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禁咒
于倾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又变回了老样子。
厚重眼镜,凌乱头发,毫不起眼。他抱着书低头从后门走进来,无人在意。
沈茵班上正在上数学课,高三下半了,知识点翻来覆去都讲烂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老师要讲也都是一摞摞的模拟试卷。
于倾澜一坐下便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直到下课铃响,那个喜欢找沈茵讲话的前桌女生转身,吓了一大跳。
“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种关头,老师们也懒得再强调纪律。爱学不学,全靠自觉,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更何况他们这种普通班级。
沈茵:“上课偷偷溜进来的,你们都没发现吗”
“没有啊。”前桌不以为意地摇头。
沈茵暗叹,于倾澜说他自己特性是无存在感,还真没有夸张啊。
可刚刚真的蛮帅的,好想瞅瞅这家伙到底长啥样啊。
前桌叫毛佳,热衷于学校一切八卦消息,更热衷于有事没事都和沈茵讲。
“沈茵我和你说哦,高二六班有个女生,听说性格突然大变,这学期变得超级开朗阳光自信。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漂亮了不说,成绩直线上升,体育也不赖,居然还会打篮球!现在在咱们学校超级出名,超级受欢迎!”
“马上不是咱们一中三十周年校庆了吗?她还报名了小提琴!!天啦,超夸张耶,简直十项全能,无所不能!”
“切,人家深藏不露呗。”毛佳的同桌不以为然。
沈茵微讶,“挺好的。或许人家努力呢,谁不想变得更好。”
谁也无法忽视努力去发光的人不是吗?
毛佳羡叹:“哇,好羡慕啊!好想变得受欢迎啊啊啊啊!就和沈茵你一样。”
“我?”沈茵面露茫然,“我受欢迎吗?”
“喂,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吧!你就是太低调太佛系了而已。”毛佳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盯着沈茵看。
少女长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淡茫的眼,茶褐色的瞳孔,右眼睑下一颗泪痣。
薄薄的齐刘海,一头黑长直,因为学校不准披头散发,沈茵便随意在发尾扎个低丸子头,纤瘦骨感的颈若隐若现,那是足以媲美平面模特的气质与美感,疏离、脱俗、清冷。
她给人太有距离感,所以很少有人敢和她搭话,班上的朋友不算多。但她不知道的是,私下讨论她的学生其实非常多,无论男生女生,人气是非常高的。
毛佳和她熟络起来后,知道她的性格其实很好,平和,静谧,低调,很好讲话,交流起来毫无负担。
和她讲女生之间的小秘密的时候她会认真倾听,提出建议,并绝对保密。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沈茵有些俏皮和小幽默在的。
沈茵和毛佳对视,大方给她观摩,“我很好看?”
“是啊!”毛佳嘀咕,“哼,咱们沈茵也会小提琴的,要不是高三学习任务太紧,你随便表演一手,肯定是全校女神!”
沈茵抿嘴笑了笑,“谢谢,你也很漂亮。”
当然,很多时候美少女沈茵有些天然呆。
比如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甚至觉得自己乏善可陈。不过她并不谦卑,你若夸赞她,她便也欣然接受。
于倾澜突然撑着桌子起身,“你是说,这个女生性格突然间大变了?她以前是什么性格?”
毛佳想了想,“像你这样的,独来独往,阴沉得要死。”
于倾澜旋即闭嘴:“……”
“噗——”沈茵轻笑出声。
毛佳夸张大叫:“哇沈茵大美女,以后多给我笑笑!”
虽然她笑不笑都很养眼,但是平时也太过面瘫了的说!
-
上课了,于倾澜继续趴回桌子上,蔫蔫巴巴地,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沈茵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休养生息。”于倾澜闷声道,“打架这件事可太耗体力了。”
“何必为呢?”沈茵问。
“送去医务室了,放心,让他们睡一觉就好了。”
“他们怎么了?看起来好像被附身了。”
“影魅附体,准确来说,是寄生。”于倾澜解释,“他们被控制了身体就没有了意识,醒来不会记得发生的一切的。”
沈茵欲言又止,想问的很多,奈何老师端着保温杯走进了教室。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于倾澜看出她的疑惑,从桌上爬起来,抽出一张草稿纸,是他随手写下的推测与猜想,递给了沈茵。
“你自己看。”
影魅,最早生活在夜暝之渊的妖物,无害,灵识未开,没攻击性。寄生于影之中,休眠,游移,蛰伏,喜好单独行动。
影子包括但不限于建筑物、花草树木、动物、妖怪、人类。只要能落下阴影的地方,就能成为影魅的栖居地。
单独行动和没攻击性用红笔圈了一个醒目的圆圈,写了一行小字:这一次影魅成群行动,并有意识驱使人类去攻击人类。
清晰明了,沈茵瞬间懂了。
大概和她遇到的灵蝶之类一样,原本是这个世间的中立生物吧。
只剩最后一个疑问,她拿笔写了张小纸条,连同草稿纸塞回了于倾澜手上。
——你认识狼崽?我听到你叫他小澈。
于倾澜收到的纸条上,赫然写着这一句话。
她也太敏锐了,于倾澜暗叹,果然不好轻易糊弄她啊。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他的事,中午放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细聊。
于倾澜回复完她的纸条,推了回去,他也有一些疑问想和她弄清楚。
-
最后一节课下,于倾澜带着沈茵和雪狼出了校门。
在校门口坐公交,十一站路,抵达城东某个商圈的咖啡厅。
“咯吱——”
于倾澜推开门,沈茵走进去,灯光昏黄,室内的装潢复古老派,很有上个世纪的民国西洋风情调。
圆餐桌,酒红色丝绒桌布,桌上一盏绿色台灯。
是个很有氛围感的咖啡厅,幽静,清雅,韵味十足。
里面的客人不多,一对低声闲聊的情侣,两个敲笔记本电脑的白领,一个拿着镜子抹口红的都市丽人。
于倾澜径自去前台点餐,“这里黑森林蛋糕是招牌,你看喝什么。时间紧,午饭凑合一下。”
点餐台也是老旧的赭色木质吧台,纹理细致,放着一台唱片机,黑胶唱片里的靡靡之音缓缓流淌。
吧台上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女人,一身藕色旗袍,蓬松卷曲的栗红短发,耳垂上的一对珍珠耳钉分外显眼。
她懒洋洋坐直,笑眸媚而长。
“小澜呀,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筠娘,喝的老样子,两块黑森林蛋糕。”于倾澜顿了顿,“等等,三块吧。”
他在这里很放松,自在随意如快乐老家。
叫筠娘的女人目光慢慢扫过沈茵身侧的雪狼,“好的呢。”
“小姑娘,你要喝什么呢?”
沈茵愣了愣,她好像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女人哦,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红茶拿铁,燕麦奶做底,不加糖,谢谢。”
“好哦,随便找空位坐。”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始去后台调制咖啡。
二人和狼在僻静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先从哪里说起?”于倾澜轻问雪狼,“小澈,还记得我吗?”
雪狼迟钝地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从洛家跑出来的?”于倾澜尝试性一问。
雪狼蹲在椅子上,只望着他,没有回应。
意料之中,于倾澜叹息道:“他有认知障碍,自闭,寡言,没有人类感情。尽管他算半个人。”
“半个人?”沈茵惊诧。
“也是半妖,上古雪狼一族和人类诞下的子嗣。照理讲,他以人形活动更方便,比修炼成精的妖怪更具备人的感情,人的喜怒哀乐。可现在他的自我认知是……一只绝对服从命令的、听话的狗。”
“……”沈茵掀了掀唇。
“他习惯别人命令他做事,或者说,是命令他去杀伐和战斗。”于倾澜讲,“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和驱妖师们并肩作战。作为一把最锋利的刀,和最听话的傀儡……但他并非天生没感情,是被驯化成这样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于倾澜稍有一顿,“上古雪狼一脉,非常神秘,力量强大,本性嗜杀。他的父亲是传闻里的狼王夺风,母亲据说是一位术法高强的驱妖师。他继承了父母无上纯粹之力,却不懂如何运用……后来小澈失控了,差点毁掉整个洛氏宗门,洛家便齐力封印住了他,使之陷入沉睡。小澈睡了很长时间,前段时间封印松动,他偷跑了出来……”
“阿澈的力量不可控,是吗?”沈茵看向雪狼。
“对,但说到底,洛家也有错……”于倾澜欲言又止,“虽然他听话,却不是谁都能驱使他。或许雪狼一族的血性本能,能命令他的,是必须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对象。比如比他强,武力胜过他、术法赢过他。”
“我一直没想通你一介普通人类,到底是怎么驱使她的。如果是我猜测的那种,这可能是最坏的情况。”
“我救了他,为了报恩?”沈茵猜测,说实话她也云里雾里。
于倾澜点头,“我们之前也这么想。”
沈茵反问:“你们?”
话未落,筠娘端着餐盘逶迤行来,“小朋友们,你们的红茶拿铁和热可可来咯。”
“我不是小朋友!”于倾澜愤愤纠正,“我早成年了!”
“小朋友才喜欢喝热可可。”筠娘捂嘴窃笑,丹红色的指甲油晃眼。
“的确,热可可太甜了。”沈茵端着拿铁评价,“好齁的。”
于倾澜张了张口:“……”
筠娘又把黑森林蛋糕放在桌上,其中一份,轻轻推到了雪狼跟前。
沈茵偏头,“你,也是驱妖师吗?”她能看见雪狼。
“不是哦。”筠娘笑吟吟摇头,“我只是个替人打杂的打工妹而已。”
沈茵拉回正题,“你说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我一直都想和你说,我被他咬了。然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了,还叫我主人。”脖子这儿,她指了指。
话音落,筠娘和于倾澜陷入奇怪的沉默。
“咦?若是这样,情况真的很糟糕呢。”蕴娘忽而弯下身凑近沈茵,丹红的指甲碰了碰她的脖子。
一般来讲,普通人类只会被雪狼咬死,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同他们讲话。
那一瞬间,沈茵感到一阵刺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并没有破皮。
而筠娘伸直食指,她的指尖粘上了一点血液,“验验不就行啦。”
那一滴血迹逐渐浮起,凝固成一颗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血玉髓。
筠娘在沈茵对面坐下,细细观摩,“看不出来呢。”
没有妖的浊气,澄澈如初,是正常的血液情况。
“不妨让她念一念那个咒术试试嘛。”筠娘轻飘飘又讲。
于倾澜瞪眼:“你疯啦!”
“什么咒?”沈茵细问。
筠娘:“你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吗?”
沈茵坦诚讲:“我想搞清楚什么状况,一直以来一头雾水,我不喜欢未知。”
“血煞令,一道禁咒。”筠娘笑眯眯道。
“……”沈茵语遏,禁咒,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筠娘轻瞥安静吃着蛋糕的狼崽,“也不会发生什么,相信我,只是让这只小狼受点苦而已。就是诸如‘听令,以汝之血,助我无上杀业’之类的咒语罢了——”
“你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于倾澜扶额,随便把禁咒当玩笑轻飘飘讲出来,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然而下一秒,“砰——”地一声,盛着蛋糕的餐盘从圆桌上应声而落。
沈茵身旁的雪狼从椅子上突然摔下来,喘息着,呜嚎着,整个身体痛苦地蜷曲在一起。
大中午的,落地窗外的天倏地暗了。乌云蔽日,一团团,凝滞不动。
电线杆上惊走一排鸟雀,天地无风,空气燥郁,路上行人无端惶惶不安。
咖啡厅室内,几桌客人捂住胸口,闷不过气,左右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停电了”
“外面要下雨了?”
“阿澈!”沈茵蹲下去看地上的雪狼情况。
满目的灰白如潮蔓延,污浊与纯粹交裹,天地间霎那被混沌吞噬,万物静寂。
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一幕,沈茵浑身惊惧,宛如某种世界毁灭的预兆。
筠娘旋即正色,“喂,不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阿澈,对不起。”沈茵自责不已,抱起地上抽搐的雪狼。
她急问筠娘:“我下意识跟着你在心里念出来了,快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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