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我没教他怎样爱一个人
顾青烟的死,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
如同巨浪前的细雨,弄得人心惶惶,终日不得安宁。
倒是头七那天,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卓德馨勾着拂尘给他送来了一道圣旨,是要送他出宫去。、
常溪亭接下了圣旨:“有劳卓公公了。”
卓德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折了几折,声音尖细:“一切如太傅所愿,咱家还要道声恭喜呢。”
常溪亭勾起嘴角,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去了那双漂亮的猫眼。他两手一蹴作揖,“微臣的生母这才头七,属实不是什么恭喜的事情。”
常溪亭不眠不休地替顾青烟守着灵柩已是第三天,棺椁前的长明灯不灭,烛火在昏暗的宫殿里左右摇晃着。
映得他那本就白皙的面庞愈发的透明,好似一阵清风就能将他吹倒。
卓德馨是百里安身边的人,常溪亭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对这件事并没有几分喜色。卓德馨在陛下御前服侍,自然察言观色的能力都练就的炉火纯青了。
见常溪亭面上规规矩矩,他就知道是探不得几分口风,也就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那日百里远兰从冷宫退出来之后,常溪亭便进了寝殿去观瞻顾青烟的最后一面。顾青烟同他一样,骨子里喜欢素色,除了正式的场合之外不会穿什么大红大紫。
简单,干练。
没有丝毫后宫嫔妃应有的雍容华贵,挽髻用的都只不过是质量不佳的木钗子。算是真的和这清冷的冷宫相得益彰。
不过这次顾青烟倒是传了一身大红的袍子,听星罗同他讲,那绣着凤凰比翼,坠着颗颗上好珍珠的披肩的大红衣裳,是顾青烟当年出嫁时穿的喜服。
布料选的是皇城里最好的布料铺子里轻薄舒适的红布,上边浅淡的纹理构成一团又一团看上去像是花团的图案,那精细的凤凰都是请了十三位顶好的绣娘连夜赶制。
每一颗珍珠,都是亲自经过常羡的手,挑出的最大最饱满明亮的深海珍珠。
这一套霞披凤冠,极为奢靡,举世无双。
而服毒自尽的顾青烟,穿着这一身如烈焰般的红色,安详地躺在床榻上好似只是睡去一般。星罗红着眼眶,从袖里取出早早就备好的信递给了常溪亭。
那是顾青烟的绝笔。
常溪亭红了眼眶,全都是他误解了。从头到尾这都是顾青烟早早就安排好的局,而百里远兰如瓮中捉鳖,除了被迫参与到这场棋局之中,没有别的什么选择。
顾青烟要借他的手,断了他俩二人之间的可能。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大道小桥各自安康无恙。
是顾青烟自己服下的毒药,是顾青烟自己的决定,而这一切的责任全都让百里远兰亲自揽下了。只要百里远兰揽下,本就和安帝不对付的他自然不会受到什么质疑,顾青烟设的局就全都水到渠成。
是百里远兰将顾青烟这条人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常溪亭摁了摁额角,一时间想不懂为何百里远会这么做。
他是安帝心里的一根刺,是那些秘密上奏的奏折里用朱砂勾上的名字。是太子太傅,也是未来国师,是百里远兰登基之后就要考虑第一个除掉的人。
顾青烟的棺椁早就让百里安派人接走了,这个男人倒是在死后露出了难得悲痛的情感。顾青烟安详的面容和百里安脸上难堪的神情,简直没有比这更为讽刺的事情了。
他守的是顾青烟的衣冠,过了头七,便要按照圣旨的要求离开鹤绥宫,回到国师府,接任常羡国师之位。
白苏这期间来过一封信,表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常溪亭只要回去,所有的计划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正巧出宫的时候,何惜来替他护行。
“我们太傅是要做个千古流芳的忠臣了。”何惜侃侃而谈,语气里多少也是在嘲讽安帝。
常溪亭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襟:“在皇宫里头还敢开玩笑?”
“小心隔墙有耳。”
今日百里远兰特赦何惜可以佩刀入宫,他窄袖长袍,腰间一柄长刀,好不威风的样子。他高高束起的长发一甩,俊美的面容就露了出来。
“太子殿下……你是怎么想的。”
常溪亭抿了抿唇,百里远兰和他的分开是必要的。只是冷宫门前那番置气的话,倒也不知道会生了多少的嫌隙隔阂。
“太子殿下对你的执着,剥去我们之间的合作利用关系的外壳,显然早就超过了常人的界限。”何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知道太子殿下对你有旁的心思的吧?”
“可是这心思既不像是两情相悦,也不算是日久生情,让人觉着别扭。”
常溪亭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他这般对我,是因为我没教他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吗?”
何惜噎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抱怨的点到即止, 只是他和百里远兰私下的见面近些日子远比常溪亭要多。百里远兰在想什么,他算是了解的。
他原想着,倘若百里远兰最终因为深陷政治旋涡之中无法自拔,他就带着常溪亭离开皇城隐入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是他却忽略了百里远兰对常溪亭执念到底有多么的深。
“殿下,那娴妃娘娘那边……”何惜有意提及顾青烟,便是让百里远兰莫要忘了他们同顾青烟做的交易。
百里远兰手执竹卷,立于窗下。他眼皮跳了跳,“本宫记得的,但是本宫不愿。”
何惜想不明白这之间的缘故。
百里远兰愁眉不展,连带着外边的天气也同他心情一样应景。
“娴妃娘娘是太傅的亲生母亲,如果她死了,太傅一定会不高兴的。”百里远兰平铺直叙,可是接下来的话里,对于常溪亭的那些私心昭然若揭:
“顾青烟是常溪亭心里的一根刺,这刺拔出来会流血生疮,痛的要了半条命。他会心软,会想着要放弃继续与我父皇抗衡。”
“而我要借此握紧权利。只有真正地坐稳了东宫之位,我就能控制他永远待在我身边。”
“永远,永远。”
“必定这次要生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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