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芸娘被这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那日的磨镜少年郎，忽然倒吸了一口气！

        “阿嬷，你这小娘子给你的钱是真是假，我来看看。”少年郎拉开芸娘的手，仔细察看阿嬷手中的铜钱。

        他把铜钱往空中一抛，三枚铜钱在空中螺旋交错回旋而上，如苍龙吸水，飞去半空中，翻飞三圈，又走八卦两仪两轮。最后再叠在一起，落成宝塔姿态。三枚铜钱之间如磁石时而相斥，时而相吸，变化为各种姿态。磨镜少年郎突然坐定，如抚弄七弦，弦丝连着铜钱相互碰撞。三枚小铜钱，接连五次碰撞，还碰出宫商角徵羽五个调声，甚是离奇。

        围观的人一圈接一圈，这哪是鉴别真伪，反倒是一场奇幻的表演。大家看得喝彩声连连。

        芸娘看这个磨镜小郎君，原本狡黠忌惮的神情，渐渐变得得意起来。芸娘不敢大意，不知如何应对。

        这人是真识破了自己，还是故意搭讪？如果识破了自己，那此人非等闲之辈，不可小觑，她要想办法撇清干系。如果此人只是随便搭讪，那也是个轻浮之辈，不必放在心上，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即可。

        磨镜少年郎收回铜钱，还给阿嬷：“阿嬷，这钱没问题。你收好！”

        芸娘静等着这个少年郎的下一句，看他怎么问。

        “这位小道长，还有如此道法，不得了啊！”人群中的夸赞，让这少年郎已经飘飘然，全然忘记了他刚刚与芸娘的纠葛。

        芸娘看他已飘飘然，便悄悄从人群中离开了。这样的人，无非就是个孟浪之辈，举止浮躁，遇事轻佻，没什么需要提防的。她相信自己当初的胡姬装扮，骗得过这世人。

        众人围观之下，磨镜少年还自顾自地做起了生意，卖起了他的铜镜。他在人群寒暄之中，眼神悠悠然地看向离开的芸娘，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个乔装的胡姬小娘子的真容原来是如此清丽。

        人群真热闹，官差来张榜告知昨夜西明寺大火的缘由。

        “元和五年六月十九，西明寺一偏院因香油倾洒，引燃房屋，损毁房屋十间，悻然无人员伤亡。天干物燥，汝等应以此为戒，天干物燥，人走火灭。”

        无人伤亡？芸娘远远听见这一通告示，清冷的眼底微微泛起一丝幽怨。

        明明精精儿死了。

        但她是暗里的刺客，不在籍，不在册，无亲也无故，生时尤已死，死时犹未生。

        人的一生，所有的关系都是对立存在的，父母在，方为子女，子女生，才有父母姿态，有敌才有友，有是才有非。而她们，不在这一份对立关系里。

        师父把她们捡回来，她们便无父无母；在观中修行习武，但是师父常常游历外出，师徒关系淡漠；观众的弟子之间，不能有过于亲密的情感联系，师父忌讳众人之间守望相助；至于那份最简单的敌仇，都是虚无的。作为刺客，她们与刺杀之人没有任何情感链接，刀起无关个人恩怨，刀落不剩点滴人性纠葛。

        她们，来这人世间一趟，意义何在？绣花娘子手中的花针断了，都能让人指尖有三分痛。她们的一生，连一根花针都不如。这世间最可笑的事，莫过于提线傀儡开始思考人生。

        磨镜少年听到告示内容大呼不妙。他的倒霉运是一茬接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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