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做亡国宰相
秦易看着这韩熙载等人的奇怪眼色,不禁皱起了眉头。
作为秦易了解得不多的南唐历史中,《韩熙载夜宴图》是难得的一部分。
秦易清晰地记得这幅画的内容以及创作背景,按理说是不会记错的。
所以看到顾闳中和周文矩来到韩府后,他还有着小小的兴奋,以为自己竟然见证了历史。
可仔细再一想,秦易却是愣住了。
他忽得意识到,这个世界,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南唐有了很大的不一样了。
虽然《韩熙载夜宴图》的成画时间具体不可考,但秦易可以确认的是,成画之时,郎粲已经考取了状元之位!
而现在,郎粲还没参加科考呢!
也就是说,原本的《韩熙载夜宴图》最起码是会成画于几年之后!结果,因为自己的出现,这幅画的成画时间被生生地提前了。
秦易的脸上顿时出现惊愕之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只是见证历史的程度,而是彻底改变了历史!
自他来到唐国之后,他做出了太多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事情,已然改变了不少人的人生轨迹,比如周嘉敏,比如郎粲,比如马承信。
就是几刻钟前,如果秦弱兰被陈致雍欺负的时候,没有秦易不由分说地上前帮忙,会不会就会变成另一个结局了?
他就像是在一只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结果引起了北美大陆上的一场龙卷风。
秦易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秦易猛地站了起来,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眸中闪过奇色。
秦易一直都没有把自己看得很重,他一直想着的就是“小富即安”,只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喜乐无恙地活下去。
对他而言,那样就足够了。
可直到这一刻秦易才明白,他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变数,他的一双手,完全可以改变历史的走向!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来到了这个世界,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往小了说,他能让极好吃的伙计们过上衣食安足的日子。
往大了说,他能让周嘉敏乃至李煜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往远了说,他甚至可以通过提高影响力的方法,给后世留下警言,避免一百多年后的靖康之耻,让华夏同胞不必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免于一场祸劫。
往近了说,他或许还可以揽狂澜于既倒,让南唐这艘破船焕然一新!
秦易眼前一亮,他忽得明白命运让他来到唐国,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己如今既已有了挑动历史的能力,何不进入这只棋盘拨动几只棋子?哪怕最终没能挽救了南唐,最起码可以让那些与他相处过的朴实善良的百姓们活得更轻松一些啊。
秦易越想,眼中越亮,他握紧了拳头,心中生出了一个天大的理想。
“秦生,秦生?”韩熙载沉重的声音挑破了秦易宛若泡沫的幻想,秦易骤然惊醒,愣愣地看着眼前紧紧盯着他的几人。
“韩公,老师,一时出神,还望二位勿怪。”秦易将精光藏入眼底,露出浅浅的微笑。
韩熙载呼吸粗重,他毫不在意秦易的无礼,而是郑重地看向秦易:“秦生,方才你说的话,你是如何猜测出来的?”
容不得韩熙载不惊,秦易一个未入官场,从未了解过政事的人,如何能猜得出顾周二人是受李煜之命前来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胡老亦是惊喜,顾闳中和周文矩来此的目的,还是他和韩熙载探讨了好一阵子才摸索出来的,怎么秦易就能一语中的?
郎粲最是错愕,他呆呆地看向秦易,奇道:“秦兄,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妄语圣上,是什么罪过?”
韩熙载斜了郎粲一眼,怒其不争道:“你给我住口,秦生,你快速速讲来!”
秦易整理了一会儿思路,轻咳一声道:“先前韩公曾经讲明,顾闳中和周文矩是画院待诏,那可是翰林院的清闲官儿,素来不好参与朝政之事。
他们既不参与朝政之事,那便和韩公便没有利益纠葛。按道理来讲,他们应该做的,就是和韩公以及其他高官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今日他们却一反常态,突兀到访,这显然是极不合逻辑的。
再转念一想,能够同时使动他们两位的,除却当今圣上,并无旁人。所以,这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韩熙载和胡老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韩熙载身处官场,了解朝政/变化,能够迅速得出这个结论并不足为奇。
胡老混迹官场多年,是被各种历练摔打了许久,才堪堪醒悟这一点。
然而秦易一个白丁,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实在是了不起。
用专业的话讲,这就是敏锐的政治直觉,是身处官场之上,最为珍贵的东西之一。
听了秦易的解释,郎粲恍然大悟,他虽有状元之才,聪敏过人,但他在官场之事上还是个菜鸟,没有一丁点儿的经验。
此时受到点拨,他自然贯通了其中奥妙。
郎粲不禁直起身子道:“若依秦兄所言,那岂不是说,圣上对老师……”
郎粲猛地看向韩熙载,他忽得发现这位健谈的长者不知什么时候头发已然花白,眼角也已爬上了细密的皱纹。
郎粲这才知道为什么韩熙载今晚会言辞激烈,对他怒骂不止了。
韩熙载是怕受到天子猜忌,早晚失势,到时候受到政敌清算倾轧,连累了他这个后辈,所以想提前为他铺路啊……
可他却一直以为,韩熙载是太过偏爱舒雅,以至于拉偏架。
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
韩熙载叹了口气,他坐回卧榻,摇了摇头:“子正不是北人,不会受到圣上猜忌。再加上他受了那么多年磨练,如今已是可以倚赖之才,回到朝堂必受重用。
官场讲究‘制衡’二字,圣上若是弃了老夫,必然会提拔子正以代老夫。到时候,你郎明光站在他的身后,不仅可以暗中帮助他,亦能借助他的羽翼保全自身。”
郎粲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喃喃道:“老师……”
“莫作小儿女之态,徒惹人笑!”韩熙载摆了摆手,他又看向秦易,眼色凝重,“秦生,之前老夫对你多有轻视,还望你不要计较。该如明光所言,你是他的益友。”
秦易对韩熙载的道歉受宠若惊。好家伙,这位可是寻常人见了都怕的大人物,连天子都要敬重三分的朝廷重臣!
而他竟然向自己道歉?
他连忙起身,道着“不敢不敢”。
韩熙载笑了笑,看向秦易的眼神里不吝赞赏:“秦生不仅才思敏捷,还有过人之智。我韩叔言今日才算见到你这般的人才。
呵呵,若非胡老已收你为徒,还是老夫亲自见证的,老夫非要和他抢一抢你这个学生不可。”
韩熙载这才意识到,他是看走了眼。秦易这样的人才,是天生的大官人。
秦易有着灵敏的政治觉悟,这是能做到明哲保身的基础。而且他不怒不愠,不卑不亢,形色不露于外,对于任何事情都淡然处之,这样的人,在官场就是最厉害的人。
“可惜了……”韩熙载暗暗叹道。
其实,韩熙载先前对于秦易的轻视并非没有来由。
他毕竟是韩府的主人,早早就注意到了秦易借着韩府宴席宣传“极好吃”的种种行为。
虽然不至于动怒,但他对于秦易这种抓住机会就占便宜的商人图利行为,很是不齿。
要不然凭借着秦易的诗才,他早就破格收其为徒了。
现在想想,韩熙载不免后悔,竟然一时糊涂把这么好的苗子交给了胡老。
若是由他来培养秦易,说不得三五年后,就能出现一个全然不逊色于舒雅的人才。
“还有你!”韩熙载又瞪了郎粲一眼,“你且跟着秦生好生学学,整日留恋花丛不思进取!
你之才华,本在子正之上,今后劳思进取,成就不可估量。若是自甘堕落,早晚成为枯落!”
郎粲虚心受教,再不反驳。
他低着头想了好久,咬着嘴唇说道:“老师,明日我便去师兄府上,向他登门致歉。”
韩熙载意外地看着他。
郎粲释然一笑:“我们彼此同门,本就没有过夜的仇。其实我看得出来,师兄也只是性格高傲,并无坏心。
多年的磨练让他性格执拗,所以重返朝堂后,他始终憋着一口恶气,并非单纯是对我有意见。
哪怕是明日被他打骂,我也认了!”
韩熙载目色柔和地笑了笑:“明光啊,你总算是长大了啊。如此一来,老夫便放心了。”
郎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难得听到韩熙载的一声夸赞。
他很快面色又变得忧心忡忡,担忧地看向韩熙载:“老师,如今圣上猜忌,你可有应对之法?”
韩熙载握住的拳头渐渐松开,无奈且心酸:
“宋国是武夫立国,况且得位不正。赵匡胤狼子野心,前些日子占有了荆平之地,如今他与我唐国共有地利,想来不日必将向唐国出兵。
君主若是疑我,导致主和成为主流,他日必将生祸。呵呵,我已垂垂老矣,何能扭转乾坤?大不了辞官为民,不去趟这汪浑水。
我韩熙载宁做乱世流民,不做亡国宰相!他日青史留书,只盼……不留骂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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