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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番外之余文嘉2


余文嘉第一次听到“尹尔思”这个名字,是在程序的口中。

        程序讲她讲得很有趣,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好玩的高中生。余文嘉对高中生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程序的朋友,大概也是像他们这一圈一样的烂人。在这个小孩普遍早熟的时代,讲这个高中生打过两次胎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好惊奇。

        其实不是他对她太冰冷,而是他对所有事物都是这个态度。

        那时的他是个什么人呢?

        其实他在遇见她之前,活的真的有一点像流氓。

        二十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随心所欲。他刚好有对不想管他又不得不管他所以只能通过打钱来向外人表示尽了义务的父母,所以他的随心所欲,要比其他人来得更疯些。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呢。烟酒不离,赛道飙车,网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可能他就一个不碰,在那个圈子里几乎是众所周知,余文嘉的私生活很干净。

        在圈子里这几乎可以算个异类,余文嘉周围那群人,包括程序,哪一个不是提了裤子就忘了枕边人是谁的人,对于他这种男德标兵,除了不可置信就是不可置信。

        程序懂余文嘉,可其他人就不懂了。

        有人问过余文嘉,他没什么表情的告诉别人:“女人也是人,哪个女人到我手上也是够惨。”

        余文嘉说的惨很单纯,他真觉得没有人能受得了自己的控制欲还有脾气。但在身边那群人看来这就非常不单纯,从此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有了一个认识——余文嘉搞得太大,一般女人受不了。

        这件事当事人是不知道的,况且也有人不信,毕竟口嗨谁都会。真正让他声名鹊起的是有一回一伙人来他家搞轰趴,一哥们儿玩嗨了直接叫了个女网红上他家二楼客卧搞了,他想起那个房间还锁着他两个一米多高的乐高模型,上去门也没敲直接进去了。那哥们儿以为他要一起汗毛都快飞起来,结果人淡淡扫了一眼搬了模型就走,临走前还委婉地给人做了动作与技术指导。

        余师的名号就此传开,那个圈子无人不知余少爷会搞,只是一般女人扛不了。

        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顿时就惆怅了,他惆怅他身边的人就兴奋了,一个二个争着往他床上送人,上至百万网红下至邻家小妹,余文嘉一视同仁全部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遇到那种脱光了的他还给人裹得严严实实最后拍拍肩膀把人送走,朴实的像个村干部,转过身就黑着脸把所有给他惹事的人搞了一遍。

        有时候余文嘉觉得自己过的不叫生活,叫混日子。周围一圈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心里没数。心里都有数,却都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这就是他们黄金一般,却一文不值的青春。

        有一天程序把他拉进了一个群,一个只有他,程序,以及那个有趣高中生的微信群,刚进群他就被逗笑了。

        程序和那个高中生正在吵架,不是双亲加祖宗的那种吵架,两个人像小学生似的,程序说一句那个高中生怼一句,对得极其有技术含量让人哑口无言,程序这种粗暴型选手遇到这种技术型选手明显战斗力不足,把他拉进来后跟个小媳妇一样让他来支援自己帮自己报仇。

        余文嘉没有欺负女人的经验,更没有欺负高中生的经验,翻了翻历史记录,发现这女孩跟只小猫似的,说话幼稚又锋利,他都有点搞不清她究竟是情商低还是真有趣,只是觉得她抓伤人的可能性蛮高。

        不过程序没幼稚到那种程度,真让他来帮忙欺负一个小女孩,只是让他进来一起聊聊天。余文嘉明显嗅到了点不对劲的味道,也没往别处想,只是觉得程序又开始钓鱼了。他没想太多,对程序什么样子对她也是什么样子,聊的话题百无禁忌,倒是程序还收敛了起来,遇到青少年不适宜的话题自动就跳过去了,把余文嘉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心想这不会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又一想,程序身边,不可能。

        思及此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畅所欲言怎么开心怎么聊。几个人都是挺冷幽默的人,聊着聊着就打成了一团。

        直到有天程序来找他说尹尔思要来c市了.他家里面有点事抽不开身,让他去接应一下,语气都是那种“兄弟你帮我把把关”的暧昧,余文嘉更觉得不对了。他其实不太愿意接这个差事,但人都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让她在小区门口等,自己则在远处看了她很久。那时候是冬天,她上身穿了件圆滚滚的羽绒服,下身一条小脚裤,看得出来她很瘦,所以这样不协调的穿搭让她特别像《神偷奶爸》里面的男主人公格鲁。

        她显然不太喜欢等人,一个人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最后蹲下来把鞋带解了又系,系了又解,余文嘉看着她感觉像在看一颗匍匐在地上的雪球,在心里笑了笑,缓步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最后当她系好鞋带抬头时,二人的视线终于在空中交汇。

        这颗雪球一下子就愣住了,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她要等的人。余文嘉觉得她这副样子很好笑,于是也插着手站在原地不作声,直到半分钟过后她还在呆呆地看着他,他才抬手,淡淡地朝她勾了勾手。

        不远处的雪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奋起来,跑到他面前仰起头笑道:“你是余文嘉吗?我是尹尔思。”

        他这才看清面前雪球的长相,不得不说,她很漂亮。漂亮分很多种,她刚好是让所有男人都不会拒绝的白幼瘦类型,皮肤很好,眼睛很大,笑起来治愈人心。不算矮,一米六五左右,不过在他面前也差了一个头。

        余文嘉对这种类型不感兴趣,这种女孩他连惊艳的感觉都不会有。如果只谈审美,面前站个国际超模他或许会感兴趣的多。他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依旧一视同仁,怎么对别人就怎么对她。

        平常聊天因为有程序他尚且能和她打成一团,可现实中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他真没法做到对她自来熟。

        她明显被自己的态度打击到了,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主动同他拉开距离,赌气一样跑到离他不远的其他地方。他有点头疼,心想这该怎么把她交到程序手上,手机突然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是她给他发的消息。

        尹尔思:你是不是尴尬啊?不要害怕,我是好人。

        尹尔思:你是怕生人吗?可我不是生人,我是好人。

        余文嘉转头看,她在自己的不远处埋着头给他发消息,更像一颗球了,背影似乎都因为失落而垂了点。他莞尔,觉得这小女孩还真是有趣,心底似乎因为她更敞亮了些。

        他放下手机,看着她因为自己没回消息而愈发失落的背影,踱到她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面前的人瞪大一双眼睛回头,看到是他时那双澄澈漂亮的眼睛像一个q版月亮,从圆乎乎的“duang”的一下就变成弯弯的了。余文嘉看到她一下子绽开的笑脸,装饰着闪着光的清澈眼眸还有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心里不由得一软。

        这一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把她交到程序手上,程序平日里那么混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就像心智残缺的智障儿童,找到个理由就和她拌嘴,她倒是认真在同程序吵,程序则完全是在享受,吵完了还搂着她跟大哥搂小弟似的带她去游乐园玩,两个人临走前还齐齐转身对他做鬼脸。余文嘉觉得程序真的心智残缺了,可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就蹙起来。

        不过他渐渐地明白为什么程序对她这样不同。

        她太灿烂了.而正巧,他们都是需要阳光的人。她能跟程序玩在一起不是物以类聚,而是程序完全变了副样子来将就她。他尝试了解她,才发现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透明的多。

        她不能算是个什么单纯的人,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见识和三观,在同龄人之中甚至有些老成,可再老成也还只是十八岁的学生,更何况是在他们这类人面前。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好笑却无奈的事,是你的成熟在更高段位的人的面前如同孩童般幼稚。

        他看出来她极力想要追上他们的脚步,却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他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因为程序会等她,而他……也会。

        有一次程序陪她去酒吧听她喜欢的一位歌手的演出,巧的是那天他也在,不过是和其他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演出。遇到了,他周围那群人就兴奋了,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探究,满脸都是“程序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妞”的好奇,以及一些男人独有的,不太善意的打量。

        余文嘉顿时有点火。

        不过她明显比他想象中的聪明的多,也明事理的多。叫了杯没有酒精的饮料,一个人默默的小口喝。这边的人看在程序的面子上也不敢太放肆,偶尔逗逗她她也没有拂程序的面子,笑着几句话就巧妙的周旋过去了。后来她找了个借口,说看到了自己朋友过去打个招呼,他鬼使神差的也丢下众人跟着她,看她一个人拐到了无人的酒吧角落,有点烦躁地坐在高脚凳上,脚都够不到地。

        附近有人被她吸引,过来同她搭讪,她哪里有刚才的圆滑,两三句话把人怼的哑口无言。

        余文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妹妹,一个人啊?”

        “叔儿,在这里看到半个人还是不容易哈。”

        “哈哈你太幽默了嘛妹妹,喊叔儿就不对了。”

        “我也觉得,您看着跟我爷爷差不多大了,真新潮哈,都来酒吧养老了,一个月退休金多少啊。”

        “……”

        男人摸了下鼻子知道说不过这小女孩,悻悻离去。

        余文嘉饶有兴趣地站在她身后看完这一出好戏,她把人打发走之后反应过来背后有人,回头看到是他,仿佛一只泄了气的河豚,瞬间就软下来了。

        她跑到他面前,言语都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别扭道:”你怎么来了?刚刚在那里我都不敢和你打招呼……”

        “你叫一声叔儿我听听。”余文嘉抱着手,逗她,“你看我这年龄够不够当你叔叔。”

        “……”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还傲娇的很,“你知道自己年纪大就好。”语气糯的不行。

        余文嘉突然想起她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也从不像对程序那样对他,整天同他吵。

        手机亮起,是程序的消息。他那边遇到点麻烦,上回跟人起了点冲突,这回对方找上来了,让他先带她走。

        余文嘉在圈子里向来随性,他想走也没人敢拦。鬼使神差的,他牵起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以余文嘉名护她周全。

        从此感情就不一样了。

        这是件可怕的事情,直到他把她带回家了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余文嘉都在想他那晚是不是真的想做些什么。

        答案是,是。

        他昏了头,脑袋一片空白。太久没有女人让他有这么浓烈的兴趣,但凡对方主动点,他自制力都没这么好。

        可她缩在沙发的角落,像一只警惕的小兽,看的余文嘉想笑。

        程序给他发消息问他把人带去哪了,余文嘉一句“我家”把程序惹炸毛,回他“余文嘉wm老子迟早要把你杀了”,像是要顺着网线把人大卸八块。

        余文嘉心里的那股不对劲越来越强烈。

        尹尔思走后程序皱着眉给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来了一拳:“你有病啊,吓她干嘛。”

        余文嘉塞了根烟在嘴里,擦燃一根柴点烟,在跳跃的光里吐出一口烟后随意地用熄火柴,一股带着邪气的痞劲一下就上来了。

        他没说话,其实是心里有点乱。

        程序刚才对尹尔思说的那句话看起来是在开他和她的玩笑,其实他和程序都心知肚明,那是试探。

        他没办法再去骗自己程序只是把她当成朋友或妹妹,尹尔思不知道程序的改变,可他看得清清楚楚。

        程序表现的其实很明显,一开始就很明显,如果是别人这样,余文嘉用脚趾都能猜到他的心意。可这人不是别人是程序,程序对哪个女的不是这样,再加上那半阴半阳的性格,真真假假都藏在话里,余文嘉本来就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尤其是□□,让他去琢磨一大男人的心思,疯了。

        可此刻,感情终于还是明朗了。

        戏剧的是事到如今连程序都出言试探,另一些感情,或许也已经显而易见了。

        尹尔思在他们眼中近乎透明,心思一目了然,刚才耳根一红又装模作样地翻个白眼然后逃之夭夭的样子几乎就是在承认某些事情。

        更戏剧的是,他和她想的差不多。

        即然是差不多那肯定还是有差的,他不至于见了几次面就喜欢一个女人喜欢的死去活来的。说实话这事落他头上他都不知道是福是祸,头疼的不行。自己兄弟喜欢的女人他顶了个家长的身份到人面前晃了几圈,回来就发现这小娘居然喜欢上他了……

        他也难得被个女人勾起兴趣,但无论出于道义还是感情,他都干不出来现在就光明正大挖人家墙角的事。虽说这个事严格意义来说还不算挖墙角,那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顶多算挖了片墙皮。

        半晌,余文嘉道:“都是朋友。”

        四个字包含的意思很多。

        无论是他还是程序,和尹尔思就都只是朋友了。要追,公平竞争;要走,好聚好散。

        余文嘉知道他这个事干的很有点打擦边球的意思,如若尹尔思对他没那个意思那他这事干得就完全是彻彻底底的挖墙角了,无奈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他想过别不是自己太自恋,但事到如今连程序都忍不住出言试探,他还能说什么。

        可小姑娘的心思最好猜,也最难琢磨。

        两个人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太明白了。十字开头的年纪,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今天喜欢你,想着想着或许明天就不喜欢你了。在一起前觉得你千好万好自动给你加无数层滤镜,在一起之后发现你身上的缺点觉得幻灭了不适合了就和你说拜拜了。

        所以即使她喜欢他喜欢的那么明显,他也没把握更没资格现在就名正言顺地去挖这片墙皮。

        都是朋友,是予他们三人的尊重以及,退路。

        余文嘉有点惆怅,他都这么清心寡欲了怎么还是逃不出三角恋的诅咒呢……

        程序看着面前陡然换了副模样的余文嘉,突然笑了。

        “你还真的忍心,让她身边跟两个豺狼虎豹。”

        余文嘉不置可否,熄灭了烟。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地陪在尹尔思身边,她还傻乎乎地认为自己收获了世界上最好的友情。站在上帝视角,她那段时间其实过的有点细思极恐。

        余文嘉是抱着再了解了解的研究员心态去和她接触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总有人经不起深究。

        最后果然有人经不起深究了,不是尹尔思,而是余文嘉。

        他快疯了,再深究下去他迟早得栽在这个小姑娘手上。

        他越来越喜欢她。

        自上次摊牌后程序基本不会放他俩单独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序在的原因,她总是格外活泼,借着和程序打闹的由头好理直气壮地找他闹腾。程序偶尔不在她就要收敛很多,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快溢出来又小心翼翼克制的,欲语又迟的羞怯,和少女的纠结。

        咬皱的吸管,绯红的脸,飘忽的眼神,攥紧的衣角,都替她讲了那些深埋心底的情意。有部讲禁忌之恋的电影里有句台词,“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但只要我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他在很多年后想起她这个眼神和这句话,当真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不同的是,她永远不会褪色,也永远不会枯萎。在他心里,她是他永远的光。

        他们一起看球赛,紧张时她会猛得抓住程序的手肘,激动时她会猛的砸程序,一点撒娇意味都没有,当真是情绪激动时的应激反应,每回疼的程序呲牙咧嘴,而对他,她唯一做过的,就是抓住他的衣袖,边抓还边不停往他脸上瞟,观察他的脸色。余文嘉每次都想逗她“你下次看隐蔽点我又不是瞎子”,每次却都像什么都不知道般任由她去。

        她冬天还是喜欢穿得像格鲁一样,她还特别喜欢带毛的衣物,一到冬天就像只小白兔,帽子毛茸茸的衣服毛茸茸的袜子也是毛茸茸的,余文嘉每次一看到她,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到了夏天他们一起在他家的露天阳台吹晚风喝小酒,他在楼下找开瓶器,上来就看见她躺在椅子里,两条光洁的腿交叠着放在桌上,边听歌边晃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纯真而野性。程序明显眼神都变了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去打她的头让她矜持点。她把耳机一放就开始很不满地和程序拌嘴,直到最后程序沉默下来,向她扯了个笑容,下巴往她身后抬了抬。

        她转头看到他,一下慌了神,迅速把腿放下来起立,跟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很不安的整理头发。他收拾了一下有点窝火的心情,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和程序对视一眼,一个眼里是苦笑,一个眼里是柔情。

        第二天他去程序家里找他有点事,进门就听到一阵男欢女爱的声音。余文嘉挺君子没有故技重施,在客厅里找到程序的ps4把声音开到最大打了盘游戏。二十分钟后程序边扣扣子边从卧室里出来问他什么事,语气烦躁的很。他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接着卧室里就出来了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程序看都没看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让人走了.倒是余文嘉多看了两眼,果不其然看出了几分相似的味道,他几乎没有多想,抬腿就朝面前的男人踹了过去。

        一程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一下踹到在地,他没生气,也没还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照了照镜子说了句“说了不要亲脖子那女的是不是聋了”,找了张创口贴贴在了脖颈上的吻痕处,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看了眼手机对余文嘉笑道“她让我们等她下次放假一起去看电音节”。

        余文嘉阴郁地盯了他一会,转身就走。

        如果刚才不是程序,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他理解他,可再理解他,他都不能忍。

        那天回去后他想了很久,最后使了点小手段主动出击,让她看清对他的心意。

        程序在一天晚上同他对饮后笑着告诉他:我出局。

        程序说的出局是很干脆的,一点不拖泥带水,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被他一并挥刀斩断了。

        余文嘉知道她会伤心,可没想到她会伤心成那样。

        在她说完“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吧”后他火冒三丈,亲自去学校逮人。看到她眼中藏不住的欣喜和刻意的掩饰,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晚他陪她喝酒,看她抱着腿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可怜又脆弱。她开始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为人处世的笨拙,责怪自己处理人际关系的愚蠢,责怪自己不够好,只字未提对方的莫名离开,只是一味地怪自己。

        自卑的小女孩在感情里是很容易受伤的,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他看她难过得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内心一股滔天的罪恶感。

        他该怎么跟她讲?讲这不是你的错我和程序都不是什么好人?讲你的伤心源于我和程序的博弈?

        长达半年的时间,暗恋不像暗恋,明恋不像明恋,披着友情外衣的感情,错综复杂的关系,未曾言说的心思,柳暗花明,模糊了感情,庄周梦蝶,混淆了虚实,他忍无可忍,是时候该给这场闹剧交代一个结局。

        一根烟,让他释放了些故意在她面前敛去的瑰丽本色。温文谦恭的男人得以暂时做回余文嘉,走到她面前,倾身落下一个吻。

        一锤定音的一个吻。从此,上一幕戏落下惟幕。

        可尹尔思的伤心大过了喜悦。

        余文嘉想,程序其实没输。

        她对程序的感情比他深很多。只是阴差阳错,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而恰巧,程序不需要她的这种感情,再深都不要。

        他能理解。程序陪了她那么久,对她又那么好,她在乎他情理之中。他能理解,同样的,他也不能忍。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可他就是不能忍,一点都不能忍。

        她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在乎纵容了他接下来干了件很混蛋的事。

        他亲眼看着她喝醉,又亲眼看着她从喝醉到不省人事,中途做了做样子去拿她的酒杯,果不其然又被她抢走。

        喝醉的女孩子是很不得了的。

        尤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

        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意识,却已全然没了理智。

        她脸上挂着泪,一双眼微肿着,抱着他胡言乱语。他稍微一低头就能碰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少女独特的香甜像空气中的精灵跑进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逐渐不安起来。

        一种躁热的不安。

        她忽然放开他,很烦恼地抓了抓脑袋,手缩进袖子里,给他表演了一个如何在衣衫完整的情况下脱内衣,从衣服下摆把出白色布料抽出后很豪放地一扔,重新缩回他怀里。

        愈发柔软的一团。脸上泪痕未干,眼角有湿意。染上大片红晕的脸,含糊不清的呓语。像刚经历□□的少女,眉横春水,眼波迷蒙。

        余文嘉闭上眼,身体紧绷,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处像骨头要刺穿皮肤。

        她快十九岁了。

        他冒出这个想法,又后知后觉地惊醒,反应过来后只想当初踹程序那样踹自己一脚。

        男人默念了两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冷静了一点去捡她的内衣。柔软布料上覆着一层白色蕾丝,似乎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和香甜,他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下,觉得自己跟变态没什么区别。

        欲给人穿上时,他却真正头疼了起来。

        他不是没给女人穿过内衣。以前身边那堆人无所不用其极,裸的半裸的制服的什么他都见识过了,全当失足少女为了生计迫不得已,让人送衣服过来一件件给人穿上,内心平静的像一汪潭水。

        其实不是他多高尚,更不是他跟小说霸总似的不近女色。说白了余文嘉这人从小被资本腐化,长此以往他还真有点眼高于顶的感觉。

        折磨说吧,说纯真点他是想认认真真地好好谈场恋爱,让一切都水到渠成;说干脆点,余文嘉这人其实有点精神洁癖。

        他前女友其实还不少,全是上中学那会谈的。那个时候的感情不言而喻,青春期荷尔蒙带来的冲动,导致每段恋爱都无比幼稚。他都快忘记当时和谁谈过,依稀记得有个女的好像还把他绿了。

        父母的反面教材摆在那,余文嘉本身就极度厌恶不真挚的感情,尝过爱情的果实还全是青涩不成熟的,导致他之后的眼光及要求都得到了阶段性提高,对于周围人那种快餐爱情甚至纵欲滥情他就抱一个态度:我不能同意你话里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在糜乱的圈子里独善其身实属不易,长久以往他都有点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的味道,给女人穿内衣这种事也能做得内心波澜不惊。

        这是第一次,他面对一个女人那么煎熬。

        余文嘉屏息敛声,把她的手缩回袖子里,他闭着眼睛伸进她衣服的下摆,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她敏感部位的皮肤,整个人绷的都有点苦,煎熬着终于完整地给人穿上。

        扣上扣子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看着面前像提线木偶一样任自己摆弄的女孩,心头火起。

        如果今天是别人,她想过后果没有。

        他忘了,正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他,她才有勇气放心的醉一回。

        余文嘉拿了自己平常喝的酒倒了一小杯喂她喝下。怀里的人昏昏地睡去,他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抱她去卧室,给她盖好被子后一个人在客厅守了她一夜。

        第二天尹尔思醒来只记得自己和余文嘉在一起了,她满脸羞愧地问他昨晚上她喝醉了有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没有,你很乖。”

        至此,下一幕戏正式拉开惟幕。

        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像一剂解药。

        最初在一起时他总会抱抱她,她一开始还有点别扭,他正想着这样是不是有点逾矩,她却在后来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抬头对他道“我想抱抱你”,一下子抱住他后又红着脸从他怀里出来,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想立刻俯身吻住她。再往后他们每次一见面她就从远处冲过来抱住他,兴奋地对他讲“余文嘉我来抱你啦”,明媚可爱的一个孩子,这样的小生命陪在身边,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他逐渐和过去的浑浊与黑暗断了联系,在她面前也决不碰烟酒,任何可能影响她身心健康的东西都被他隔绝在外,包括,他这个人真正的样子。

        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夜,她洗完澡穿着他的t恤和短裤出来,完全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宽敞的领口露出肩颈一大片肌肤,白里透红。两条笔直白皙的腿裸露在外,膝盖粉红,散落在颈后的几根发丝被水沾湿贴在皮肤上,一路蜿蜒至衣里。眼睛好像也被水汽沾湿般,湿漉漉,雾蒙蒙,看着他时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

        她也果然跟只小鹿一样,看到他就往他身上扑,或许是觉得自己穿得保守,也没什么顾忌地在他胸口蹭了两下,殊不知这副样子已经把面前的男人搅得心神不宁。

        余文嘉抱着她想了很多事情,什么性质的都有,最后扶住她的肩和她拉开距离,说了句“晚安”后转身就走,回到自己房间后整个人都沉了下来,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一个人去洗了个冷水澡。

        小女孩踩熟地皮后就肆无忌禅起来,时不时亲亲他抱抱他,余文嘉每回都付之一笑,温和的笑后藏的尽是“随你搞,以后有的你好看”此类的算计。

        她会给他惊喜,给他准备礼物,他收到后她还会装作不在意地告诉他“这个啊?这我随便买的”。她还喜欢和他讲一些校园里男孩子的故事,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想让你吃醋”。

        她不知道她在他眼中有多透明,那么多迁回的心思,他一眼望得到底。她要是知道,不知道得有多难堪。余文嘉想,就像小王子拆穿他的玫瑰花时那样。

        她也确确实实是一朵玫瑰花,骄傲而矜贵,他看得透她的心思,却算错了她的感情。

        说白了余文嘉犯了所有大人普遍会犯的一个错误:站在高人一等的视角用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去同化小孩的心思。

        他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当小朋友青春期的常态。他常常陷入一种恐慌。

        怕他在校园里有喜欢的男生,怕她新鲜感一过就不再喜欢他,怕她对他只是一种对大人的依赖,怕她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会讨厌他。太多了,这种恐慌在她几次闹脾气和提分手后愈加严重,他不是没有办法应付,强取豪夺几乎是他的拿手好戏,可面对她他始终下不去手。

        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更过不了感情的那一关。

        他那么爱她,爱得小心翼翼,爱得身心俱疲。

        他还记得她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憨态可掬的一个小宝宝,到了幼儿园已经可以看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眉目间一股傲娇,别扭又可爱。

        还有她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夫妇看起来比较年长,想来老来得女,这个女孩子不知被宠成了什么样子。

        看完后她兴奋地问他,你小时候的照片呢,我想看看,一定很可爱。

        他摸摸她的头:没有,我不喜欢拍照。

        她失望地“噢”了一声,这么拙劣的谎言都没识破。

        小孩子哪来的喜欢不喜欢。

        原是有的,不多,记不得是在多久被他母亲扔了。那个时候也没有电子存档,扔了就是扔了,没有了。

        他去问他的母亲时,这位年轻的妇人有些不耐烦地想了想,道: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怎么不保管好,在我那里都积灰了,我收拾的时候一起拿去扔了。

        他听完后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后转头就走,从那时起他开始抗拒拍照。

        恰好尹尔思是一个很喜欢拍照的人。他看着她在镜头中灿烂的笑靥,突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

        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有差距,那就缩小差距。他彻底和以前的一切不良行为说了再见,那段时间,烟、酒、车、牌,一个都没碰过。他把自己变得像哥哥,像师长,像父亲,唯独不像恋人。

        程序搂着新找的妹妹在他面前幸灾乐祸,他不咸不淡地瞥程序一眼,看到他旁边的女人含羞带怯地想去牵他的手,他笑嘻嘻地放开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余文嘉揉了揉鼻梁,觉得面前这人巴不得来替他受这个苦。

        内忧外患,他简直腹背都受敌。

        他也想过要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别演了,这样她再闹别扭耍脾气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她;再者他谈个恋爱便宜都让她占去了,他连亲个嘴都要思忖半天,再这么忍下去他得憋出内伤。

        可每当视线触及她时那种席卷心头的柔软,让他没舍得对她做任何事情。

        她还只是个高中生。十字开头的年纪,无论再早熟他都不可能对她下手。

        最重要的一点,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很深的感情。

        他每次揉她头发时总是想,再等等吧。

        有天她拿着张照片问他旁边的人是谁,他看了眼照片,是高中时他和一个女孩的合照。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女孩好像就是那个把他绿了的女生,那张照片其实是他们学校五四青年节拍的。余文嘉高中的时候是个体育生,篮球特长生的身份进入的高中,但除了高中同学几乎没人知道,他没想过走这条路所以基本没跟别人提起过,况且也没脸提。那会每天除了打球就是混学校的健身房训练也不去,教练不让他参加比赛他只好当个散仙,偶尔运动会拿点奖也都是四五名什么的,跟人专业搞田径的没法比,白瞎一身腱子肉。

        当时他们高中艺考进来的艺体生是单独分班,余文嘉本来不想去,他们学校的艺体班很花哨,牛鬼蛇神齐聚一堂,其他的不说,那一堆gay就能把他整够呛。不过艺体班经常有福利比如说光明正大逃课之类的,他思量再三也就选择了艺体班。当时学校有三个艺体班,但基本都是一窝的,拍照的时候混班分了小组,他们那一组十个人,那个女孩被老师分配到他旁边。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排斥拍照,面前镜头时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给他们拍照的人喊了“三、二、一”后他以为接下来的是“茄子”,没想到对面大喊了一声“还钱”,他一下被逗笑,那张照片成为了他经年来笑得最开心的照片,后来那个女孩截了他们俩的图发给他,说什么“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他没听懂,觉得她多少犯点神经,没理,不过觉得自己挺好看顺手就保存下来了。没过多久他还是转回普通班里去了,值得一提的是和程序分到了一班。那么多年过去,尹尔思不找出来这照片他还真忘了这档子事,还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原来他也有青春。

        但尹尔思问的问题又恰好是这个女孩是谁。余文嘉想了想,说是前女友也有点牵强,他都快记不得当初怎么跟这个女生谈的恋爱,更何况这人还把他绿了,没记错的话还绿的全校皆知,是个男人都不愿意提。

        他随口说了句“高中同学”,也不算撒谎。

        他没想到,这是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却彻底改变了他们一生的方向。

        就在这件事之后没多久,她向他说了分手。说的很隐晦,“我们得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冷静,好好想想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就这样吧,如果你想分手我没话说。”余文嘉一眼扫过去就只看见“分手”两个字了。

        在她说完这段话后他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她没在他面前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极端的阴翳也无所顾忌,眼睛红的像刚杀完人。他那一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心想他不介意搞死她来让她明白这两个字是不能乱说的。

        当时有人在他旁边,看他这样子摇了摇头说:“她这明显就没喜欢过你啊。小孩子总把依赖感和新鲜感当爱,她是需要你才爱你,而不是像你一样,你爱她。所以你需要她。”

        放在以前他决不会听这种约等于挑拨的话,他的感情他心中有数。可这次他听完后,奇迹般地冷静下来了。

        是,他朋友说的不错,这就是小孩子的爱。

        他昔日的恐惧全都变成了现实。

        他无论是温和还是强硬,共同的前提都必须是她爱他。如果她对他没有感情,他干的事就不强取豪夺,那叫寻衅滋事、非法囚禁、故意伤人。

        或许还得加几条罪名。

        他不是干不出来,只是对她没有办法下手。

        他对她的感情成了保护她的盾牌,也成了伤他的利创。

        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去爱了,他的极端,他的暴戾,他的偏执,他的控制欲,在看到她那张明媚的脸时全都烟消云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把自己变得都快不认识自己,可他却改变不了她。

        那天他第一次没有哄她,他急需一个释放口来让自己冷静,不然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怒下伤了她。

        夜店的主题从来都不是酒,那天却来了个只晓得把自己往死里灌的男人。最绚烂的灯光,最性感的女人,最直爽的社交,顶尖的设备焕发出斑斓的灯光,跟随着台上dj和mc的节奏变换颜色和频率。穿着水手服和比基尼的gogo在舞台上跳辣舞,舞至高潮时用一瓶香槟浇湿身体,薄薄布料都快包不住妖娆的身姿,暖场结束后下台同每个卡座上的老板敬酒献舞。vip卡座上集聚着男男女女,今晚请客买单的东家脸色阴郁地坐在角落,旁边空无一人,也没人敢去惹他。gogo踩着婀娜的步伐过来刚想俯身倒酒,没等座上的人开口提醒,夜场营销便使了个眼色过去。女人一愣,机灵地自罚了一杯便去了下一个卡座。

        有不了解情况的小声问旁边的人“余师怎么了,他那个小女朋友呢”,旁边人低声道“他被甩了你不知道啊,别去惹他,我怕他杀人”。有人摇了摇头,“至于吗,他非得一根筋认定了那个小姑娘。他喜欢那种类型的我们给他找就是了,放眼望去那种女的不多了去了”。

        有稍微知道点内情的想了想,拍了拍刚才那人的肩说:“还真不是,那种女的还真挺少,就算有也和我们这种人沾不上关系,轮到我们就是糟踏人家小姑娘了。”众人哄堂大笑,笑谈间道尽局中人的无奈和辛酸,身旁的美色缠上来时却也不拒绝。最无力的不是陷入沼泽,而是明知深陷沼泽,却放任自己自生自灭。

        大家都心知肚明,余文嘉和尹尔思不可能。

        余文嘉也知道,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适合她。

        人都说人定胜天,他却第一次感觉到,天命难违。

        一堆人在玩撕纸,一张卫生纸叼在嘴里后面的人轮着用嘴撕,谁接不下去了就喝酒,极尽挑逗和暖昧的一个游戏,许多人只撕那么一点,后面的人来接时相当于接吻,若即若离的触碰勾得人心痒。

        最后接纸的是一位极漂亮的女人,不知道谁点的还是谁带过来的,长腿细腰,36d,红唇抿着的纸大概只有一片指甲盖那么大。一堆男人兴奋得不行,谁也没想到,女人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余文嘉。

        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女人已经走到了余文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一堆人倒吸一口凉气。

        今晚的一堆人谁都不敢去惹他,这人,还是个女人,一上来就触犯他禁忌。他们没见过余文嘉对女人发火,但女人说白了也是人,惹到他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堆人看到余文嘉抬头,女人顺势躬下身与他平视,恰好露出胸前一道深壑。

        有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做好了这女人被扔出去的准备。

        谁也没想到,余文嘉抬手拈下女人红唇上的一片纸,抓住人的肩一把拽到了自己怀里,扣住后脑勺作势就要吻上去。

        一堆人傻了。

        说好的失恋,说好的男德模范,说好的精神洁癖呢……

        两张脸近在咫尺时男人顿住了。

        傻掉的一堆人看到余文嘉忽然推开了怀里的女人,起身倒了一杯酒敬她,仰头一饮而尽。朝那边扫了一眼,营销心领神会,把没搞清楚状况的女人带下去了。

        程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回角落抱着手仰头,缓缓闭上眼的余文嘉。

        这里的灯光这么绚烂,都照不亮他。

        就差一点。他需要发泄压力,无论对象是烟、酒、车、女人,还是更乌糟糟的东西,都行。他不是和尚是男人,二十多岁血气方刚,不想这些想什么。

        可他家的小孩会哭,会跟他闹脾气。

        对,事情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等他好一点,缝缝补补还能继续爱地,等她长大。

        程序驻足看了会,过去坐在了他旁边。服务生像找到了救星,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做这行跟客人打交道都当半个朋友,今天这位主在这里疯成这样,于公于私他都不好做。

        程序摇了摇头,拍了拍余文嘉的肩。余文嘉睁眼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没分。

        程序没笑他,也没幸灾乐祸,叫服务生给自己兑了杯淡点的酒,对余文嘉道:我陪你喝。

        那些未曾言说的话,都在酒中了。

        余文嘉已经记不清自己灌了自己多少酒。

        他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个笑话,是一个人告诫女孩:不要相信酒吧里对你示好的男人,老实男人根本就不会去酒吧。女孩据理力争,说:他是心情不好才会去酒吧喝酒,平常都不会去的。底下有人回复她:老实男人心情不好只会去烧烤摊喝酒。

        可他不是后者,也做不了后者,所以他和她会变成这般模样。

        无能为力竟是这般滋味。

        他缝缝补补还能爱她,可他不晓得,今后那么长时间,面对他的小孩,他还要怎样去改,怎样去爱。

        他也会累。

        那天在场的人第一次,看到了以为今生都看不到的画面。

        余文嘉在哭。

        捂着脸,手肘撑在膝头。如果不是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或许以为他只是喝酒喝昏了头。

        他其实也是个脆弱的人,一直都是。

        心冷惯了,也就忘了这回事。

        来了一个小女孩捂热了他一颗心,紧接着便刺了他最狠的一刀。他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下,还要到趔趄着过去抱住她。

        当年他父母离异,他心如止水,事后予他一个破碎的家庭,他独自一人乘飞机到墨尔本散心,飞机失事,在降落时冲出跑道撞到隔离墙,伤亡一般幸存一半,他是幸存者之一,被困异乡一月有余,回国后恢复手机信息,一大堆朋友的短信,他父母的,一条也没有。

        从此之后他开始恐飞,那年他十四岁,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后来偶尔到父母的新家庭生活,被只到他大腿的小朋友,严格来说是弟弟诬陷排斥,在他父母那里狠狠告了他一状,亲生父母不分青红皂白对他斥责辱骂,他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就走,从此不再踏足他们的新生活。同样,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麻木了,未曾想在爱情这一块他还从未被人伤过心,他他爱的小姑娘一出手,就是令他崩溃的重击。

        不是她的错,是他,明知两个人不可能到一起,却硬要强求,伤彼伤己。

        世界都化作了一片混沌,他记得后来她来了,他终于得救,抱着她带着乞求意味地声声叫她名字。

        他在愈发虚幻的混沌中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余文嘉在医院里醒来,窗外已是黄昏,一片沉郁的未世感,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

        他猛地想起他还有个小孩没有哄。晾了她一天一夜,打开手机时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定睛一看,微信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的心猛得一沉,又想起她在学校里不能带手机,连分手都是在交手机的前一刻跟他讲的,没办法跟他发微信。

        他给她宿舍打电话,接起电话的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他一下就火了.搞不明白她的舍友为什么要涉足他们的感情,小女生最喜欢寻找闺蜜排忧解难,他都能想象得到尹尔思周围那群比她还幼稚的人能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余文嘉没有想到,那时站在尹尔思舍友的的立场,他真的是一个活脱脱的教书级渣男。

        两个同样躺在医院的人,仿佛处在了一个平行时空。

        余文嘉开始日夜不停地给她发消息。

        同往常一样温柔的语气,丝毫不见一个男人崩溃的余味。他算了算,大后天她们放五一,他正好去接人,小朋友见了面要好哄得多,几句话就带偏了。

        他盘算着着带她去哪里玩怎么样帮她复习,心情都要宽慰许多。假期的前一天他习惯性地跟她道早安,两个字发出去的那一瞬带了个血淋淋的红色感叹号。

        余文嘉看了眼日期,是明天放假。

        她以前再怎么样也不会一言不发地删他的微信,顶多就是拉黑二十分钟,自顾自说了自己的一大堆委屈后就把人白回来了。

        余文嘉出奇的淡定,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发好友验证。每一个具有聊天功能的软件,他都发了一遍消息,不出意料地都被拉黑删除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果断干脆,一丝余地都不留。余文嘉那时候没有想多的,只是想,哪个不要命的在给尹尔思洗脑,不要让他逮到。

        人在面对极端糟糕的情况下反而是不会激动的。余文嘉冷静得可怕。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经历了那么多事他都没觉得伤心,却在昨晚掉了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眼泪。

        因为他只是伤心,还没有觉得情况糟糕到无可救药,还有心情去难过,去发泄。

        他给邬语打电话,那边拒接。他想给邬语发短信,却又想到她也一定是向着尹尔思的,一句话都不会听他讲。

        他打电话给程序,那边很久之后才接起电话,对他道:你醒了啊?你怎么不跟我讲我好来探望你老。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我要是知道你不知道的你不得把我给灭了。你喝醉真的吓人哈,还对人家女孩子耍流氓,抱得死紧,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喝到胃穿孔了,疯都疯了。行,那我打游戏了,拜拜。

        余文嘉依旧很冷静,带着极端与疯狂的冷静。

        他很冷静地想自己不用去想如何去改如何去爱了,就这样,立刻把她逮到自己面前,让她知道一些他的规则,底线还有禁忌,跟她讲一讲惹火他的后果,折磨她折磨到她哭着求他,向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再或者拆穿她,撕碎她,怎么样都行,极尽手段,只要让她明白,她不能离开他。

        可对方是个他爱的水姑娘,爱和小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起催化了接踵而至的愧疚,还有良心的谴责。

        对她,他做不到。

        余文嘉给了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真真正正冷静下来,同样的,他也给多她三天时间。他希望她像她一样认真想一想。

        很久以后余文嘉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感情,都会笑自己居然给一个小女孩时间和空间,让她自己想。

        三天后,对面杳无音讯。

        他抑制着自己快要发疯的心情,出发去她的学校。

        学校的管理极其严格,没有老师带他根本拿不到通行证。余文嘉正欲打电话找人帮忙时,忽然顿住了动作。

        进去之后呢?在这个复杂又单纯的小社会里和她谈感情,论是非,让她在校园里声名鹊起,被同学议论纷纷?

        余文嘉久久地矗立在校门口,直到保安神色警惕地来赶人。

        从那之后,余文嘉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站很久。

        他终于在一天远远地望见了她。

        她穿着校服,扎了个高马尾,和三两个好友边走边谈笑,马尾随着脚步晃动,青春活泼。前面有个穿着球衣的男生转着篮球,转身运球作势就要把球砸到她脸上,她被吓得一激灵,一下止住脚步紧闭上眼。男生收回篮球,好笑地想去揉她的头,却被她一下躲开。

        青春期男孩常用的追女孩的招数,他上高中那会也干过,只不过是对女明友。

        余文嘉没生气,也没因为她躲开而欣喜,看着她慢慢走出自己视线后,他点了一支烟。

        这就是她的生活,她的世界。

        一段感情的结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依旧明媚,依旧青春,依旧在自己的世界里闪闪发亮。

        她有很多人可以代替他,所以对失恋不足为惧。

        如果说他在这之前还对这段感情抱有最后那么一丝一毫的幻想,在亲眼看见她的笑靥后,他彻底死了心。

        他知道地没有故意想伤他,她是随心而动。

        她无心伤他,三十六计,瞒天过海,欲擒故纵,美人计,走为上计,对他用了七七八八,单是无心,便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他有无数解决的对策,却没有办法对付她。

        没有办法去对付一个,不爱他的小姑娘。

        一根烟燃尽,他最后的心也一并殆尽。

        从那之后,余文嘉没再来过l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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