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我叫黑泽晴世,是个长发公主,你呢?”
女童的声音很稚嫩,字音与字音之间还不能够清晰表达。她的脸上覆了一层布满暗纹的黑纱,遮去大半张脸,此刻她正坐在「光脉」的一侧,和对面那个额前头发遮住半边眼睛的男人说着话。
“我叫银古,是个虫师。”男人看起来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手指间夹着一支浅棕色的烟卷。他朝晴世摆手:“好了,回去吧,这条河不能多看,以后少来这里。”
“为什么?”晴世不解。
“这条河叫「光脉」,由数不清的虫构成的,看得太久,虫就会靠近你,眼睛……会被吃掉哦。”银谷盘腿而坐,压低了声音,想要吓走这个孩子。
晴世沉默了一下,然后朝「光脉」伸手。几乎是同一时间,「光脉」中的虫像是被惊吓到的鱼一样,飞快地避开那只白嫩的小手,她把手伸长够了够,虫们竟然发生了剧烈涌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那一瞬间「光脉」断了开来,晴世身前一大片变成了黑暗,而银古连忙起身,躲开了流淌的「光脉」,他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抬手深吸一口虫烟。苦涩又辛辣的味道在喉咙里刺激着黏膜,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不少。
“真的假的……”银古吐出一口浓郁的烟,喃喃着。看到这一幕,他的内心还是颇为震撼。这个女孩儿,身上一点虫气也没有,怎么就会让近乎生命本源的「光脉」出自本能的躲避甚至可以说是惧怕的呢?
让虫恐惧的存在,还真是没见过啊……
“喂,你的名字叫晴世对吧?”银古叼着烟,问道。
“方便的话,我最近可以去拜访你哦。”
睁开眼睑时,晴世扣着手指,脑子还有点懵,她想不明白银古说的半个月究竟是多久,可不妨碍她去求助大人。小小的脚丫踩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传出的脚步声急切又迅猛,四岁的小晴世跑过长廊,扒拉着障子门的边缘费劲地扯开,爸爸崇次正坐在一堆木屑中,拿着锉刀和一根木料。
他隔着门便听见女儿的脚步声,早早放下工具,冲晴世微笑着:“呀,这是我们的晴世公主殿下呢,是有什么事吗?急匆匆地跑来。”
“爸爸!”晴世对于“公主殿下”这个称呼很高兴,但她没有忘记自己心里的疑惑:“呐,半个月是多久啊?会比七天还要长吗?”
崇次有些跟不上女儿的思绪,眨眨眼,“怎么突然间想要知道呢?”
“银古说的,他说,他从那边过来可能要半个月。”晴世跑到崇次的身边,动作灵巧又熟练地钻进爸爸的怀抱里,兴奋地跟自己的爸爸讲述自己今天看到的事情:“他说,我经常看的那条会动的水,是河,叫做「光脉」,是数不清的虫子构成的……”
一听到女儿开口说的,崇次就知道那些是他不知道的存在,甚至女儿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于是他脸色微肃,打断了她的话题:“你是不是偷偷做了爸爸妈妈不知道的事情?”
“唔……”那不是爸爸妈妈也会的吗?晴世不太懂,她仰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的。”
什么叫偷偷?爸爸妈妈不知道吗?家里下面一直有一条会动的「光脉」呀。
“看?你看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看的?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疼吗?”崇次当即就抓着晴世的手臂连声发问,黑纱阻隔了女儿眼睛的能力,也让他看不清楚女儿的脸色,“晴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晴世一直有点害怕爸爸大声说话的样子,只是摇头:“没有……”
否定的回答让崇次稍微松了口气,手指微松,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那么激动,“对不起啊晴世,爸爸有些着急了,你告诉我,你看了什么东西,那个「光脉」是什么?”
于是在女儿七零八落的描述里,崇次整合了一下信息——他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看取】能力影响,从很小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另外一个世界,家里所在的地址下,有一条会不停游动的发光的河?家里的房梁、角落,还有附近的山林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叫……虫?好像雏惠以前说过?
崇次觉得,他真的应该和妻子说一声,拿一份家里书阁钥匙翻翻古老的记事什么的,什么都不懂,经常一惊一乍的样子,可真逊啊。
“真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崇次再问了一遍。
晴世摇头。
“那就好。”崇次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抱了抱女儿,而晴世回抱他时,小小的手掌贴着脖颈上的肌肤,耳中突然听见一句来自爸爸的低语。
——真担心晴世啊,要是她什么都看不到就好了。
晴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发现爸爸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这句话一样。这不是第一次了,即便爸爸妈妈他们没有和她说话,她也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不、还有很多,也是她碰到了可以听见声音,还可以看到一些人在她的家中居住时发生的事,有太多她不认识的声音了,会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果然,晴世是和故事里一样有魔力的长发公主吧。
孩子的记忆能力并不强,而晴世的世界又总是嘈杂,所以注意力不太集中。
故而当虫师银古慢慢悠悠走进神宫家内部庭院的时候,带着晴世读书的崇次被这个突然到访的男人吓了一跳。
“失礼了。”崇次带着银古来到广间,奉上一杯煎茶。
“啊,是我打扰了。”银古说话时,嘴边的虫烟也随着他说话的字音轻微抖动着,他露出来的那只绿色眼睛在崇次身上停留片刻后,又扫向广间外的山林景致,发出低低的一声,如同赞叹般:“这里的植物生得真好啊。”
崇次在一旁笑了笑,却没有搭话。
但银古没有在意,他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口烟,等着这间神社的主人。
其实听到晴世说她的家在永山的时候,银古心中多少有点惊讶和好奇。怎么说呢……关于永山,还有永山神社、神宫家,在他们这些虫师还有寻脉人眼里,是有些独特又不敢轻易来接触的存在,他们所在的神社以及整段山脉正好生在「光脉」之上,只要神宫家人不允许,他们这类人根本靠近不了深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生起的传言,说的是永山神社第一代大宫司能够在此坐稳,是利用了虫,并且用了别人不知道的方法,千百年来无论外界如何变换,哪怕改变了山行水流,「光脉」都在这里没有离开、也没有死去。
曾经好像有虫师聚集起来和神宫家发生了冲突,但最后都没有了下文。
神宫家很古怪。他们虫师业内公认的,可是没有人能直接说明这家人古怪在哪。
现在在银古眼里,神宫家的人确实很古怪,再怎么不济,最起码进入这里得到的一些粗浅信息,能给他换点东西。
比如,这里的草木富饶到时刻都在逸泻出精气,又无时无刻不在涌入家族成员体内。
换句话来说,神宫家的人,躯体似乎时刻都在被淬炼。
思绪因障子门被人拉开的响动打断,神宫慈范视线停在了银古的眼睛上。
“虫师,银古先生,对吧?”神宫慈范缓步走到银古面前坐下,行了一礼:“老夫是本代大宫司,神宫慈范,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啊。”银古愣了一下,赶紧也回了一礼。
“孙女晴世年幼,但不太知事,银古先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神宫慈范作为大宫司又身兼神社神主职位,看起来性情温和,可说话行事什么的,看过很多人和事的银古隐约能感觉到那种难以描述的危险气质。
要是我接下来的话没说对,不会在这个地方没有下文了吧……银古将嘴边的虫烟暂时收起,大概讲了一遍自己和晴世如何认识和他心中关于晴世的疑惑。
“……因为晴世小姐的体质过于奇特,我怀疑是否有禁种一类的虫藏在她的体内,想来调查一番,就是这样,贸然来访,希望大宫司见谅。”银古为了防止自己引起神宫慈范的不快导致无法估计的后果,他把话说得很诚恳,平日懒散的样子收敛了大半,看起来也没有失了礼数。
神宫慈范认真听完,“是这样啊。”
“真的十分感谢银古先生的热心肠,但晴世身上并没有虫,她不过是体质过于特殊导致「光脉」也不敢靠近而已,让你白跑一趟,抱歉了。”
“不,客气了,不是就好。”银古顿感一阵疲累,跟神宫慈范这类人打交道总要客套几轮,加上这次来这一趟收获不大,他现在真想抽几口虫烟醒醒神。
可转折发生得很突然,在神宫慈范准备再和银古客套一下后逐客时,一直坐在一旁的崇次眼神无意一瞥,发现障子门打开一条缝隙,晴世不晓得在那偷看了多久。
“晴世!”他低声呼唤,本意是要让女儿立刻回去不要靠近,谁料晴世一把拉开了门,跑到了爷爷的身边。
“爷爷!”晴世跟祖父问好后,立刻扭头看向银古。
“银古。”晴世的眼睛藏在黑纱下,看不清神情。
银古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面戴黑纱的女孩,点头问好:“又见面了,晴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么……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呢。
而在晴世眼里,银古是她这个年纪形容不上来的人,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是从需要半个月才能到这的地方来的,嘴里还会吐出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新奇的感觉。她很开心,坐下来的时候也在朝银古的方向靠近,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呀?”
“我是云游的人。”
“云游?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怎么说呢,云游是世上到处走的人,没有家乡。”
“……听起来有点悲伤。”
“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自己生活的方式,你看到的虫也是这样的。”
“哦。”
晴世不太能够完全理解,可她是个很能听话的孩子,于是话头一转,又问:“那,你会在这里待多久啊?”
她的爸爸崇次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一旁的父亲大人,没有开口,而神宫慈范仍是一脸温和的表情:“为什么会想要银古先生留下呢?晴世。”
“银古说了要来看我,我想和银古成为朋友。”晴世说着,又朝银古挪了一点,“那银古,你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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