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晴雯之死
那边迎春回去暂且不提,这边王熙凤和平儿也在议论着迎春。王熙凤动了动身体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对平儿说:“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断不能信的,没想到咱们家这二姑娘也有通达人情这一天。”
平儿拿起做了一半的绣活,一边绣一边陪着王熙凤说话:“可不是嘛,怪得很,若不是模样一点没变,我都不敢信今儿来的是二姑娘。前些日子绣橘时常过来给二奶奶问安,我还奇怪呢,以为是有人给二姑娘出的主意,今儿一看竟是二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金珐琅的小香炉里缓缓的冒着些许香甜的气息,熏得整个屋子暖暖的也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就在平儿以为王熙凤要睡着的时候,凤姐忽然说了一句:“你说二丫头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咱们这儿殷勤。”王熙凤若有所思的说:“你说,她是想干什么呢?”
平儿愣了愣,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奶奶的意思是二姑娘有所图谋?”随后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奶奶可见是管家管的久了,什么事情都要往深了想,二姑娘明白过来了想要跟奶奶交好这不是很正常嘛,奶奶管着家又是二姑娘嫡亲的嫂子,二姑娘在咱们府里统共也就咱们二爷一个兄长。”
“眼看着二姑娘就要出阁了,出阁前跟奶奶打好了交情,不论是将来置办嫁妆还是以后有事要依靠娘家,那都少不了要求到奶□□上。”
王熙凤凝神想了想,也笑道:“说的也是,若是她一直这么明白,到底也是二爷的妹子。别管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要她眼里有我跟你二爷,随手帮一把的事又何必吝啬。”
原本从凤姐处出来经过穿堂夹道,从大观园的角门进去,往左一拐要不了几步路就能回到紫菱洲。不过迎春忽然想到这可是大观园啊,后世一直津津乐道的大观园,如今自己有幸住在里面若不趁机好好逛逛等以后自己离了这里岂不可惜。
想到此处便对绣橘说:“难得今天日头好,咱们且在这园子里逛逛再回去不迟。”遂拉着绣橘往角门的右边拐,绕过翠嶂往朝着怡红院和栊翠庵的方向溜达。行至半路忽然从前方呼呼啦啦过来一群人,其中更有两个老嬷嬷架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往这边走。
绣橘不解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看样子倒想是从怡红院方向过来的。姑娘要不咱们避一避吧。”
迎春不欲多事,转身欲走,心里却又忍不住好奇,犹豫之间那些人就走到了近前,此时在避开反倒不好了,迎春索性走上前问道:“这是做什么呢?乱哄哄的?”
其中一个婆子答到:“回二姑娘的话,这是宝二爷屋里的丫头得了过人的病怕传给主子们,现下要将人挪出去呢。”
那丫头一直低着脑袋头发散乱的遮着大半张脸迎春也看不真切究竟是谁,只好说道:“既是病了,就该好好的穿戴好,找人抬出去才是,哪有这样大冷天只着单衣就这么架出来的,咱们家素日积德行善的,哪有这样苛待下人的道理。”
那婆子不欲与迎春多说,嘴里含糊着这都是太太的意思,姑娘快快过去吧,别管这些事了。迎春听得这话心里乍然一惊,问道:“这出去的可是晴雯?”
晴雯听到有人叫她,抬起头,见是迎春哭到:“二姑娘救我,我没得过人的病,我不出去。”
昔日光彩照人的一个伶俐丫头此时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迎春看了不免兔死狐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出言安慰道:“你且先家去安心养病,等你好了,务必还要你进来的。”
说话间那婆子已经架着人拖出去好远,迎春眼中含泪说与绣橘,“你跟着打听清楚他们吧晴雯送到哪里了,到时候若是能照应一二或者给宝兄弟通个消息都是好的。”
绣橘跟晴雯也是自幼相识的,心里不免也惦记她,只是又不放心留迎春一个人在这,便有些踌躇。
迎春此刻完全没了逛园子的心情,说道:“你只管去吧,不必顾忌我,我也不逛了,从这回咱们紫菱洲没几步路,我这便回去了!”
绣橘这才安心去了,迎春百无聊赖的回到紫菱洲,一进门见岫烟在廊下正摆弄着一盆菊花。迎春恹恹的跟岫烟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屋里发呆。
岫烟净了手跟进来,问迎春:“二姐姐看起来神色不好,是不是出去路上吹了风。”说着伸手去摸迎春的额头,又问迎春要不要喝水。
迎春也不说话就是倦怠的摇摇头,仿佛又变成了当初二木头的模样,沈迎春忽然有点理解贾迎春了,失去亲娘庇护的孩子,父亲又指望不上,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有过多少委屈,或许她也曾经天真烂漫过,但是生活把她变成了一块朽木,或许只有木一点,呆一点,才会觉得日子好过些吧!
迎春忽然抱住了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邢岫烟:“岫烟妹妹,晴雯要死了!”岫烟吓了一跳:“啊,什么,怎么回事?二姐姐你说清楚啊?什么晴雯要死了。”
迎春哭着说:“我刚看到他们把晴雯拖出去,说她得了过人的病,要送到外边去治,可是看那架势那里是会给她治病的样子。”
邢岫烟安慰迎春:“二姐姐先别哭,宝玉那人素来对丫头们最好,哪里会放任晴雯不管呢,二姐姐你放宽心吧。若是还不放心,咱们悄悄的打听晴雯去了哪里,照应一二也就是了。”
迎春其实不是哭晴雯,她是哭自己,她知道按照剧情晴雯被赶出去之后很快就活不成了,而她自己出嫁之后也没几天好活了。她虽然一直在努力改变命运,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她真怕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要被嫁到孙家了,然后就被折磨死了。
穿过来之后她不断的用别的事情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尽量忽略自己所处的艰难境地,可是此时此刻身处异域空间所带来的无奈、恐惧、迷茫、困惑和无力感紧紧包裹着她,迎春狠狠地哭了一场。为了红楼梦中那些早早逝去的年轻生命,也为了自己未知的茫茫前路。
哭果然是宣泄情绪的良方,迎春哭完之后擦干眼泪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小女孩根本不是她一样。
迎春不好意思的拿帕子抹着眼睛,害羞的对邢岫烟说:“妹妹莫要笑话我。我只是一时感慨。”
岫烟最是善解人意不过,忙说:“二姐姐不过是风眯了眼睛,这有有什么好笑话的。”
两个人拉着手迎春对岫烟说:“我让绣橘去盯着晴雯最后被送到了哪里,若是能帮衬一二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咱们女孩就是命苦,半点由不得自己。丫头奴仆也好,姑娘小姐也罢,都是一样的,前途命运都捏在别人手里。”
岫烟道:“这世上男人之苦,苦在功名利禄,若是一事无成难免遭人埋怨,女人之苦,苦在身不由己,或是靠父亲或是靠兄弟或是靠夫婿或是靠儿孙,唯独不能靠自己。”
“哼。”迎春冷笑一声:“我偏偏不信命,偏偏不要任人摆布,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这句话是对岫烟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晴雯的死信儿是隔了几天传出来的,迎春的帮扶宝玉的探望都没能挽回那个花一样的年轻生命。迎春听岫烟说宝玉为了晴雯的死也伤心的病了,只说了一句:“既然护不住,却偏要去招惹,何苦来哉。最终一条人命也不过换来几滴眼泪一场疾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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