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明日就是皇上寿辰了。
听闻二皇子为讨圣心特意召集各地巧匠挥金百斗雕造一条大金龙,其他府虽没如此夸张,但也废了不小少心思琢磨,可我看王爷仍旧闲散度日,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王爷,您不打算准备些什么吗?明天可是大日子啊。”我思虑半天,最终决定提醒他一下。
他放下手中书本,抬眼问我,“准备什么?”
“皇上的寿礼啊!”他真的不知道?
“哦。”他重新端起书,“不准备。”
“可是别人都准备了,就您没有,明日相见不会尴尬吗?”
“中院花草都被他尽数搬走,想必也够了。”他面不改色淡定翻页,“再说,又不会带着礼上朝堂,有没有都无所谓吧。”
“我听说二皇子可是花大价钱雕了条巨龙当贺礼呢。”我边说边打量他的反应。
王爷单边嘴角上扬小声嘲笑,“蠢货。”
我默默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二皇子此举蛮蠢的,这不明目张胆的炫耀自己广揽不义之财富可敌国么。
过了一会儿,王爷合上书,“上次老八将御赐花瓶打碎后是从哪里买的替补之物的?”
“王爷,那人到现在还被八王爷关在自家地牢里呢。你想买怕是买不到了。”何况那都是假货,难不成你要送假的给皇上当贺礼?
“哦。”他点点头,“陪我到琉璃厂逛逛。”
还真是会选地方,专挑假货集中营。皇上明里暗里向你讨了好几次客堂悬挂的那幅《翠织重峰烟雨图》,你就置若罔闻死活不给,眼下将它送去多讨圣心啊。
虽然琉璃厂所售之物多半是赝品,但丝毫不影响京城百姓前去游逛的热情。除了每逢节庆使节聚集的福昌桥,平日里便是这里最热闹了。
宽平的石板路两旁商铺相连,庭前各色玲琅珐器叫卖,热闹非凡。王爷笑津津背手左右闲逛,兴味十足。
“呀,这不是四哥嘛!”
“诶,四王……公子也来了,好巧。”
迎头碰上正在一起逛市的八王爷和苏少卿。看这情形,莫非他们早就相识?不过怎么只有他们两人,老张去做什么了?
王爷看到八王爷时本还面带笑意,但见到一旁的苏少卿便立即冷脸,“不巧。”
八王爷目光在他俩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将视线固定在我身上问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尴尬地笑笑。
苏少卿倒是不在乎,大手揽过我肩膀,轻柔两下,“还未告诉你,我与沈护卫郊外结识,已是拜把兄弟了。”
“哦~那你回头可要给我讲讲这宗妙事。”八王爷一脸看戏表情,这是他惯有的样子。
我明显看到王爷盯着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眼角抽筋,赶紧闪开,“苏公子抬举了。”
苏少卿知趣收回手臂。
“四哥来这儿是要淘些物件赏玩吗?”
“听闻二哥宅中不少珍奇宝物均来源于此,特意来看看。”
“哦?看来我们的目的差不多啊!”八王爷心领神会。
我倒看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鄙人之前到其府上略见过些物件,今日可帮二位参考参考。”苏少卿语气颇为得意。
“苏公子平日真是善于交际左右逢源啊。”王爷对他嗤之以鼻。
“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些,总没有坏处。”苏少卿挑衅般上前一步,目光从我身上流游瞥向王爷,“您说是吧?”
王爷觑眼看他,不知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八王爷见形势不妙,忙岔开话题,“如此甚好,我们先办正事再闲聊也不迟。”
苏少卿保持姿势不动,微笑看着王爷。看这架势,不会是想让王爷低头说声请吧。那今儿可就真没完了,我忙搭腔,“有劳苏公子了。”
苏少卿眉开眼笑,“好说好说。”并伸手拉我往前走,嘴里振振有词,“今日人格外多,沈兄可要保护好我呀。”
我都不用回头看,就能猜出王爷此刻的脸色绝对堪比煤灰。
一行四人在与周遭嬉笑截然不同的尴尬气氛中踏步到一间外室装潢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起眼的无名店铺前,苏少卿拉着我的手终于放下,回头说道,“便是这里。”
“来这里做什么?看着不像是二皇子会光顾的地方。”我打量着好奇问道。
“没错,如此简陋之地确实不是他会来的地方,但在京中论谁制作赝品的手艺精巧之高,都比不上这间店万分之一。”
“这么厉害?”我更好奇了。
“少卿平日善交一些身怀绝技之人,听他的没错。”八王爷笑道。
苏少卿笑着踏进店里,我们跟进去,室内空间不大,光线充足不像站在门外时看上去那样昏暗,两侧墙面竖着大木架,上面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瓶盏玉器之物,令人眼花缭乱。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贾砧,贵客到了!赶紧从你那狗窝里爬出来!”苏少卿毫不客气地大喊。
过了片刻,隐约听到些脚踏木板的咚咚声,像是从脚下传来。紧接着位于屋内东墙角地上的隐蔽木筏被人大力推开,一个杂乱如鸟巢的脑袋探出来,无精打采的说,“扰爷清梦,加银十两。”
苏少卿笑骂,“你个财迷,今儿别说十两,百两都有你赚的。”
那人来了精神,手脚麻利从地下窜出来,简单整理那身与其说穿不如说是挂在娇小身躯上的衣袍,一张秀气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谄媚,“各位爷要买点什么呀?放心,本店从不出售真品,价格相当公道。”
我第一看到有人卖假货还卖的如此理直气壮。
“我们不要外面这些破烂,”苏少卿摆手打断他,“前几日让你做的唐彩八瓶和金竹海纹高脚对杯完工了吗?”
“哦~!”他恍然大悟,露出奸笑,“好小子,不愧是你,跟我来!”
突然有种被人卖了还倒帮人数钱的感觉。我回眼看向王爷,他沉着脸点点头。
我们随他进入地下,这里灯火通明,面积比上面窄一些,有一张与墙齐长的木桌,旁边简单置放一张小床。细看墙壁与桌面布满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工具,瓶罐木匣皮革碗盆杂乱摆放,十分热闹。
只见他弯腰扎进墙角,从桌下掀开一块褐色粗布,将遮掩之物搬上桌台,指着那三瓶两盏说道,“验货吧,苏少。”
苏少卿点头微笑,向两位王爷解释道,“前些日子受邀拜访二府时,真令我大开眼界,便暗自记下了几件让我这位朋友做出来想着或许会用的上。”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四王爷谬赞了。”苏少卿拿起其中一只唐彩瓶,“这东西做到以假乱真却又能让懂行之人分辨出是赝品,不正是王爷明日拜贺所需要的么。”
“不错,”王爷也上前挑起一瓶仔细端详,“工艺的确巧妙,错漏之处也不突兀,很好。”
八王爷加入鉴赏大队,看他们四个摸摸看看的模样,我道出心中疑惑,“王爷,为何要买这些假东西当贺礼呢?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我们是何人,岂会同寻常百姓那样购买赝品呢?”八王爷笑道。
“除非,”王爷接过话,“是所求之物尽数被人占有,却不知情。”
“您的意思是,加深落实二皇子贪污纳秽结党营私广受钱财的事实依据?”
“咳咳,”本在一旁默不做声的贾砧说道,“小人命薄,这种宫闱之事烦请各位出了小店再细聊吧。”
八王爷笑着岔开话题,四个人开始商量起价格一事。
我倍感无趣,开始打量桌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把匕首镶嵌红宝石的银色弯刀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上前拿起仔细回想,这东西好像是之前与那异域小胡子的手下们打斗时,他们手持的武器!
我举起弯刀高声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贾砧在其他三位大个子中央更显娇小,他扬起头下巴侧出脑袋回答,“这是前几日苏少带过来的一个番邦小胡子要修整的刀具,说是与人打斗的时候上面的宝石掉落了。”
看来没认错,王爷张口问苏少卿,“你怎么连番邦使节都认识?”
“说来也巧,是那日去二府偶然结识的,一同离开时他问我京中何处可以修补这些,我便带他来了。”
八王爷笑道,“无巧不成书啊,你可知这宝石是何人打掉的?”
看我们都憋着笑,苏少卿恍然惊醒看向我,“莫非是沈护卫?”
我点点头,“是我。也正因此事我们才知晓了三府假借二府名义私拆民居的事以及后面发生的一切。”
“这么一算,我们相遇倒也拜这事所赐呢。”苏少卿不可思议的感叹道,“世事果真如戏文那般皆有定数,冥冥中自有安排。”
这么说,先前发现小胡子的银钱上有我故意喷洒在钱庄赃款上的香饵气味,果真是二府独揽钱庄一事,之前还险些错认为三府也掺了一脚。
王爷沉声分析,“近年番邦蠢蠢欲动,此时与二府来往密切,怕是不好。”
“戍守边疆禁卫军统领乃陈宣民麾下得意门生,如今来京使节又与二府私交甚好,恐要起乱。”八王爷皱眉揣测。
“呃……”贾砧一脸无奈,“各位爷验了货赏了银,不如到小店对面那间茶馆续聊?虽然是间小门脸但也设有包房,环境清雅,总比我这一亩三分脏乱之地更适合谈话。”
我不禁想他到底是有多不想沾染这些朝堂政事啊,只要提及就要找借口哄散我们。
“那就不多打扰你白日做梦了。”苏少卿调笑。
“慢走不送。”贾砧随意行了个礼,噗通一声扑倒在一旁的床榻之上,根本不在意我们如何看他这些不符合常理的怪异举动,当真是个怪人。
苏少卿主动帮我分担包裹好的物件,王爷看不惯想要接过,却被苏少卿一句话断了念想,“王爷身娇肉贵怕是干不得这些粗活。”
出了铺子,苏少卿突然提议我们去左相府做客,我本以为王爷会拒绝,但他却意外地答应了。这里距离左相府并不远,不到一刻便到了。
门口侍卫神情严肃,来往仆人也都低着头谨慎路过,死气沉沉的还是我们府里气氛活跃些。
到了客堂,苏少卿吩咐下人将我们方才所买之物送回各府,“各位请坐。”
我乖乖站到王爷身后。
苏少卿见我如此,开口道,“沈兄第一次来,不如让戌淼带你在府中逛逛?”
大人物们交谈总是要避嫌的,我懂。“那就有劳戌总管了。”
说实话,我蛮懒得逛这些精心布置的院景,人工修饰感太重,根本不及自然生长出的那样天然纯秀。
戌淼在身前引路,认真地介绍着,可我都没听进去。
走到花园中,戌淼回身问道,“沈护卫是否逛累了?我们到庭中歇息歇息吧。”
我忙点头,“好。
“那日匆忙也没仔细问过,原来您就是沈护卫,失礼了。”
我摆手,“是我没有主动介绍自己,怪不得先生。”
他笑着点点头,“在下听公子提及你们相识之由,对您心生敬佩,感谢您在危难时刻保护我府二公子的安全。”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言谢。”难道我们要在这庭中来回客套寒暄么,这比逛府还要无趣啊,有点后悔坐进来休息了。
“那块玉牌……”
“哦,听闻那是苏公子的命玉?”他既然提了我便问个清楚。
他点点头,一脸严肃,“是二公子出生时太后亲赏护身的,照理说,将此物赠送他人若要被宫中知晓,是要被追责的。”
我有些急,“那还……”
“您别急,二公子既然决心将玉牌给你,便是心中已有相应的对策,不必担心。他平日善交朋友,也爱送些珍贵物件,但还是第一次将这二十年间从不离身的玉牌送出手,可见二公子对你异常重视之心。”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之前虽未见过您,但也对您与王爷之事略有耳闻。二公子年岁尚小,对这些情爱之事不甚了解,还望日后与您交往中,费心多指点一二。我府大公子潜心钻研琴乐无心政事,前些年与老爷发生争执,盛怒之下离家远游至今未归,打那之后老爷对二公子的教导更是下了双倍的功夫,期盼他能早日成家立业,独当一面,支撑苏府未来运途的重任。”
“莫非在您眼中,将我认定为逢人便施媚勾引的浪荡之人?”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我上赶着纠缠你家二公子不放!我再好脾气也不能受人如此侮辱吧!
“沈护卫言重了,是我方才言语有失惹您误会,实在抱歉。”他虽言词恳切,但表情丝毫无悔愧之意,“只是二公子年幼,恐他误入歧途,老爷会怪罪于小人。”
我从怀中掏出苏少卿的命玉拍到石桌上,自打知道这东西珍贵之后我便日日戴在身上想着找机会送还,现在正好,“我心已归属臻王,无意于苏二公子,这东西在我手中如握寒冰锥心刺骨,早想着还给二公子却屡遭拒绝,今日既说到这份上,不如借你手归还此物,了却我一桩烦心事。”
他默默收走玉牌,“……”刚要说些什么,有下人跑来找他,附耳说了几句,他站起身行礼,“府里有事需在下前去处理,今日不慎惹您不悦并非我愿,改日定亲自赔罪。”
说完便跟着下人急匆匆的走了。赔罪?我可受不起。只盼望着苏二公子少与我来往,我过得也安生些。
独自在亭中闲坐片刻,想必王爷他们也聊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原路返回,玉牌已经归还,现下心情愉快轻松不少。
刚走出花园,就看到乌泱泱迎面一群人,刚才匆忙离开的戌淼正引着一位穿戴繁琐华丽的女子朝我这边走来。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我,走近时,一旁丫鬟大声呵斥,“什么人?见到莒南郡主也不行礼问安?”
莒南郡主?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我吊儿郎当随手敷衍了一下,“见过郡主。”
“抬头让我看看。”
我照规矩抬头垂眼避视。
“模样还不错,看这打扮是府里侍卫吧?”她上下打量我一番问道。还没等我回话,又自顾开口命令,“戌总管,你去回了苏哥哥,这人以后就归我晋康王府了。”
“这……”戌淼面露难色。
“你如果不便说我就亲自开口,话说苏哥哥在哪里呢?我都来了这半晌都不见他人影。”
“回郡主,二公子此刻正在客堂与四王八王交谈要事,不在书房。”
“那你不早说?”女人家惯有的娇气嗔怒声,此刻显得十分刺耳,“快带我去!”
“这怕是不方便吧,您从未见过二位王爷,要是……”
这娇蛮任性的莒南郡主完全不理会戌淼的劝阻,转身直奔客堂。巧了,正好一路过去看戏。
一行人到了客堂门前郡主也不容人禀报,大力推开门,开口娇嗔惹我一身鸡皮疙瘩,“苏哥哥!人家好想你啊!你也不来接我!”
苏少卿一向持稳的面容有了裂缝,他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呃……你怎么来了。”
王爷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我摸摸鼻子挤眉弄眼,低头掩盖坏笑站到王爷身后。
郡主见我安然站在王爷身后,指着我问苏少卿,“苏哥哥,你的人怎么站到别人身后了?这侍卫合我眼缘,你把他送给我吧!”
“噗——”坐在一旁看戏的八王爷忍不住将刚灌进口的茶水喷出,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忍不住笑到发颤。王爷回头看我,我耸肩无语。
苏少卿扶额,强撑微笑解释道,“晋康府远在西北,阮妹甚少来京不认识二位王爷,请勿见怪。”
甚少来京却与你如此亲密熟悉,你到底是多爱交朋友啊……我不禁汗颜。
“阮妹,快向两位王爷请安。”
“见过四王爷、八王爷,小女晋康王府郡主阮茹芸方才失礼了。”这倒还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想不到莒南郡主竟出落如此亭亭玉立,活泼开朗。可见晋康王教导有方啊。”王爷平日甚少夸人,若开口,多半也是明扬暗损,就像现在。
在场之人皆听出王爷此话内藏调侃嘲讽或忍笑或皱眉,但郡主本人并未察觉分毫,笑嘻嘻坐到王爷旁边的椅子上,洋洋得意,“多谢四王爷夸赞。”
这姑娘也太没头脑了吧,我尽力控制嘴角让自己笑的不太明显。
郡主看我一眼,捏住四王爷的衣袖小幅度摇摆,“王爷,难不成你要与我抢这个侍卫吗?我看他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样子。”
“郡主说笑了,沈恒本就是本王的护卫,何来抢这一说呢?”
“啊?”她一脸失望地松开拉着王爷衣襟的手,转头向苏少卿五分娇弱五分委屈,“苏哥哥,你能不能向王爷开口让他把沈护卫给我呀~”
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余光看到戌淼正以一副“这么快就又勾搭上了郡主,刚才还说自己品行纯白,简直就是放屁”的眼神扫视我。
我气不过,回他一个“关我屁事,收起你那肮脏的想法”的表情。
八王爷看戏入性,恨不得抓一把瓜子拍手喝彩。
王爷倒是老神在在,也不表态,静静看向苏少卿。
“我若有这开口便能将人要来的能力,此刻也不用如此费神吃力了。”苏少卿叹气道,“你若身旁实在无可用护卫,尽可在我府上挑几个,眼下不要再胡闹了。”
“哦。”阮茹芸意外懂事的点点头。
王爷起身,“时辰不早了,本王还有事,不便逗留,今日所聊甚欢,改日再聚。”
“好的四哥,我们明日见。”八王爷起身送。苏少卿也站起来行礼,“王爷慢走。”
“留步吧。”
王爷谢绝的左相府事先准备好的轿撵,与我徒步回府,皇上寿辰将至,街道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增添喜庆,一路上倒也不觉无聊。
“沈恒。”王爷叫我。
“啊?”
“这莒南郡主又是怎么回事?”王爷语气平常,神态看上去也很轻松。
“我也不知道。”我的确是不知道,只是简单地迎头相见,简单行礼而已啊,怎么就指名要我呢?
“你不知道?”他话中掺笑。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
“我也只是在花园偶遇她,简单问礼而已,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任性惯了。”我觉得自己分析很有道理,这些富家子弟惯用这些抢夺强占戏码,王爷不也是这样么。
“嗯,你说得也符合事实。”王爷点点头,“今日运送建材木料的船只会先停靠在运河西边码头,你不妨替我去查看有无问题,慕程安办完其他事也会去。”
“是。您回府小心。”我与王爷自街头分开,直奔西边码头。
码头位置偏远,周围也无高楼耸建,只有些简易民居供船工歇脚。数十支大小货船架板停靠,壮汉们来往闷声搬运货物,互不交谈。
有一船上面整齐马列粗圆相当的木料,我猜这可能就是王爷要我过来核实的船只,便走上前询问正站在船上记录的官吏,“请问这是建造新民营的木材吗?”
那人停下手中记账,“你是?”
“在下是臻王府沈恒。奉王爷指令前来查看新民营建材。”
“哦!失礼失礼。”那人立即转换态度,“正是这些木材。”
“怎么未见秦覃来此监管?”
“哦,秦大人事忙,特派我来此监察。我正在核对清账,一会儿杂工们便会过来卸货了。”
“哦。”我点点头,“今日到了多少?”
“圆木五百,细方二百。”他翻看账目,“明日还会运同等数目过来,共十日。”
我点头记下。
“诶,沈弟弟来啦?”慕程安一个箭步跨到板上,“都问仔细了?”
“嗯,问好了。”
他挑眉,“好吧,算我来迟了,都因为后面那个笨蛋一路跟我。”
我向船下看去,七王爷正仰脸朝我摆手微笑。
“你怎么跟他遇上了?”我问道。
“王爷让我……”他看了眼一旁听我们交谈的官吏,“先回府交差吧。”
我们下了船,看到七王爷正以极其扭拧的姿态跪趴在地上,手中拿着不知那捡来的石子对着齐着水线的船缝猛按。
“你做什么呢?”慕程安没好气问道。
“我看船身这里有个大眼儿想着给它堵上,万一沉船了就不好了。”七王爷用力一塞,石头刚好卡到缝隙里,他又仔细扣了扣确保掉不下来。
“呵呵……你这么玩怕是想让这船沉的更快些。”
“好了七王爷,别折腾了,衣服都脏了。”我走过去拉他回来。
“程安,一会儿同我回府吧,明日父皇寿辰,要去林中狩猎,我没人保护。”七王爷双手抱住慕程安衣袖摇晃,眼神闪烁,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慕程安脸上写满了拒绝。
“是四哥命你在周睒离开这段期间保护我的,你怎么能违抗命令呢?”
“他下令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小心我向四哥告状!”
“告状的时候说狠点,千万别客气。”慕程安甩开他的手。
喂……拌嘴也要看看场合啊!当着这么多劳工的面合适吗?
我打圆场,“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慕程安还要同我回府禀告,七王爷若不嫌麻烦,跟来便是。”
“喂!”慕程安不满的瞪我多管闲事。
“不麻烦不麻烦。”他又跑过来拉住我,“我们赶紧回去吧!”
慕程安冷哼一声,率先离开。
我悲催的拖着个大型膏药挣扎回府。刚才确实鲁莽了,后悔。
王爷见到跟随我们一同进门的七王爷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怎么跟他遇上了?”
慕程安撇嘴走到一旁自顾坐下,“杏儿,给我杯茶,渴死了!”
七王爷屁颠屁颠坐到慕程安旁边位子摆出同样的姿势,“杏儿!也给我来一杯!”
这慕程安越发没规矩了,王爷也不管。我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王爷,将木材情况据悉禀告。
“我看你神情疲惫,是不是累了?”他抬手想将我揽坐到他腿上。
“还行吧。”我赶紧躲开,这么多人呢,他是疯了吗?!
“明日还要去郊外围猎,今日早些休息吧。”
我扭头看向旁边那对吵闹拌嘴的冤家,叹气道,“王爷,心累啊。”
他立即明白我的意思,侧头叫慕程安,“程安,今日你随七王爷回府。”
慕程安急了,“王爷,我还没向你汇报番邦使节情况呢!”
“改日再报也不迟。趁天还没黑赶紧去吧。”王爷嫌弃的摆手。
“什么情况?”我问到。
“先前你同我说那小胡子身上银两涉及钱庄一事,我便嘱托慕程安留心盯梢了。今日苏少卿提起我才想起那小胡子确实去过那里。只不过那时还不与苏少卿相识,所以不知那位同番邦一同进出的年轻男子是谁。”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王爷了,就感觉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被他轻松掌控着。
“啊!所以苏少卿可能发现了慕程安在暗中跟随!”我突然想起苏少卿说慕程安眼熟一事。
慕程安皱眉,低头沉思,“是吗?我很小心的。”
“四哥,什么小胡子、钱庄?此事涉及二哥吗?”七王爷甚少关心这种事,今日怎么会主动问询?
“钱庄一事发生时你正外出,后被程安押在山里,不知道也正常。”王爷似有斟酌,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二哥已非幼年那般亲切善随了,你们虽同为一母所生,关系比我们这些兄弟亲近些,但你对他,还是留心些吧。”
“我一向不理会这些,不学无术也不具才干,想来也不会被他盯上。”七王爷冷不丁的一句,不像是他平日说话的腔调。
堂内因他沉寂。
“哼,露马脚了吧。”慕程安面色阴沉,讥讽道,“平日做戏久了想必辛苦得很吧!”
“啊?什么?你在说什么啊程安~什么露马脚啊?”七王爷瞬间换回往日幼稚的面容,眨着大眼缠着慕程安。
慕程安皱眉看向王爷。
王爷遣散堂内其他下人,摆手让慕程安退到一旁,站到七王爷面前,附身贴近他,用带有威胁的语气问他,“七弟没有什么话想与四哥坦白么?这种机会我只会给你一次。”
“四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七王爷一脸困惑站起身躲开王爷贴近。
王爷挺直身板,一言不发。
七王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四哥,时辰确实不早了,我回去了。”
见王爷还是不说话,七王爷简单行了个礼,大步走出门外。
“慕程安。”王爷盯着七王爷远去的身影唤道。
“在。”
“跟上,寸步不离。”
“……是。”
人都走了,王爷还站在原地不动,我走上前,“王爷?”
他猛地回身,“恒恒,碍事的人都走了,我们回房办事吧!我都忍了好几天了!”
他这前后变脸也太快了,我被吓得连退几步,“不行不行,我今天不方便,改日改日。”
“你个大男人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扑过来,“走吧走吧。”
“我今天太累了,明天还要在围猎场骑马跑好几个时辰呢,你就发发慈悲心疼心疼我吧。”
“你就当是在按摩,放松放松。”
“天下哪有用这种事当按摩的?明天行不,明天回来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
谈判间,我们已经绕着桌椅追赶了好几圈。
王爷终于肯放弃了,撇嘴说道,“好吧,那就明日,不许抵赖!”
好在他这副模样只在我面前展现,若是被那些拥护他的臣子们看到,估计会立即转脸投靠二府吧。
“君子一言,绝不抵赖。”我竖起三根指头发誓。
“那今晚你要陪我睡。”
见我投以鄙视的眼神,他补充道,“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鬼才信。
“不,我要回自己房间。”
“你都嫁给我了,睡一间屋子怎么啦!”
提起这事我就来气,“你这破婚礼根本就没起作用,直至今日我还被戌淼拿之前的传闻戳脊梁骨呢!你的风评是转正了,我倒成见你成婚仍赖在府中不自量力纠缠于你的妖邪之身了!”
“啊?有这等事?”他一脸惊讶。
我投以白眼。
“世人真没眼光。”
我赌他后半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明明是我爱你更多些,他们怎么会认为是你纠缠我呢?”
呵呵。我还真是了解他。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根本没被洗清罪名!反而更加扭曲了!”
“哎呀,不气不气,你只当是他们都在嫉妒你。”我这才发现谈话间他已不知不觉的蹭近,现在已挪到我身旁。
“王爷,你是怎么从对面蹭过来的。”我黑着脸问。
“啊,刚发现吗?你这警觉性不强啊。”他伸手从背后抱住我,“这下躲不开了吧。”
我也懒得挣脱,反正到最后也是白费力气。
“你不觉得两个体貌相当的男人抱在一起很硌得慌吗?我若是像七王爷那样身材娇小些,画面看起来也许更顺眼点。”
他下巴抵在我肩膀上,“这是你我之间的感情,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若是喜欢娇小的,我何不直接找女人呢?”
我心里也清楚,但就是不能接受别人用异样眼光看我,真的做不到像王爷这样面无愧色心胸坦荡,完全无视他人的看法与指责。
“沈恒,其实你并不是真心接受我的吧,我之前那样强迫你,又将你禁足数日,可事后你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憎恨或是喜欢,我要你做那些令你反感的事时也只是挣扎几下后便会妥协不拒绝,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接受些的。若是不爱,仅凭忠心二字便可做到如此地步吗?若是真爱,却为何总是介意与我亲近呢?”
他不明白,我又何尝清晰。
“王爷,爱与不爱的,我不都是你的人了么。”我回身,撞上他哀伤的双眸,竟有些不忍看,低头躲避视线掩盖自己方寸间的慌乱,“我也从未想过离开,这样不就足够了。”
“这怎么会足够。爱人之心是永远不会满的。是你给我希望,让我渴求得到更多,可你却很吝啬,连句坦诚的情话都不肯对我说。”
“我只是不善言辞。”
“我要听你说实话。”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或许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吧。我无法忍受别人指指点点。”
“你总是想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这样活着太累了。”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背,“即使你再优秀,在别人眼中也总是会有诸多错漏,不如从此刻开始,学会释然,让自己活得更坦率一些,可好?”
“嗯,”我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他轻柔的话语牢牢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要改变,去直视自己的不足与怯懦,回答道,“我听你的。”
他双手突然拍在我肩上撑开我,双眼冒光兴奋说道,“不如先说句爱我听听!”
场面反转之快让我有些恍惚,“什么?”
“改变啊,坦率一些!”
“呃,还是从明日开始好了,我还需要准备准备。”我推拖道。
“你看你,啧啧。”
“哪就那么容易啊。”我抱怨道。
“那我教你,来跟我学!沈恒,我爱你,沈恒,我爱你,沈恒…”他贴着我耳朵说了数遍,只觉羞愧难当,我推开他站远些,“王爷,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能行的。”
“不,你不行,我得好好教你。”见他又要开口像八哥学舌一样呱噪,我赶紧推门往东院逃,他仍不死心一边追一边喊,惹得全府哄笑看热闹,若是日后会变成他这样厚颜无耻之态,我情愿保持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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