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驱妖世家
沈茵刚出校门，被两个人拦住。
“你好，是沈小姐吗？”
一人穿西服套装，戴白手套，像个网约专车司机。另一个人则双臂抱胸，靠在墙边，一袭烟青交领束袖劲装，头戴蓑笠，身后背着一把用布厚厚缠裹着的大剑，十足的……侠客扮相。
“你们是？”沈茵无声打量他们。
刚刚下晚自习，她在校门口等筠娘，准备去咖啡厅看望阿澈。筠娘没来，倒被这两个人捷足先登。
那人奇异的装束，惹得出校门的学生纷纷侧目。
“哇靠，拍武侠剧吗？”
“最近有啥剧组驻扎咱们春裕吗？”
“咔嚓——”
有学生偷偷掏出手机偷拍，忘了关闪光灯，惹得侠客装束的人抬手压低蓑笠，略有不满。
西装男见状笑道：“人多口杂，姑娘不妨跟我去车上聊。”
沈茵面色警惕，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
她扯高了一点嗓门道：“叔叔，我不认识你们耶。我们老师讲，不要上陌生人的车。”
门口的学生纷纷驻足，收下的手机又悄悄举起。更有胆大一点的男生们附和高喊。
“喂，学校门口有监控摄像头的哦！”
“走，去找保安。”
“就问你一点话，磨磨唧唧的干嘛。”侠客男是个暴躁老哥，他手摸到身后，既要抽出大剑。
“少主且慢，哈哈哈，且慢！”
西装男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急促低喊一声，讪笑着按住男人手中的剑。
“洛宿白认识吧？我，洛宿青，他二哥。”侠客男额际突突直跳，忍了又忍，“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谁？不认识。”
这个女学生目露茫然，回答得干脆。
“……”洛宿青揉了揉太阳穴。
草，忍不了了。
男人从背后摸出大剑，一道烟青色剑波闪过半空，以电光石火之势，快到沈茵没看清，“滋嘶——”一声，她听到背后血液迸溅的声音。
她的心脏跳到嗓子眼，不敢回头。
“啧，瞧把你吓得。”洛宿青扬眉嗤笑，“老子就是，看你身后那只臭虫不顺眼了。”
沈茵这才一寸一寸回头，常年盘踞校门招牌上的那只百足虫，被他的一道剑气给砍死了。
那只百足虫模样骇人，却没灵识，每天趴在那里打瞌睡，臃肿的身躯动都懒得动。
于倾澜讲那是只喜食灰尘和晦气的虫子，对人类无害，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益，所以一直没有驱除他。
“……”
性格可真恶劣啊，明明就是在试探和威胁她。
这就是驱妖世家洛家的做派吗？比正派人士还像个反派。
“走吧？”洛宿青下巴一努。
男人不紧不慢走近，撑着双膝低头睨她，蓑笠下的眉眼和洛宿白八分相似，轮廓硬朗，气质张扬，侵略性更甚。
-
学校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加长林肯，原来这个夸张豪车就是他们的。
上车前，沈茵默默记住了车牌号。
“不管你们是谁,众目睽睽之下，在学校门口带走我，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
“你放一万个心，老子对未成年没兴趣。”
“……”沈茵掀了掀唇，感觉和这个暴躁老哥没法交流。
洛宿青把一沓照片拍在她眼前，“认识吗？”
照片里都是阿澈。
巨狼，少年人形，最弱小的小狗勾，普通的狼只……所有的阿澈形态。
“……”沈茵捧着照片缄默不语。
洛宿白可真料事如神，洛家果然找上门问阿澈了，手脚比他想象得还快。
“其实我成年了。”沈茵诚恳地说，“上个月刚满十八。”
“……”洛宿青扯了扯嘴角，“老子问的不是这个。”
“我害怕。”沈茵双眸无辜。
“小姑娘莫怕、莫怕，哈哈哈，我们是正规的驱妖世家，洛家的名头你听说过吧……”前头驾驶座的西装男回头打圆场，“少主，您看要不这样吧，我来问——”
沈茵打断他，“没听说过，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我听不懂的话。”
“别装了，别和我耍小心思。”洛宿青眉梢一挑，“刚刚我除了那条虫子，你看到了吧？你能看得到这世间的魑魅妖邪。”
“我是看得到，我捡到他之后就看得到了。”沈茵指了指小狗的照片，“我只见过这只小狗，在小区草丛里捡的，我送去宠物医院救了它一命，然后看他可怜就带回家养了几天……谁知道他突然有一天就跑了，伤都没好，可能死哪儿了吧。”
“我还想找他呢……”沈茵嘀咕，“问问他为什么呢，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就这？”洛宿青摸了摸下巴。
“您还要我说什么啊？你们真的是驱妖世家吗？怎么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啊。”沈茵愈发觉得自己的演技炉火纯青。
“……”西装男默了默，“少主，我看她讲的不像假话，咱们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问清楚了就回去交差吧。”
“得，也是。”洛宿青收掉照片。
他刚刚没点明戳破的是，这个女学生的身上有很浓的雪狼气味，他才找上她的。
她应该没撒谎，的确接触了那只雪狼，但是只看到了他最虚弱的小狗形态，其他的或许并不知情。普通人类和大妖邪接触时，暂时性能见妖也是常事。
他打开车门，让沈茵自行下去。林肯车启动，在她面前绝尘而去。
沈茵此刻才长长松了口气，拉紧帆布包往前走去。
那林肯车不知为何又折回来了，车窗半开，洛宿青从里面抛出个什么东西。
沈茵堪堪接住，低头一看，是包成三角的一纸符文。
“第一，我们洛家，是正儿八经的驱妖世家，铲妖除魔，匡扶世间，这是护你不被妖邪侵扰的护身符，给爷拿好。第二，你能看见妖怪是暂时的，想要消除你的逢妖体质，便烧了这符，自会有洛家的驱妖师前来助你。第三，我洛宿青有夫人，小姑娘年轻轻轻，不要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茵:“……”
-
洛宿青走后没多久，沈茵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喂，是我，筠娘。”
“刚刚洛家人找上我了。”沈茵捏紧手机低声讲，“问阿澈的情况，我大概、暂时……糊弄过去了。”
“不怕露馅吗？真棒呢。”筠娘笑讲，“洛家二少主可是个很凶的人呢。”
“凶是有点凶，很难搞，但人也挺单纯。”
沈茵评价完，筠娘捂嘴吃吃笑了，眼泪差点笑出来。
“本来准备来接你的，来的路上看到了他那辆浮夸的林肯，我便第一时间回来通报宿白了。”筠娘不紧不慢和沈茵解释道，“抱歉哦，小茵。毕竟是洛家人，普通驱妖师都有两把刷子，更何况洛宿青。妖身上的气味很重的哦，我一靠近学校，他们很快就会嗅到我的气味，查到我的踪迹。”
沈茵点头，“嗯，我明白的。”
“你今天也不要过来了，万一他们留有后手跟踪你，我们的据点就暴露啦。”筠娘说，“这是宿白的私人手机号，你存一下哦，有事保持联络。”
“好。”沈茵问，“据点是指你们家咖啡厅吗？”
“是呢，我们家少主呀，和主家有些矛盾在的，和他二哥的关系也比较僵硬，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筠娘笑，“今天就早点睡吧，小朋友。”
沈茵稍顿，“请等一等。”
“怎么了？”筠娘问。
沈茵慢吞吞道：“可以麻烦你把手机给阿澈，我们通个电话吗？”
沈茵想到昨日守在楼梯口的少年。毕竟和阿澈说好了今天来看望他，失约的话，他会很失望的吧。
筠娘愣了片刻，“好。”
瞧瞧，多好的小姑娘啊。
筠娘挂掉电话，说待会给沈茵打过去，让她先回家。
她转头走进书房，把手机交给洛宿白，说了洛宿青找她的事。
“宿白猜对了哦，果不其然找上小茵打听小澈呢。”
听到派的是洛宿青来，宿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只能说，洛家小瞧这个小姑娘了。”
倘若是普通女孩子，大概早就被他这个脾气不大好的二哥吓得六神无主，什么都招了。
“她要给阿澈打电话。”筠娘又说。
“打吧。”
洛宿白端起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往客厅去。
筠娘贴近他，“又在加班吗？”
“没事，对一下预算表。”洛宿白揉了揉眉心，“你去把小澈叫到客厅来。”
-
筠娘推开卧室门，那只小狼崽并不在。
她便去楼梯口找，他果然一直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那瓶养乐多，大概是等着沈茵过来。
“小澈，起来哦。”筠娘蹲下身，“小茵今天过不来了。”
阿澈偏头，睫毛翕动，空茫的眸看向她。筠娘竟觉得有几分无辜和委屈在。
筠娘轻声说：“不过没关系，你跟我来，让你和她通视频电话，这样你就可以看见她了。”
阿澈似乎听明白了，慢吞吞起身，乖乖跟着筠娘去了客厅。
洛宿白坐在沙发上，他戴了一副银色细边眼镜，敲打着茶几上的笔电。
“坐，小澈。”洛宿白关掉预算表，点开聊天软件上的视讯通话。
“嗨，阿澈。”沈茵接通视频电话。
“你们聊。”洛宿白起身，温声对小澈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叫我。”
毕竟是网络视频通话，学习人类生活如此相像的筠娘都不擅长这些电子设备，更何况对此一窍不通的小澈。
“这是，什么？”视频里的少年静静看着她，“为什么你在框里？”
沈茵弯唇，“这是电脑，可以和我远程讲话的电子设备，不是框里。”
阿澈平仄无波地应：“哦。”
沈茵双手合十，“抱歉哦，我今天不能过来了。”
“不用道歉。”阿澈一字一顿地讲，“宿白说，你有事。”
沈茵：“谢谢。”
少年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色t恤，纯黑的棉质长裤，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他的如月色银雪般的头发很长，大概是筠娘的手笔，此时在发尾松松扎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绳。额上碎发自然向两侧舒展，露出一点美人尖，纤长而浓密的银色睫毛下，金褐色的眼瞳粲然。
这是沈茵第一次钜细靡遗地打量他。
太蛊了，太纯粹了，有一种天真而破碎的美感……简直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沈茵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多久，阿澈双手撑着沙发垫，赤足蹲坐在沙发上。毛茸茸的耳朵从头发里冒出来，微微耸动，和狼的姿态一模一样。
沈茵：“这样坐舒服一些吗？”
阿澈：“嗯。”
她下意识想阻止他，人不该这样坐沙发，但转念一想，他也流着一半妖的血，不该这么要求他。做妖还是做人，坐沙发这件小事，合该他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茵突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电脑那端的阿澈主动开了口，“主人，是怕我吗？”
“没有的事。”沈茵一口否认。
“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吗？主人，不要我了。”他问的语调毫无顿挫，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让沈茵莫名感到负疚感。
沈茵：“没有的事！”
阿澈：“那主人为什么，不命令我了？”
“我不想去命令你。”沈茵终于意识到什么。
沈茵太习惯他叫主人了，居然习以为常。
“主人……”
阿澈却瞬间垂下了脑袋，埋在双臂间。视频里，他整个人抱作一团，只剩一个小点。
在他的认知里，不再命令他，便意味着他毫无用处，不再需要他了。
“阿澈，叫我的名字吧，我叫沈茵。”沈茵想了想，轻声细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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