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进
人群正中站着一位年轻儒生,他脸色发黄,身穿一袭洗得发白了的灰衫,家境显然并不富裕。
此人名为顾进,寒窗苦读数年,只为一朝考进做官。
方才在人群中,对秦易叫骂的最激烈的,就是他。
几日前,他在因缘巧合之下见过林仙儿一面,当时便惊其为天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那呆傻的样子,似乎戳到了林仙儿的笑点,林仙儿掩唇轻笑一声,便离开了。
林仙儿却是不知道,她那惊鸿一面和嫣然一笑,给年少思慕异性的顾进留下了多么深刻且不可磨灭的印象。
从那以后,顾进满脑子里就只剩下林仙儿了,圣贤书再也读不进去,满脑子只剩下对林仙儿的朝思暮想。
几番打听之下,顾进终于摸清了林仙儿的身份。
得知林仙儿即将“以诗会友”的事,他兴奋地几乎睡不着觉,连夜作了十几首诗,准备博得佳人青睐。
可谁承想,就在他蛮心欢喜地带着准备好的诗句前往胭脂坊后,他却被胭脂坊的小厮拦在门外。
门口的小厮告诉他,想要进入其中,需要缴纳两吊半的钱财。
顾进当时就呆傻住了,不知所措。
两吊半?他哪有两吊半?他浑身上下能凑三个子儿,就算万幸了!
他之所以能够读书,还是因为在金陵有一位远房的富商世叔,这位世叔欠了他死去父亲的人情,这才勉强让他寄人篱下。
可是……
林仙儿的美貌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怎么也不肯让美人投入他人的怀抱。
于是……他回到世叔家中,偷偷摸了枚玉佩,随后找了个解库(当铺)抵押了两吊半。
虽然他知道那枚玉佩绝对不止两吊半,但是那个解库掌柜却一口咬死,分毫不抬价。
顾进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同时警告掌柜千万别把玉佩卖给别人,自己还会赎回。
解库掌柜“嗯嗯啊啊”地敷衍着答应了下来,心里却不以为然。
进日,有不少人来解库当东西,开口便是至少要两吊半,让解库掌柜很是好奇。解库掌柜是个人精,一番打听之下,自然而然地知晓了胭脂坊的事情。
他暗笑那群人愚蠢,所以一看到穿着寒酸的人来当东西,好东西一律开价两吊或者两吊半,虽然难免会因为这个价钱争吵,但吵到最后没有一个拒绝的。
解库掌柜不禁感谢起林仙儿来,若非她的刺激,他的生意哪里会这般火爆?那群穷酸的家伙多半赎不回典当的东西,他转手卖出就能瞬间赚来数倍甚至十数倍!
顾进当然不知道掌柜的想法,他心道:以我的文采和样貌,林仙儿必定会被我折服。
听说花魁会有不少的私金,到时候让她借我区区两吊半赎回玉佩,她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得到了林仙儿这位花魁之后,我的名气和诗作一定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说不定还会被某位大人物赏识,一飞冲天!
顾进越想越兴奋,他兴冲冲地将紧握着的两吊钱托在手中递给门口的小厮,那小厮查也没查就让他进去了,让他大为诧异。
也让他大为可惜:早知道那个小厮不查铜钱数,就该偷偷留下几个铜板的,一会儿还能去巷口的小摊吃碗热馄饨……
这种想法一萌生出来,顾进就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一会儿被花魁请进屋子里,还愁没有馄饨吃?
花魁吃的馄饨,肉馅一定很大,不像那巷口的小摊,手掌大的馄饨汤里连点儿油花都没有。
“花魁的屋子里,要是能有那个‘极好吃’的美味菜肴就更好了。只可惜那个姓秦的东家太过小气,就只让免费吃了几天,着实可恶。”
顾进舔了舔嘴唇,肚皮饿得发出响声。
他这几日并没有吃饭,在富商世叔待了几年,他没能攒下几个钱,最后的几枚铜板也用来买作诗用的纸张了,实是买不起饭了。
不过,只要诗会结束,一切就会改写!美味、美人、美名,他将登上人生巅峰!
他当然也想过自己会有失败的可能,但那个失败的可能未免太小。
“林仙儿肯定是喜欢我的,要不然她为什么会独独对我笑,不对别人笑?我一定会成功!”
顾进抱着这样的想法,晕着脑袋捂着空洞洞的肚子熬好几个时辰后,终于等来了林仙儿的诗题。
看到诗题,他一下子就懵了,他净写些表达爱慕的诗词了,赞颂花儿的诗,他是一个也没写。
再者,他也不喜欢花,根本不知该如何落笔!
而且,他饿得头脑发昏,也做不出什么诗,于是他心一横,索性不按照诗题来写,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诗作。
诗作中准确描述了那日与林仙儿惊鸿一见的一幕,林仙儿对自己笑了,想来她还要看了此诗,一定会记得自己。
可谁承想,等到他自得地去看前几名的名字时,却发现自己不仅不是第一,甚至还没有进前三!
“这怎么可能?!”
顾进只感觉浑身发冷,他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而且……他不能和林仙儿见面,不就意味着……玉佩赎不回来了吗?
若是被世叔发现……
顾进惊骇欲死,一时间乱了手脚。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说是第一名的诗作有猫腻。
这个叫秦易的,以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似的,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得第一!
更有甚者,认为比赛不公,直接要求重赛!
顾进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只要重新比试,他就还有机会。
所以,他直接冲进人群,对秦易口诛口罚,大加辱骂!
“嘁,要我说,《爱莲说》这等好作,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从未听说过姓名的人能作出来的,他定是拿别人的诗作来夺的第一!”
“卑鄙小儿,还想借此得到仙儿姑娘的青睐,你太卑鄙啦!”
秦易下得楼来,听到顾进的吵闹声,径直走了过来:“敢问阁下何人?”
顾进瞥了秦易一眼,刚想回答,忽又仔细打量起秦易,一脸震惊:“我是谁并不重要。唉,你……你是……”
秦易淡淡道:“在下秦易,正是阁下口中那个卑鄙小人。”
顾进眼睛瞪得溜圆,他虽然不记得秦易的名字,但是他到过极好吃,亲眼见过秦易的样貌!
这是那位极好吃的小气东家!
顾进见秦易身姿挺拔,一副俊朗非凡的样子,顿时语塞。
他有些背后说别人短处被人抓到的慌张害怕,更有面对一位英俊公子时的自卑。
但他心中的火气却是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原来是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家缠万贯也就算了,每日能吃得那么好的美味,可以驱使那么多的伙计,他都已经过得这么养尊处优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林仙儿,未免太过贪得无厌!
寻思着秦易左右不过是一介商贾,顾进挺直腰板,瞪眼道:“原来你就是秦易,你还敢出来,真是厚颜无耻!”
秦易被他这般辱骂,眉头微微一皱:“阁下讲话要讲证据,我秦易行得正坐得端,如何不敢出来?”
秦易的声音微沉,听起来不怒自威。顾进方才大声嚷嚷也只是头脑一热,趁着喧闹的人声长了胆子。
如今被秦易质问,他的腿当即有些软了,不知说些什么。
人群中传来其他的声音:“你是个什么人物,从前从未听过你的姓名。但你的诗作却能比得过德明大师,你作何解释?怕不是花了钱财买来的诗作!”
顾进一听此言,底气顿时就上来了:“就是,你不过是一身铜臭味的商贾,如何会懂得作诗这等高雅之事?定是你花钱买的诗作!”
秦易暗暗摇头,这顾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不像是有人指使。
秦易继续试探问道:“那你又如何确认此诗不是我作?”
顾进哼声道:“我要求重新比试!”
秦易道:“若是重新比试,我依旧可以获胜,你又作何解释?”
顾进自信满满道:“怎么可能?你不过一个商人,如何会作诗,比得过谁?”
“是啊,重新比试!重新比试!”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一度有摇晃楼顶的气势。
秦易左右看了看,如顾进这般呐喊的人不在少数,且多半都衣着寒酸,看着自己充满了敌意。
“安静下来!”秦易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身沉啸。
精练了许久的身体中气十足,这一声沉啸,喧闹的人群竟被他压制了下去。
秦易轻轻踏了下脚,他忽得高声道:“林姑娘,不知你对此作何感想?”
空气平静了几息,随后如银铃晃动似的,想起了一道极为悦耳的声音。
“既然这么多才子都认为比试不公正,看来是有一定原因的。再者,求证起来亦是麻烦,耽误了秦公子的时间就不好了。
不如这样,仙儿再出一道题目,倘若公子依旧能获胜,便可为公子证名。公子能作出《爱莲说》这样的佳作,想必对自己应该很有自信吧?”
林仙儿悠悠走到台上,两双媚眼笑着看向秦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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