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宋云鲤奉了皇命追查沂山之事,然而,还没等他到沂山,宫中一道敕封国师的圣旨就将整件事盖棺定论。
于是,当宋云鲤带着官兵在沂山兢兢业业地明察暗访,想要弄清真相时,“真相”早已大白天下。只有他这个遍寻蛛丝马迹,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而魏赟明知道宋云鲤在沂山搜证,圣旨都下了,也没有召他回京的意思。因为,圣旨所言的,红尘子因为在沂山炼丹,误使沂山炸炉,甘愿作为国师,留京十年,守护扶风国朝,这些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真相。
他要看的,是拨开迷雾之后的真相。
突兀地将红尘子封为国师,当然少不了质疑的声音。但魏赟很光棍,他将一切质疑丢回给红尘子自己去解决。
毕竟,他自己吹出去的牛,就得自己圆啊!
国师府邸都轰轰烈烈地动工了,难不成他还想平平淡淡才是真?
魏赟觉得自己已经给得够多了。
当然,面上他是不会这么表现的,他只会惭愧、难受,顺便暗中煽风点火。
他会苦着脸跟新出炉的国师说:“国师啊,不管别人怎么说,朕是很相信你的。朕曾经听过你三两句话便轻而易举地驯服猛虎的神仙手段,自然信你,但其他人却对此丝毫不知。朕心里感觉到很无力,很对不住你,但朕堵不住这悠悠之口啊!不知道多少人以为你是朕为了逃避罪责而推出来的替罪羊呢!挨上几句议论,朕倒是无所谓,但有人议论国师你,质疑国师你,却叫朕心里难安啊!”
红尘子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还混到了国师的身份,可想而知是个人精子。他怎么会听不明白魏赟那些茶言茶语呢?
听明白了,就不能当做没事发生。
他又是训虎,又是炸山,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领在的。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红尘子当街指着火红明亮的日头,对着街边一个妇人说:“家中可是晾晒了东西?”
那妇人不知道这老头是新上任的国师,见这个老道士上来搭话,便回道:“今儿天气正好,谁家不晒晒被褥衣裳呢?”
红尘子哈哈一笑:“是了是了。只是贫道看你有缘,所以想要提醒你,赶紧回家收东西吧,莫叫雨水淋着。”
那妇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好:“道长拿奴家取笑呢?这么大的日头,这么好的天儿,怎么会叫雨水淋着?”
妇人觉得这老道士老眼昏花,脑子怕是也不清醒。她顾自走开了,根本没把红尘子的话当回事。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乌云忽然遮住了日光,天色迅速转暗,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眨眼瓢泼的大雨便如天河倒灌一般下了起来。
那妇人后悔不迭不提,红尘子神机妙算的事却如雨后的细风一般传扬开了。
又一天,闹市中发生了一起偷窃案,小偷被抓,谎称钱袋就是自己的,而失主却说不出钱袋中到底银钱几何。红尘子刚好路过,指着钱袋,将银钱几何说得分文不差,甚至连钱袋内绣的小小的“平安”两个字,都说得明明白白。
等案子清楚了,红尘子呵呵一笑,洒然离去,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是国师,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能够隔袋观物的人,竟然就是国师。
还有一次,红尘子出门遇见一个女孩儿在路旁啼哭不止,心里动容,当下凭空变出一只雀鸟送给女孩儿,喜得女孩儿立刻破涕为笑。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虽然看似都是小事,却借着百姓之口,很快坐实了国师法术高深、未卜先知的形象。
红尘子如此卖力,很快便为沂山崩塌的事蒙上了一层更为神秘的面纱。起初人们深信沂山崩塌乃是天谴,后来便坚信确实是国师炼丹所致,甚至有传言,说是国师当日在沂山取天地精华,炼成一味神丹,但是这丹药过于厉害,为上天所不容,于是降下惊雷劈开丹炉,毁去刚刚成型的丹药。
种种传言,使得还未建成的国师府邸周围经常门庭若市,挤满了想要沾一沾国师仙气的百姓,甚至还有人偷拿用来建造国师府的砖瓦,带回家里供奉起来。
而曾经荒无人烟的沂山,也身价倍增,一跃成为京城一带的百姓最爱游览的圣地。
这种出人意料的效果,叫本来悠悠然看戏的魏赟都有点坐不住了。
魏赟还偷偷跟2号确认:“这世上确定没有神仙法术?”
2号:“只有科学和魔术。”
2号细细地跟魏赟分析起来,天气的变化可以用科学的办法准确的测算,隔空视物很可能是他早就事先看过,变个雀鸟更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最基本的魔术罢了,简而言之,一切都是老道士的戏法!
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实实在在叫魏赟这个老土的没见过世面的土皇帝长了见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红尘子的手段。火眼金睛识破骗局的大有人在。
季嵋仪就看这个老道士很不爽。
这老道士当初不过是他特意找来糊弄魏赟的,连无想山云栈洞这个所在,都是他透露给这个老道的。没想到人家如今华丽转身,从一个无名之辈变成了当朝赫赫有名的国师!
虽然这道士只是个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干巴老头子,但是如今哪怕是他见了对方也得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国师,才能不落人话柄。季嵋仪心里的气闷就别提了。
引狼入室啊!
而且,季嵋仪心知自己曾经叫他假扮无想山云栈洞之人的事情,现在已然成了落在他手里的把柄。假如事情曝露出来,他固然可以一推四五六,说这老头冤枉自己,但依照对方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推得再干净,只要事情闹到魏赟那里,就很难不留下痕迹。
当然,如果说出这件事,老道士自己也讨不了好。可依照季嵋仪的性格,却不会将希望和信任寄托在这样一个表面人五人六,内里狡诈奸猾的人身上。
季嵋仪已经看出,这老道士当初八成也是顺水推舟的利用他,好到皇帝面前露脸呢!
只是不巧,皇帝陛下记得梦中人的模样,所以没有叫他得逞罢了。
本来季嵋仪是打算推一个人顶替陛下那个梦中人的,把他推得高高的,然后无情地揭露他,让他摔得粉身碎骨。这样,就可以彻底抹灭梦中人的存在。
所幸的是,皇帝陛下记得梦中人的模样。
这件事既然可以使得当初的计划落空,也同样可以让这个红尘子美梦破碎。
只需要让皇帝陛下记起,这世上还有真正的梦中仙人等待他去寻访……
有了这样的盘算,季嵋仪便仿佛不经意地跟魏赟提起无想山寻仙一事。
“当初找错了人,奴才心里一直十分不安,幸好错有错着,遇上的是国师。”他叹气道,“如今陛下已有了国师,奴才怕是再也没了弥补错误的机会了。奴才前阵子还老挂心这个事儿呢!”
对于魏赟来说,那个梦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还记得当初红尘子出现的时候,2号见找错了人,曾经很激动呢,后来还明里暗里地试探他,鼓动他重新派人去找。
依魏赟这么久以来对2号的了解来看,它应该是不能看到自己梦中的内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中所思的,这么一回想,2号的行为便十分可疑了。
只是2号再可疑,魏赟也不会为了验证这事,就顺了它的心意,再次派人前往无想山。
当初要试探的事情,他已经从2号的种种反应里获得了答案,如今却是不必主动去找了。梦中那人既然使了手段,弄出入梦的事情来,有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他不上钩,对方便会如同红尘子那样,在他需要的时候,千方百计来到他面前。
既然是攻略者,既然想要算计他,便要先学会取悦他,讨好他,顺从他。
因为有着这样的心思,魏赟对于季嵋仪的旁敲侧击并不接招。
他只是随意地道:“朕也是糊涂了,不过是个梦而已。如今国师这个真仙近在眼前,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寻一个莫须有的梦中仙?”
试探落了空,季嵋仪心头一窒。
他也是听说了红尘子的那些手段的,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罢了,其中的奥妙他虽然不能看个透彻,但也能说个十之七八。
季嵋仪便将红尘子的花招挑了几个说破,绵里藏针地道:“奴才听一些走南闯北的人说过这样的机巧,还未曾亲眼目睹。若是有幸,真要求国师表演一番才是。”
魏赟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针对老道士呢!
“国师当初可是你亲自从无想山领来的,想来你们也算有段朝夕相处的时光,这等交情,你若去求,国师哪有不应的?”
魏赟不软不硬地叫他碰了个钉子。季嵋仪只能假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那奴才真的要厚着脸皮求一求国师了。”
魏赟倒不是真心要维护红尘子,只是现在红尘子的当了国师,对他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能有红尘子这样“有真本事的国师”辅佐,不越发显得他这个皇帝乃是天命之子,盛世贤君吗!
只是在魏赟这里碰了壁,季嵋仪心情实在是糟糕极了。
他刚带着一肚子怨气出了门,就看见那只抓过自己还坏了自己好事的臭猫四脚朝天地瘫在地上晒太阳,时不时还侧着脑袋伸出小舌头舔一舔毛,眼睛都眯在一起了,看起来舒服得很。
季嵋仪盯着那只看起来正美滋滋的猫,目光深沉而阴鸷,倏而,他嘴角勾起一丝险恶的笑弧,趁猫不备,快速而敏捷捉住猫的后颈皮,将它一把薅了起来。
猫儿迟钝地察觉到危险,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
季嵋仪却微微一笑,冲猫儿道:“该去净身房了,我可都是为你好呢!”
猫儿的叫声愈发的凄厉愤怒。然而它叫人家捏住了后颈皮,就像蛇被打了七寸一样,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魏赟听到外面隐约有猫凄厉刺耳的叫声,便招人来问:“外面怎么了?”
宫人回:“季总管带了猫要去净身房呢。”
魏赟拧了拧眉,在脑海里问2号:“净身真能让猫更健康长寿?”
2号给了肯定的答复。魏赟便摆了摆手,叫宫人退下去,没再继续追究这件事。
他也知道,季嵋仪定是因为给红尘子上眼药没上成的事而拿这只上次招惹了他的猫儿泄愤呢。可既然他所言不虚,净身对猫儿确有好处,这事轻拿轻放也没什么。毕竟,一个是为他办了许多要事又受了气的大总管,一个是只会撒娇撒痴什么也不懂的猫儿。
他分得清孰轻孰重,就像他明知道红尘子有欺骗他的嫌疑,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将对方认作真仙。
而让魏赟口口声声称为真仙的红尘子,此时却浑然不知有人在给他上眼药,却被皇帝陛下挡回去了。
若是他知道,他一定感动得老泪纵横。那时候,哗啦啦流淌不尽的眼泪就会将他的一张老脸皮泡皱,泡掉。
就像他此刻享受地躺在唯有达官贵人才能进入的温泉池子里那样,长着皱纹的脸皮被热热的温泉水浸湿,一点一点的脱落下来,变成了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庞。
是真正的,皮都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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