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舒雅
入了胭脂坊没一会儿,就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迎了上来。
这女子不算年轻,透过厚厚一层粉可以看到眼角细碎的皱纹,但她面容还算姣好,料来年轻时定是一位俏佳人。
女子与郎粲并非初始,远远地就招呼起来:“哎呀,郎公子,您怎么才来啊,让奴家一阵好等。”
郎粲也不含糊,凑过去就搂住了女子的腰,他蹭了一把女子的脸,轻浮地挑起女子的下巴:“怎么,我这耽搁一会儿,你就想我想得紧了?”
女子掩唇笑着,顺势轻柔地拿掉郎粲的手,丢了个媚眼过来:“郎君就会取笑奴家,奴家今日倒是想伺候郎君,只怕郎君嫌弃奴家蒲柳之姿呢。”
郎粲干笑一声,并不理睬女子的勾引,他搡了搡鼻子,轻咳道:“状元郎他们可来了?”
女子凑过去,贴在郎粲耳边:“舒状元早就来了,现在正与德明大师行酒令,不过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怕是等郎君等的烦了。”
郎粲冷笑一声:“就是该让他等!平日里就摆着状元郎的破架子,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简直讨厌至极!”
这种话,女子就不敢接了,她讪讪笑道:“妾身带郎君去找他?”
郎粲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女子笑着揽住郎粲的胳膊,她又看了郎粲身旁的秦易一眼,笑问道:“郎公子,这是你的朋友?要不要找位姑娘作陪?”
郎粲还没开口,秦易就先拒绝道:“不必。”
女子试探地说道:“呵呵,来胭脂坊哪能少了姑娘作陪,公子看上哪个,直接唤来便是。”
见秦易不为所动,郎粲捏了女子的屁股一把:“不用管他,这家伙眼光高着呢,看不上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要是花魁愿意作陪,倒是另当别论。”
女子被袭击臀部,不仅不恼,还娇笑起来:“花魁作陪?那得那两位祖宗乐意才行呀,我可叫不动她们。”
“两位?”郎粲疑惑地看向女子,“魁者,首也。花魁应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怎么还有两位啊?”
“什么蝎子拉……郎君真是太粗俗了!”女子嗔道,“郎君不是向来自诩聪明吗,怎么到现在糊涂了?郎君此行不就是为了那位新来的蜀地花魁?”
新来的蜀地花魁,加上原本胭脂坊的花魁,可不就是两位?
郎粲一拍脑门:“确实是我迟钝了,该罚该罚,一会儿你帮我准备两杯最好的水酒,我挨个亲自向两只蝎子、啊不,两位花魁面前道歉。”
女子一眼看破郎粲的坏主意:“哼,那两位祖宗架子大着呢,达官贵人都敢不见。郎君想靠这个法子靠近她们,可做不到呢。”
“架子大?呵呵,她们能有舒雅小儿架子大?”郎粲瘪了瘪嘴,“不是说,今日那位蜀地花魁就要找人为她梳拢吗?
还不是要在床上伺候男人,能有什么架子?”
女子闻言撒娇似的打了郎粲的胸口一下:“郎君说话真是难听,什么叫伺候男人?花魁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人家是要找到知己!
如果没有人能够做出打动花魁内心的诗句,人家甚至未必会露面呢。
相反,只要郎君能做出一首好诗,让她心向往之,她说不定就会亲自来拜见郎君、自荐枕席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郎粲却耸了耸鼻子并不放在心上。
说实话,虽然郎粲自认为才学超绝,足以做到通晓古今,但作诗作赋这种事,他其实并不擅长。
并不是作不好,诗句这种东西谁不能作?只是郎粲觉得自己作不出能够流传千古的诗,便也没把作诗这种事情看得太重。
秦易在后却听得皱起了眉,主要是“舒状元”、“舒雅”这两个关键词,让他有些在意。
因为这个名字,似乎也如同“郎粲”,曾经出现在《韩熙载夜宴图》上呢……
按道理来说,这舒雅与韩熙载也是有关联的。只是听郎粲的语气,他似乎和那个舒雅很不对付。
跟着女子走上二楼,秦易和郎粲停在一处包间。
包间内隐约听得到酒杯碰触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狂放的大小声。
郎粲听了那男人的声音,眉头一下子就拧在一起了。
女子轻轻扣响木门:“舒郎中,郎公子来了。”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后又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听到女子说话。
郎粲有些不耐烦,他对女子道:“你先回去吧,和那俗人相处,你也不舒服。”
随后他一把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状元郎看来是喝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
秦易跟着进去,迎面便看到屋子里面坐着两位正在举杯相酌的男子。
其中一人面白英俊,约莫三十岁,脸上微微发福,一身青色闲服,应该就是郎粲口中的状元郎——舒雅了。
秦易又看向另外一人,顿时愣住。
只因那另外一人身穿橘色和月白色相见的僧袍,脑袋上光秃秃一片,竟是一位僧人!
和尚还来逛青楼?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秦易迅速掩饰掉眼睛中的惊讶。
郎粲虽然对舒雅没什么好气,但是看到德明和尚时,却还是恭敬上前行了个礼,双手合十道了声:“大师。”
德明和尚便也站起以礼相回,温柔一笑。
舒雅斜了郎粲一眼,将酒杯重重放下,酒杯中的酒液溅在他的手上和桌上,洇出一团水渍。
“郎粲,不先敲门就冲进来,就是你的礼数吗?”这是舒雅对于郎粲方才的回刺。
郎粲并不理睬,仿佛根本不曾听到。
他拉过秦易,对德明和尚道:“大师,这位便是我说的那位工于作诗的友人,秦易。”
秦易不知这德明和尚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见郎粲对他恭敬,便也有样学样地跟着他先前作为行礼,道了声:“大师。”
德明和尚依旧如对待郎粲一般,如沐春风地一笑:“阿弥陀佛,先前听明光诵过施主的《夏日绝句》,当时便心为之折。今日得见秦施主,算是了了贫僧一愿。”
“大师客气了……”
秦易本还想实话实说,告诉德明和尚那首“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绝句并非他所作,可这个场合若是说了实言,只怕又会多出不少麻烦或者惹人讨嫌。
想了想,秦易只好敷衍应付,忽略这个话题为好。
那边舒雅见郎粲理也不理自己,更是恼怒,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郎粲啊郎粲,你敢与我应下这赌局,我还以为你会找来什么词作大家相助。
谁承想……你竟带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哈哈哈,真是可笑。那个谁,秦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舒雅颐指气使地盯着秦易,眼睛中满是轻蔑。
郎粲冷哼一声:“那也比不得你卑鄙,我说呢,做这赌约时,你舒状元丝毫没有退让,原来是请了德明大师来,真是有够无耻的。”
原来,郎粲与舒雅同为韩熙载门生,彼此早就有些不对付。
舒雅拜韩熙载为师比起郎粲可早多了,可谓是韩熙载引以为傲的弟子了。
他当然也没有辜负韩熙载期望。
保大八年,唐元宗李璟命吏部侍郎韩熙载主持全国进士考试,结果年仅十八岁舒雅以会试第一名,被推荐给李璟。
经李璟亲试后,确认舒雅确实是位英杰后,便钦点舒雅为殿试第一名,也就是状元。
舒雅年纪轻轻就得了状元,这对于他而言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遍长安花”了。
原本舒雅以为自己即将大有作为,在朝堂上成为闪耀的新星之时,现实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大嘴巴。
当时朝堂上五鬼作乱,舒雅因不满李璟既昏庸无能,庙堂上满是腐败残暴之风,便几度上书讽谏,数次对五鬼进行抨击。
韩熙载久历朝堂,哪里不知舒雅这样的做法太过激进,只会引起皇帝的反感和五鬼的针对,根本不能长久。
五鬼的地位牢固,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状元郎能轻易动摇的,韩熙载苦口婆心地劝他,又各种点拨示意,想要让舒雅站稳脚跟再想其它。
可舒雅刚得了状元,自以为了得,年轻气盛的他哪里愿意等待?
他表面上答应韩熙载不再轻举妄动,背地里却继续上书讽谏,怒斥五鬼诸多恶行。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受到五鬼的反扑,五鬼不仅向李璟进了他的谗言,还构陷他种种罪行。
最后理所当然的,舒雅受到了李璟的厌恶,发配到外地做了一州的太守。
知道李煜上位,舒雅在韩熙载的推荐下才得以召回,现在在礼部任郎中之职。
舒雅现在倒是也认识到了当初的错误,知道自己当初初得状元之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一向以“状元郎”三字为耻。
这也是为什么郎粲唤舒雅“状元郎”,而那个女子唤舒雅为“舒郎中”的原因了。
至于舒雅和郎粲为什么不对付……
那自然是因为郎粲是韩熙载新看重的门生,韩熙载什么好处都想着郎粲,他舒雅肯定会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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