工整的笔触写着“江子琬亲启”的字样,字迹清秀,一看就是出自姑娘家的手笔。想不到留守京城的夫人竟然给自己写信来了,江琰一怔,但也不觉得有多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只默默地拆开了信封,拿起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喔……”他一边读一边点头,还时不时地对内容点评一番,“哎呀,那个外国自恋狂死了?啧啧啧。哦,我就知道楚玉会去查,老爹又在催她嫁人了,呵呵……”

        信中记的多是些京城近来的事情,其中发生在醉花楼的谋杀案更是被重点讲述。说来也巧,江琰离京之前曾有一段时间夜夜在醉花楼流连,与堂费尔南多·阿维拉·巴列斯特有过几面之缘,还跟对方拼过一次酒。要问江琰自己,他对阿维拉·巴列斯特的印象算不上特别好,因为拼酒的时候,阿维拉·巴列斯特说什么也要江琰留下来听他吹牛。吹嘘自己家的产业多么多么遍布整个西域,这也就算了,阿维拉·巴列斯特还要吹嘘他是多么受女人欢迎,哪怕只是和他有过短暂的露水情缘,那些女人也对他念念不忘,他甚至还有一个就算知道他在外面乱搞依旧如烈火般爱着他的妻子——是曾经有过。

        这些吹嘘叫江琰回想起他在远游的那两年里于西域碰过的女人们——他现在还记得她们中大部分的人,一瞬间就有点不服气,反讽回去她们对你念念不忘,那你记得她们的名字吗,这么会吹给我讲讲两个让你印象深刻的呗,结果差一点就跟阿维拉·巴列斯特打起来。

        然而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如今阿维拉·巴列斯特已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倒是叫江琰心下有点感慨。伤心是谈不上的。他继续读信。

        看到下面的内容时江琰忽然一怔。

        “想不到啊……居然跟表姐都见过了。”

        信上对谢婵以“梁王妃”一词来称呼。不过,这不影响江琰陷入回忆,久远的回忆——如今想起来竟是过去了整整有十年,那些往事都已经蒙上了一层忧伤的灰。

        其实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以外也没有其他人知晓了。它发生的时候甚至江老爷子的腿都还是完好的,秦氏肚子里的那个男胎也还没掉。那个时候谢氏的灵魂早已消逝了八年,墓碑下的遗体想必早已化为一具白骨。然而因为有江楚玉这个女儿在,江谢两家依旧会有来往,江琰对比自己大两岁的谢婵也依旧以表姐称呼,尽管追究起来他们其实并没有血缘上的联系,不过这不影响以律法的标准来讲他们之间的表姐弟关系依旧成立。

        那会儿——谢婵正值十七岁,正是大邱女子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由于彼时正好赶上宫里举办选秀,按规定凡官职五品及以上的人家,只要有未定亲的适龄女儿皆要参与,所以谢婵自然是免不了这一出的。

        彼时正值选秀前夕,谢家老爷夫人再度携谢婵前来江家作客。

        谢婵那些时日在家中由宫里请的嬷嬷教授规矩,举手投足间已经多了不少高贵优雅的气质,本来她也生得明艳,江琰本在院中练习射箭,被叫到客厅中跟客人打招呼时,看到直挺着背坐在木椅上的谢婵,突然间,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了。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吊梢眼,哪怕已经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了身体的举动,可那锋芒——却依旧在她的眼中显而易见。

        那一刻江琰明白了,谢婵与他一样,不甘于做鸟笼里的金丝雀。哪怕注定要被送入那吃人的宫廷里,她永远不会甘心做一个处处受人摆布的木偶。然而在那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谢婵眼里的凌厉,在大家看来,她的谈吐举止都已经是教养得及到位,入选成为后宫佳丽中的一员,若不是知晓她的过去,难以想象她在一年前还跟着父兄学骑射,在草原山林中肆意地奔走。

        江琰替谢婵感到遗憾。

        因此当他回到书房读书后,听下人来报说谢婵来找他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也正是这一举动,让他的生活就此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他在谢婵的眼神示意下屏退了所有下人,把书房门关上,呼吸有些粗重。他问她,何事前来。

        谢婵不说话,就用那双眼睛看着他。江琰感到胸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双眼角向上翘起的眼睛,好像蛇一样,或许里面蕴含了某种魔力,让那时候的江琰对其深深着迷,无法自拔。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然而在江琰的书房里,却掀起了一阵风暴。它带给江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就好像是一只羽翼未丰满的雏鸟第一次尝试飞翔,那种腾空带来的心旷神怡和失重感带来的恐惧交织起来,一遍又一遍刺激着他……噢,天啊,它简直太美妙了。对于江琰来说那是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他未曾踏足过的领域。感觉仿佛是身体里某种封印被解除了,那些属于一个人的本能,冲动都在这短暂不过一炷香的体验中被悉数释放出来。江琰爱极了这种感受,只有老天爷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有多么渴望能和谢婵再次于宁静的书房里一同体会那一飞冲天的快感。

        他是如此地怀念,如此地恋慕,渴求着……自从谢婵做了王妃,这份留恋更是深深地扎根于江琰的体内。他总是会想着谢婵——想着她,吃饭的时候想,喝水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读书习武的时候……他没有一刻钟不在想她,就连梦中,也充斥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庞。只可惜她已经永远地成为了他得不到的女人,成为了那曾经存在于这片荒原上却又被残忍拆除的高塔。

        于是,江琰开启了他四处寻花问柳的生涯。他流连于花丛中,与各种各样的女人打交道,撩拨的手段从青涩到成熟,不变的是,每一个入得了他眼的女人,身上无一例外都至少有一处与谢婵相似:要么是长相气质比较像她——最好是眼睛的地方;要么是有她那种无论如何都不肯屈服的倔强在;要么是不拘小节,不在乎他人评价,等等。他近乎疯狂地追寻着,只为了找到一个可以如谢婵那样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快感的女人。

        江琰记得大部分他找过的女人,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令他印象深刻。比如说,他第一个找的人,是在他身边伺候着的婢女,他还记得她叫“春雨”,老实说乍一看不像是跟谢婵很像的那种人,沉默温顺,但她却意外地放得开,总能够配合着他的动作,还会主动调整自己的节奏,以跟上他的速度。后来春雨死了——死的原因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无关啦,但总之她确确实实是死了,是一场风寒带走了这个不幸的婢女的性命。还有一个女人是在醉花楼找的,名字是“丁香”,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他在她那儿得到的是超脱生命的极致体验。后来丁香被一位达官贵人带走去府上做妾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与否。

        浑浑噩噩地过了约有三年,梁王府那边传出消息,谢婵诞下了梁王的嫡长女。

        江琰于是前往王府去看望他心心念念的表姐。可是在当他看到谢婵的那刻,完全不敢相信她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时候的谢婵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她看着无精打采地,就算再浓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发黄的脸色,身体清晰可见地瘦了一圈,宽大的袍子有气无力地挂在她身上。江琰完全不能将眼前这个人和那天下午在书房里和他共赴雨云的表姐扯上关系。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似乎是一个轻飘飘的泡泡被顽皮的小朋友戳破了,七彩的外圈在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唯有一片空虚。

        他突然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失落的人,只淡淡地对谢婵行了礼数,搁下了礼物,甚至不曾看一眼她的新生女儿就拜别了王府。谢婵与他的往事从此被他尘封于心底,虽然本来也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但那一刻江琰就决定了,永远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死也不说。

        就这样,因为感到了一种幻灭带来的空落,江琰决定出去游历一番,散散心。目的地必须是一个离大邱足够远的地方,这样他不会闻到任何熟悉的空气,也就不会再回想起与谢婵的过往了。于是他去了西域,在各个不同的国度之间辗转,体验着与东方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然而讽刺的是那两年的沾花惹草彻底成为了江琰的习惯,哪怕在国外,他也依旧少不了往那些不正经的地方跑,当然外国的女人跟大邱的女人之间因为文化上的差异带给他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使得他愈发沉迷,哪怕数次得病,他也依旧改不了这样的习性。

        这样的生活在父亲断了腿,再也无法上战场的消息传来后戛然而止。江琰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家业也只会传给他,于是他不得不终止了旅途,踏上回乡的轮船。在替父亲上了两年战场后,江琰已经是立下过大功,京中人人艳羡的少年将军了,然而——他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办法给自己的生活做主。就像谢婵当初无法选择去不去选秀,江琰也无法在自己的未来上做真正的决定。父亲要他娶李青棠,他是一万个不愿意,这种被那三从四德教出来的女人是不符合他口味的,太过柔弱,太过无趣,一点也放不开。可终究没能敌过父亲的意思,那时候他才明白,除非父亲死了,他正式成为江家的主人,否则他无法真正意义上地自己的主。

        面对这样的情形,江琰自认为已经给了李青棠足够的尊重,他一没有强迫她与他圆房,二是早早将自己沾花惹草的事告知于她,并告诉她她也有那样做的自由。那是他在父亲的掌控下能做到的最好的反抗了。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至于李青棠……江琰实在懒得去关心她怎么样,哪怕她是他下属的妹妹,提拔李思鸿也纯粹是因为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部下,有实力的武将,值得这样的位置,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姻亲关系。

        读完李青棠送来的信,江琰随手把它揉成了一团,然后丢进了火堆里,没有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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