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诉说（24）
“如意？”江昭试探着叫了两声,生气的黑猫却没有任何反应。
满怀疑惑的青年踱步到客厅里，目光落在玻璃茶几下的抽屉里，黑猫眼下正躺在那,小尾巴优哉游哉地晃动着，两只耳朵一趴一趴，瞧着舒服极了。
“……如意？”
黑猫仍然没有搭理他，小尾巴一甩,身体球一样，咕噜噜往抽屉深处滚了进去。
这太不寻常了，江昭心想。
如意粘起他来，几乎和舟桁是差不多的粘人劲儿，怎么他出门一趟，再回来时如意反而像……变了一只猫似的？
江昭蹲下身,小心翼翼拉开抽屉。
随着他一点点将抽屉往外拉，里头蜷成一个球的黑猫也渐渐显露了全部身型,有些恼地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里满是不解。
“喵呜——”它气鼓鼓地叫了声,像是在生气主人为什么要找到它的秘密基地。
心绪完全落在猫身上的青年没有注意到,墙上的时钟一点点指向了数字“七”。
晚上七点，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下来。
“滴答”一声，时针、分针、秒针在此时指向同一个数字。
与此同时，抽屉里的黑猫像是察觉到什么,浑身的毛猛然炸开了,从一个圆滚滚的球变成了原本的身形,压低身子，脸颊两边的胡须抖了又抖，从喉咙里发出似惊似惧的小呼噜声。
江昭顺着它警惕的视线朝门口看去。
他像是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黑了。
不属于白天的东西都出来了。
【系统,你在吗？】
耳边空落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回事，系统X竟然不在？！
江昭呼吸微窒，害怕的情绪飞速占据了大脑，他盯着大门定定地看了几秒，见门外始终没什么动静，恐惧稍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他屏住呼吸，凑到猫眼处——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或者说一团熟悉的黑雾，这团黑雾正在一点点凝聚成人形，同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一模一样。
是舟桁……
江昭心下一喜，突如其来的惊喜转瞬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手握上了门把。
他迫不及待想打开门，扑向门外的黑雾，告诉对方他有多想他。
“喵！”
就在他即将打开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青年动作一顿，微侧头，余光看见黑猫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半，“腾”地一下原地起飞，落地的瞬间便小炮弹一样飞速往房间内跑去。
明显惊吓的反应像一桶冰凉的水，迎面浇向江昭，让他被欣喜冲昏的头脑中猝然清醒过来。
黑猫是见过舟桁的，它虽不喜舟桁，但表现出的态度却仅仅只是排斥和警惕。
……绝不是现在这样，如临大敌和恐惧到极点。
掌心的金属把手格外冰凉，这股寒意似是顺着指尖进入到了体内，教他控制不住地哆嗦。
江昭想将手从门把上移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的两条腿也似灌铅一般，牢牢伫立在原地。他知道门外的东西是谁了。
——红底鞋。
而对方最擅……蛊惑人心。
见你想见之人，思你所思之人。这正是红底鞋最擅长的。ＹushuGu.Oｍ
他竟然着了红底鞋的道。
江昭唇色惨白，狠狠咬了下舌尖，被寒凉麻痹的身体终于有了点反应，让他得以哆嗦着往后退开几步。
离得远了，猫眼里那团黑雾也变得模糊起来。
远看，根本辨别不出外头的东西是什么，是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一步踏错就会溺毙的地狱。
江昭现在很冷。
屋里的空调分明开到了最大，他还是觉得冷。这股冷意浸入骨髓，撕裂开他的筋骨，让他连血液都开始变冷。
脚上穿着的柔软棉拖也变得像是铁桶一样沉重，他拖拽着这铁桶似的鞋，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他没能离这扇门太远。
他的后脑撞上了什么东西，不算柔软却也不过分坚硬，像是人的躯体一般。
江昭脚步蓦地一顿。
他后面的是什么东西？
是门外的东西，还是……出现了新的东西？
江昭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的动静太大，引起身后怪物的暴动。
他的眼圈一点点红了，像是一片氤开的淡红色雾气，又好像是山水画中被晕染出的色泽，分明是极淡的颜色，但在他似雪般的肌肤上却格外显眼。
躲进卧室的黑猫嗅到熟悉的味道，悄悄从卧室的衣柜里走出来，一点点挪到门口，探出圆滚滚的猫脑袋看向客厅。
它看见主人身后，那团黑色的雾气抬起一条人手样的东西，那也是一团雾。
这团浓黑似墨的雾却在触碰到它主人手臂的前一刻蓦地散了，露出里头那只人类男性才会有的手臂。
这只覆了薄薄肌肉的手扶住了它的主人。
而后，整团黑雾都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散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地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黑猫幽绿的圆眼睛里清晰倒映出了这一幕。
它应该是认得这团雾以及被雾掩住身形的男人的。
看见他后，黑猫压低的身体一点点软化，最终变成一滩猫饼，再也不复之前的恐惧和害怕。
被扶住小臂的江昭却只感到了冰冷。
触感一点也不像人类，反而似冰块般，隔着这层薄薄的皮肉，触及骨髓。
他眼里的泪也近乎积满，好似下一瞬便要哭出来了。
江昭忍不住想，他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可他……还没有找回记忆，他还没有弄明白他拼了命想回去的现实世界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
——他也没有再见到舟桁一面。
江昭心里被害怕和委屈塞得满满当当。
他不想死，更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掉。
一滴滚圆的泪水从他眼眶里坠了下来，滴在衣襟上，像颗珍珠般，圆圆地滚动了半圈才彻底浸湿他的衣襟。
下一瞬，他被人从背后彻底抱住。
被抱了个措手不及的青年一动也不敢动，如同被野兽叼住的兔子一般，僵硬又笨拙地装着死。直到身后人的头搭在了他温暖的颈窝里。
“昭昭……”
熟悉到极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些冰冷的气息，语气却是不容错的想念。
江昭大脑空白了一瞬。
“……舟桁？”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轻极了。
“我在。”身后人闷声道：“昭昭，我找到你了……”
后一句的声音轻极了，哪怕是和他靠得如此之近的江昭也没有听清。
江昭眼里的泪似珍珠一般，愈来愈多，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往下掉，有的落在衣领，有的落在衣襟，有的顺着白皙的脖颈隐入衣服深处。
还有的，落在舟桁冰凉的手臂上。
“真的是你吗？”青年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的哭腔与不可置信。
舟桁一点点收紧手，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江昭眼前一片模糊，愈来愈多的泪水让他没办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出身后抱着他的人真的是舟桁，还是只是门外那东西的又一次幻象。
如果是幻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太久没见到舟桁了。
真正见到舟桁时，江昭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想他。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青年的呼吸声不断起伏着，彰显出他的激动与不可置信。
江昭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止住泪。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舟桁的手，示意对方松手。
舟桁的手收紧一瞬，似是不想松开，但下一刻，他却听话至极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乖乖站好。
江昭抬头看他，双眼红得像兔子，满脸都是斑驳的泪痕，惨白的唇瓣被咬出了两个明显至极的印子，一点淡淡的血色漫上来。
面颊分明是昳丽的，但眼神却像只懵懂的兔子般。
又笨拙，又天真。
江昭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会允许舟桁回来，它甚至屏蔽了系统A01，逼得快穿系统不得不派出等级更高的系统X过来。
身为偷渡者的舟桁，又是怎么打破规则，来到他身边的？
“我想你。”
“我太想你了。”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有人会伤害你，有人会抢走你。”
所以他不惜打破规则，只是为了回来。
——回到他身边。
舟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认真和固执。
他的五官生得太冷，但每每碰上江昭时，这股冷淡都会散得干干净净。
他五官中最淡泊的又无疑是那双眼，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容不下世间任何东西。
而此刻，那双眼中满是江昭。
“昭昭。”他轻声唤道：“我只是，不想你找不到我。”江昭眼里又蓄起薄薄的水光，像珍珠，又像新雪，干净、透彻，打湿了他漆黑的眼。
“嗯……我知道的。”
眼尾通红的青年伸手，主动抱住了面前非人的生物。
舟桁同样伸手抱住了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公寓的大门。如果江昭此时还站在猫眼前，便会看见外头的假货一点点扭曲撕裂，露出了里头鲜红的一角裙摆。
一双红色的尖顶鞋踉跄了下，它的颜色比之前黯淡了不少，如若说之前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此刻却是血液微干涸时的状态。
前后不过短短数秒时间，红底鞋便飞速逃离了这栋楼。
门内，被抱住的男人轻轻垂眸，小刷子似的眼睫遮住了浓黑似墨的瞳仁，与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猩红。
他在心底道：不，你不知道。
——祂不会让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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