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邱子安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他让沈玉去一旁歇着，自己找来了一个斧头，迎着烈日，在桃树下反复挥砍。
当年，他第一次见这颗桃树时，它还是一颗小树，如今经历过十多年的生长，树干已有五个人抱起来一般大小，砍起来十分费劲。
他勤勤恳恳地砍了好几个时辰，才砍断了一半。
午时，沈玉端来了一碗凉糕：“休息会儿吧，这是我亲手做的。”
邱子安接过凉糕，吃了一口，凉糕口感轻软，咽下去，满嘴花香，冰凉的感觉在腹中化开，散去一身燥热与疲惫。
他忍不住说：“玉玉，你手艺真好，我想吃一辈子。”
沈玉害羞地笑了笑：“那你得让我在你身边跟一辈子。你的身边不能有别的女人，否则，我就不给你做了。”
“当然不会，我早就已经发过誓了，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邱子安说。
待邱子安吃完了凉糕，沈玉便端着空碗，又去一旁歇着了。
午时的烈日更为毒辣，但他想起她给他做的凉糕，比先前更有干劲。
他提起斧头，重新在烈日下挥砍起来。
砍着砍着，他发现树干中间被砍断的地方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黑色，像虫子一样，在树干上爬来爬去。砍得越深，覆盖在树干断开处的黑色就变得越多。
他觉得奇怪，却并未多想。
约莫又砍了四五下，树干彻底断开，繁茂的桃树轰然倒下。
相比起他上午所花费的力气，后面这一半断得特别容易。
他放下斧头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开始了剧烈的震动，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待他从天旋地转中缓过神来，才惊觉四周景象骤变。
阴云密布，溪水混浊。
他身侧全是千花树，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但枝干上还有花，只是那些花变成了枯槁的暗黑色，像是已经枯萎了。
溪水的对岸，有一个落了几颗棋子的棋盘。
他几乎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幼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难以控制地想要逃离。
只是他往后退了两步便走不动了，耳朵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挤压感，仿佛要将他榨成碎片。
他迅速失去了听觉触觉，唯有视觉没有完全丧失，能隐约看见眼前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一会儿变成了凶险的极寒之地，一会儿又变成了灵水山上的空地……他见到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也看到了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还有他将苏苒推入的那条河流……
脚下流出殷红的液体，他再看向自己，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出现了伤口，伤口处往外不停地渗血。青衣被血染透，样子十分骇人。
他很害怕，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了。
他拼命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他很不甘心。
他才坐上苏家家主的位置，有了用不完的灵石，和旁人艳羡的权利，他再不必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也不会再遭人冷眼。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他还没过几天，难道就要没命了么？
好不容易，他有了让曾经欺负过他的同门子弟跪在他面前的机会，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和沈玉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忽然，他的右肩被人从身后抓住。
那人将他往后狠狠一拽，硬生生将他拽进了另一个结界。
邱子安无力地摔在了地上，发愣了好一会儿，五感才慢慢恢复。
他看见关远站在他面前，左手抓着一大把符纸，右手结印造出结界，结界边缘幻化出一个透明的屏障，将他们护住。
结界之外，景象瞬息变幻。
关远怒吼：“邱子安，你为什么要用邪物侵蚀桃树中的结界？你很想死吗？”
“邪物？什么邪物？”邱子安茫然。
关远冷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我若知道，便不会自寻死路了。”邱子安说。
关远不屑地将右手上的符纸扔在他面前：“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他捡起一张符纸端详，觉得有些眼熟，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多年前，苏苒就是用这样的符纸在桃树前消失的。
他沉默了会儿，只开口道：“不知道。”
“苏盛年曾在苏家的院子里设下一个结界，结界中是一个叫玄月秘境的地方，里面藏了无数修真者渴求的，神的力量。”关远说。
化神境是修真的最高境界。上古时，世间曾出现过几个化神者，可惜数千年前，人间发生了一场浩劫，他们全部在这场浩劫中湮灭，从那以后，世间再未出现过入化神境的仙人。
关远早在百年前入了化仙境，但从那以后，不管他怎么修炼，法力都毫无长进。
他不断找寻化神的契机，数百年后，终于发现了一股上古的神力。
他悉心炼化那神力多年，最后，却被他的徒弟，苏盛年给偷走了。
如今苏盛年死了也好，世间少有人知道这股神力的存在，他就算将其抢来，也不会有人碍他的路了。
只是苏盛年将这结界设得隐蔽，他在苏盛年的屋子里找到了相关的符纸，钻研了整整三日，才有了些眉目。
当他猜到后院中的桃树可能会是结界的媒介时，他拿着能进入结界的符纸去后院，想要试试，却恰好撞见邱子安将其砍断了。
并且，那桃树不仅仅是断了，还染上了浓重的邪气。
他察觉到有极凶煞的邪物破坏了结界，闯入玄月秘境。
若神力被邪物侵蚀，很有可能会消失。
他找寻数百年，才寻来这一线机遇，他决不允许神力消失。
“这棵桃树便是结界的媒介。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招来这般凶邪的邪物，若不赶紧将邪物驱散，秘境中的神力很可能会消失。”关远说。
邱子安虽然从没听说过什么神力，但听他一说，也大致能想到它的用处，加之关远对这神力如此紧张，他就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
他天资极差，就算修炼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仙，就算再位高权重，一辈子也就几十年的光景。现在还要靠关远庇护，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
但若得了神力，那便是长生不死，无人能敌。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问。
“我们必须要进入玄月秘境，但因为邪物强行破坏了结界，造成了时空扭曲，现在，任何闯入玄月秘境的人都会被绞成碎末，你就是前车之鉴。”
关远冷嗤：“幸好我对这些符纸钻研多日，对这结界了解了个大概。”
他单手结印，法力凝成的屏障不断扩大，所过之处，风平浪静。
过了很久，四周景象不再变幻。关远收手，抬手擦去嘴角血迹。
他很久没伤的这样重。
但为了早些找到邪物，也是无奈之举。
“跟我来。”关远一把拽起邱子安，一跃飞过溪流。
对岸，千花树少了很多，却也都是枝干干枯，花朵枯槁的样子。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这些千花树全部枯死，这可不是一般的邪物。”关远说。
邱子安有些心急：“终归是有办法能找到它的吧？你都已经化仙了，难道连区区一个邪物都怕吗？”
关远瞪了他一眼：“我当然不怕。”
只是这邪物邪气太重，本就不好对付，他方才为了修复紊乱的时空耗费了太多法力，现在能不能应付还真不一定。
话语间，远处传出一声巨响。
关远敏锐地察觉到了声音来源，一手拽起邱子安，往那方向飞去。
落地时，恰有一匹银狼摔在他们面前，浑身是血，命不久矣。
邱子安打量片刻：“这匹狼是从哪儿来的？会不会和你说的神力有关？”
关远摇头：“他满身邪气，是我们要找的邪物。”
邱子安一时间想不明白。
关远说这邪物不好对付，方才他还担心他们不能将其降服，可还没等他们找到邪物，它就已经死了。
远处走来一个面容清绝的男子，一身白衣，宛若谪仙。
他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银狼：“这个东西，是你们放进来的？”
关远确定他身上没有邪气，才开口道：“不是，这邪物闯入结界，我们是来除掉它的。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我们动手的必要了。不知上仙何许人也？关某佩服。”
“我是谁？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陆远清说。
关远恭敬道：“在下关远，这位是邱子安，当今苏家的家主。”
陆远清神色了然了些。苏盛年曾向他说起过这两个人，他有些印象。
他冷冷看了邱子安一眼：“你？苏家家主不是苏盛年么？”
“前几日，苏家遭人屠杀，凶手蓄谋已久，苏盛年被人喂了毒药，如今已下了黄泉。”邱子安说。
陆远清神色凝重：“那苏苒呢？”
苏盛年有一个女儿，这个位置，不该交给一个外人。
“她被凶手杀害，尸骨无存……是我没有保护好她。”邱子安说。
陆远清神色一暗。
关远接着问：“苏盛年生前在秘境中留下了一股神力，临死前托我们照看，不知上仙可否知道这神力在秘境何处？”
陆远清望着河对岸的千花树丛出神：“我就是由那神力化成的。怎么，苏盛年没有告诉你们？我叫陆远清。”
银狼在地上挣扎几下，彻底断了气，它的身体化作黑雾，逐渐弥散。
陆远清单手结印，一团黑雾落在他指尖，缭绕片刻，凝成一块黑色的罗盘。
“用这个找到邪物，杀了它。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东西。”他说。
邱子安接住罗盘，不解道：“银狼不是已经死了么？还除什么邪物？”
“这只是它的分身而已。”
陆远清觉得很不耐烦：“行了，滚吧。”
邱子安听他这般语气，心中颇有些气恼，却也不敢得罪。
关远拽着邱子安，飞出了玄月秘境。
一只淡蓝色的小鸟从石后摔出来，在陆远清耳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是极寒之地的神鸟，因为方才的空间紊乱，意外坠入了玄月秘境之中。
而陆远清恰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我去！我活了几百年，从来没见过邪气这么重的地方。”神鸟惊异道。
“你见识太少了。”陆远清说。
“什么？！我见识少？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上古神鸟，这世上没几个活得比我长。”神鸟很不服气。
陆远清懒得和他废话，转身离开。
神鸟在玄月秘境里飞来飞去，找寻邪气淡的地方。
秘境里的邪气让它很不舒服，可这里有结界，它暂时没办法出去。
溪水潺潺流过，神鸟想要飞去对岸，偶然见溪水上飘起血色的绸缎。
绸缎之下，是个人形。
它觉得这人也太倒霉了。
这条溪水不是普通的溪水，水中的寒气很重，是传说中的诡谭。
再看这四周生长着千花树丛，它就大致能猜出，这诡谭是有人为了种千花树，而刻意用法术引来了阴水形成的。
一般人落入水中，寒气入体，轻则重病几个月，重则丧命。
虽然它作为一只小鸟，把一个人从溪水里捞上来很有难度，但它是一只善良的神鸟，是不会轻易放弃一条人命的。
它叼住漂浮的血色绸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上了岸。
落水的人是个小姑娘，她本是一身白衣，因为流了太多血，白衣才被染成了血色。
她面色苍白，呼吸孱弱，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神鸟慌慌张张地在她身边盘旋许久，却也只是干着急，想不出救命的办法。
倒是陆远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嗯？苒苒？”他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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