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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诉说(26)


“昭昭之前答应了我的,以后不会再熬夜。”

        闻言,江昭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系统还没出现。他心里的担忧愈发浓厚起来,目光落在身旁显得不太高兴的舟桁身上,有些无奈道:“我知道啦,我现在就上床睡觉。”

        他走到卧室,刚打开门,门后藏着的黑猫便飞快从他脚边窜过去,躲在了大客厅的沙发下。

        江昭叫了几声,黑猫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不打算过来了。

        他失望地收回视线,把客厅的温度调高了点,半夜降温严重,冻到猫可不好。

        瞥见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舟桁目光轻轻一滞,转瞬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般,顺手拢住了卧室的门。

        “昭昭,晚安。”他一字一顿道,认真极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江昭闭上眼,陷入沉睡。

        他彻底睡熟后,床边的舟桁却没有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回到他的手背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窗外一片寂静,黑猫悄无声息从沙发下爬了出来,隔着远远地看向卧室。

        身形高大的男人伸手,指尖落在了青年唇上。

        他的手游走着。

        由唇到鼻尖,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眉尖处。

        他无声道:“……晚安。”

        这次是真的……晚安。

        听见他声音的黑猫瞬间炸毛,像是预测到了什么,又像是见证了什么,极凄厉地叫了一声,而后慌不择路地往后退。

        它的身体完全贴上墙壁,彻底退无可退了。

        .

        天光微亮,一线和熙的日光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洒下,正好落在床上躺着的青年眼上。

        他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江昭眼帘的是光,白到极致的光让他条件反射又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他再度睁开眼,窗帘被一只手拉拢上,那线刺眼的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略有些冷淡的男音在耳畔响起,“还早,要再睡会儿吗?”

        “不了。”江昭困顿道:“今天要交稿,画稿还差最后一点,我画完再睡。”

        床边的男人轻轻笑了下,“昭昭糊涂了,你前段时间已经把辞呈递上去了,忘了吗?”

        “有吗?”

        江昭的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从脑海中翻找出相应的记忆。

        对哦,他上周就递交辞呈了,不用画稿了。

        那他起这么早做什么?——还要给如意添粮。

        想到这儿,青年复又坐了起来,“如意吃饭了吗?”

        “吃了。刚醒没多久就叼着碗在外面刨门,应该快吃完了。”男人道。

        “好吧。”

        江昭靠着床沿揉了揉额角,眼睫自然向下垂,半阖着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忽地唤道:“舟桁。”

        男人应声:“嗯?”

        江昭掀起眼皮看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微微湿润,目光懵懂又困惑,“我有些不太习惯。”

        他说:“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但又记不起来了。”

        舟桁在床边坐了下来,微凉的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额角,目光沿着细碎的发移到那双清透的瞳孔中,声音淡而浅。

        “能忘掉的,想必是不重要的事。——既然是不重要的事,就别想了。”

        他话音一转,声音低沉又随意,“早上想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随便弄点吧。”

        话毕,江昭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薄雪,指尖触碰到的窗玻璃寒凉入骨。青年往玻璃上轻轻呵了口气,温热的指尖在升腾起的白雾中留下五个圆圆的印记。

        他收回手,朝屋外走去。

        舟桁的目光却落在了窗上,又或是……窗外。

        他盯着窗户看了两秒,才走出房间。

        冬季是内外温差最大的一个季节,没多久,窗内的白雾便消失不见,青年留下的指印却没有跟着一起消失。

        瞧着,这几个印子不像是窗内留下的,倒像是窗外印上去的。

        用过早餐,舟桁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接了个电话就往外走,“公司出了点事,我出去一趟,中午应该不回来了。”他拧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昭把他送到门口,对方却站在玄关没有动。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看见舟桁略沉的眼神,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抱住了面前高大的男人。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别闹脾气嘛。”他小声道,语气有些不足。

        “你也知道,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舟桁收紧手臂,“你乖一些,昭昭。”

        他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雪白纤细的脖颈上。

        “……我不想生气。”

        江昭松手,嘟囔了句小气鬼。

        舟桁走后,他无聊地拿起画册,想画窗外的雪景,但半天没落下一笔,心不在焉地盯着同样雪白画纸,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起步。

        良久,笔尖终于触碰到纸张,起的轮廓却并非景色,而是个模糊的人脸。

        人形刚跃然纸上,江昭的动作便顿了顿,眸中浮出些许诧异。

        怎么是人?

        ——他想练的明明是景,画了这么多年漫画,他早就画够人体了。

        江昭翻出橡皮,一点点擦掉了纸上的形状。

        望着被擦得一点痕迹都不剩的纸,他脑子里的灵感好像也随之变得空白。

        江昭莫名感到了些焦灼,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很烦,更烦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

        小客厅的门敞着,吃完猫粮又睡了一觉、刚刚睡醒的黑猫摇头晃脑地朝小客厅走来,目光落在画册被暖风吹得一卷一卷的纸张上,眼睛当即就瞪圆了。

        它摇摇屁|股,身子猛地扑上前,咬住画册一角,飞快拖回了沙发底下。

        江昭回过神时黑猫已经作案成功,他啼笑皆非,心头的烦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烟消云散。

        “如意,别闹。”

        青年俯身,朝沙发底下望去,试图伸手把画册拿出来。

        谁知往常一向听话的黑猫却往深处又缩了缩,在黑暗处显得格外晶亮的瞳孔盯着他身后。

        江昭随着它的目光往后看,落在了一扇门上。那是书房的门,他还记得这后面被他改成杂物间了,里面堆得都不重要的杂物。他不怎么进去,担心黑猫钻到里头捣乱,平时都是上锁的。

        后来书房的钥匙被他不小心弄丢了,他想了下觉得不重要,就没管。

        他记得自己当时想,反正平时也用不上,等要用的时候再找开锁师傅把门打开就好了,结果就一直拖到现在。

        “你看书房干嘛呀,捣蛋了想躲进去?”江昭抿了下唇角,看着一脸笨蛋样的黑猫,又忍不住笑了下。

        他和一只猫生什么气。

        不过看样子,黑猫一时半会是不会出来的,他索性蹲在了地上,轻声朝里头喊黑猫的名字。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罐罐拿去喂外面的小猫猫了哦。”

        黑猫好像听懂了,气愤地朝他“喵”了好几声。

        江昭眼疾手快把画册拽了出来,跟着被拽出来的还有沙发下的杂物。

        他起身拍了下画册背面的灰,目光忽然落到茶几旁。

        那是把贴着标签的钥匙,上面落了不少灰,凑近了看,上头明晃晃写着“书房”两个字。

        江昭微愣,捡起钥匙,心想,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他不甚在意地将钥匙放回抽屉里,毫无原则地开了个罐头倒进黑猫碗里,用吃的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自己则静下心来画画。

        房门被人推开时,江昭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纸上的雪景栩栩如生,线条干净利落,落款签在了不起眼的右下角,是个小小的“昭”字。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铅笔,便被人从身后环抱住。

        寒意从身后袭来,江昭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前缩。

        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骤然收紧了手臂,将身上的凉意悉数传给了他。

        他回头瞪了下舟桁,气得想咬人。

        “你故意的!不就是早上出门忘记抱你了嘛……”

        青年略尖的眼尾上挑,明明该是昳丽勾人的长相,但眼神却总湿润柔软的。只有在生气时,瞳孔才会变得格外明亮,像一簇簌簌燃起的火,格外勾人。

        这样生气从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会让人想试试看,如果能惹他更生气会怎样。

        舟桁却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像是小动物在表达自己的喜爱一般。

        他没有辩解,态度摆明了告诉江昭,他就是故意的。

        江昭又气又恼,直接张嘴咬住了他凑上来的鼻尖,勒令道:“把外套脱了,给你弟弟添粮。”

        “它不是我弟弟。”舟桁淡淡道。

        江昭瞪他。

        舟桁被他瞪得指尖发痒,这股痒意一路连到了他心尖。

        “……嗯,它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飞快推翻了刚才说出口的话。

        趁着他去添粮,江昭把刚画好的画用热塑机封了起来。

        他从不改画,养了猫后怕猫捣蛋,养成了一画好就封塑的习惯。

        “对了,今天如意在沙发附近闹,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之前弄丢的书房钥匙翻了出来,我丢抽屉里了。”

        背对客厅,他没能看见舟桁骤然顿住的身形。

        “……我没什么可进去的。”舟桁冷淡道。

        他微微低着头,盯着正在进食的黑猫看了两秒,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寒凉的微光。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黑猫停下吃饭的动作,呲溜一下又窜回了沙发底下。

        好半晌,舟桁回头,望向小客厅,色泽浅淡的瞳孔天生不带什么感情,像是神龛上冰冷的石像,千年万年都端坐在祂该在的位置,任凭苦难的声音一遍遍地轮转重复。

        ——也从不曾抬眼向下看去。

        “昭昭今天有进去吗?”

        他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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